乔峰这一惊非同小可,简直如晴天霹雳。他赶紧喊过虚竹一起来看。虚竹也惊惧不已,但他对医术颇为精通,仔细察看后道:“三弟这是内功尽失后的疲累之态,处于半昏迷中。性命无忧,只是,只是这一身内力已是荡然无存了。唉!”
听说段誉性命无忧,乔峰心里稍稍安定了些。然而心中毕竟既悲且恨,对虚竹道:“你悄悄去请李沧海前辈过来,先不要引起那二人注意。”
虚竹点点头去了。乔峰把段誉扶着坐起来,俯在高枕上,以双掌对着段誉的背心,把内力缓缓输了进去。
这时李沧海已随着虚竹到了,见乔峰面色严峻,正在运功,两人都没做声,立在一旁。
一刻钟过去,乔峰的头上冒出丝丝白气,段誉却并无反应。乔峰收了掌,叹了口气,下了床榻。
李沧海已听虚竹仔细说了段誉的情况,她并不说话,只是皱着站在一边,似在思索着什么。此刻乔峰下了榻,她便走上前去,也伸手去搭段誉的右手臂少阳三焦经脉。眉头渐渐拧成了一条线,嘴里喃喃道:“没可能啊,没可能的……”
虚竹道:“师叔,三弟的内力是否被人吸净的?”
李沧海眼神茫然,缓缓点头道:“是的。被人吸净了内力。”
虚竹与乔峰对视一眼,都轻轻叫道:“丁春秋?”
李沧海摇摇头,道:“他没那个能耐。他并不会正宗的北冥神功。他只会化功大法,只能将掌中所蓄毒质随着内劲直送入人体,剧毒传入人体后,受者手脚麻痹,经脉受损,内力无法使出。中掌者要么中毒身亡,要么内力于顷刻间化尽,被废了武功。”
她顿了顿又说道:“因此丁春秋是不会把别人的内功吸为己用的。他只能化去人的内力。然而他要想化人内力,就必须要借助掌力中的毒质。这一点对段……段誉是没用的,因为段誉误食过莽牯朱蛤,百毒不侵。故此丁春秋的化功大法是用不到段誉身上的。”她自从对段誉生了情愫之后,一直称段誉为“段郎”,然而面前这两人都是他的晚辈,她终归觉得不合适,便改口称“段誉”了。
乔峰对“北冥神功”了解不多,那虚竹却是逍遥派的正宗传人,且是灵鹫宫之主。自然对李沧海所说一清二楚。便点头道:“师叔说得对,确是如此。那这样的话,凶手只怕便是那个孩童了。可是,他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子,为什么要对三弟下这样的毒手?况且,他又有什么本领,能吸去三弟浑厚无比的内力?”
三人都觉得事情实在是匪夷所思,难以想象。乔峰突然道:“会不会是此间主人?他虽未露面,但一直在暗中窥伺着我们。昨晚悄悄潜入屋中下此毒手!”
李沧海道:“倒是有这个可能。但是能在你们二位的身边做这等事,倒也当真不容易。另外,不管怎样,此人必然精通‘北冥神功’。难道师父在别的地方收了弟子,只是我不知道而已?”
三人想破了头也想不出个头绪。听得外面拉磨声依然响个不停,只好去找丁春秋问个究竟。
出了石屋门,见丁春秋依然在不知疲倦地拉着磨,那小童却不见影踪。虚竹一步跨上前,指着丁春秋骂道:“丁老怪,你们是如何害我三弟的?从实给我招来,若不说实话,我定然抽你的筋,扒你的皮。还,还给你种上百十颗‘生死符’!”
那丁春秋是吃过“生死符”的苦头的,闻言不禁身上颤了一颤,然而仍旧是低头只管拉磨,并不答话。
虚竹更不多话。伸手到水桶内沾些清水,左掌掌心中暗运内功,逆转北冥真气,不多时已将掌中酒水化成几片寒冰。微运掌力,拍出数掌,那丁春秋突觉得大腿“伏兔穴”上微微一寒,便如碰上了一块寒冰,跟着背心“神道穴”、上臂“天泉穴”两处也觉得寒气逼人。
丁春秋是在“生死符”上吃过大亏的,虽然“生死符”还未发作,他却已额头冒汗,双腿战栗。片刻过后,就觉得伏兔、神道、天泉三处大穴中同时麻痒难当,直如千千万万只蚂蚁同时在咬啮一般。紧跟着丁春秋的脸上有如喝醉了酒一般,一阵红,一阵白,双手止不住地要乱舞。但他强行忍住,低下头一言不发,仍是低头拉磨。然而已步履蹒跚,东斜西歪不成样了。
乔峰暗中观察丁春秋,总觉得他与在少室山一战中大为不同。他曾见过丁春秋中了“生死符”后的惨状,那时丁春秋把自己的胡须扯光,身上衣衫撕烂,把身上的皮肉撕抓得沒一块完好。此刻他虽痛苦万分,却能够强行忍住,也算得是一条汉子了。不过是一条老汉而已。
李沧海心中有些不忍,扭过了头不看。乔峰又看了片刻,知道即便是痒死痛死,丁春秋也决计不会开口的了。便对虚竹道:“二弟,饶过他罢。”
虚竹也没想到丁春秋现在定力如此之强,想了想,毕竟此事不是丁春秋所为。他原也不是心狠手辣之辈,只是担忧段誉之故,情急之下才使出这样的酷刑。当下便使出天山六阳掌,融了丁春秋体内的“生死符”。
“生死符”一解,丁春秋站定身子,朝虚竹和乔峰看了一眼,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感激。却又低头拉起磨来。
三人苦笑不得,又觉得诡异异常。莫非这石磨里,磨的是长生仙丹么?丁春秋为何一片痴心要拉磨?
三人不愿用酷刑审问丁春秋,又不见那小童的踪影,一时间也无计可施。李沧海挂念着段誉,便举步先进屋了。乔峰和虚竹也跟进屋里。乔峰道:“二弟,眼下之计,先设法弄清此间主人的行踪,三弟的事多半便着落在他身上。若苦寻他不得,便只好进入深谷中,再做计较了。”
虚竹道:“大哥,不若你我兵分两路。我在此附近遍寻这主人的踪迹,你到深谷中,找到谷中居住的那些不老之人。”
乔峰沉吟道:“还是你去谷中找寻那些人吧,我在此搜寻这里的主人。就这样定了。”他知此间的主人神秘莫测,昨夜若是他对段誉下的毒手,那么武功定已达难以想象之境。虚竹不愿让他冒险,他又何尝舍得让二弟身处险境?
虚竹争不过他,只好答应了,便去屋内看看段誉如何。乔峰在石屋内四处察看,想瞧出些端倪。
虚竹进屋见段誉仍未醒来,李沧海坐在床头,抓着段誉的手,脸颊上尚有泪痕。虚竹宽慰了李沧海两句,正想跟她说明,自己要入深谷,探访救三弟的线索,忽听乔峰的声音低呼道:“二弟快来,看看这是什么!”
虚竹两步抢了出去,闻乔峰声音发闷,像是在屋东角之处。虚竹奔到那个屋角,那里本放了一排书架,书架已被乔峰移开,下面露出一个洞口,乔峰的声音正从下面传出。虚竹便顺洞口台阶往下行,原来下面有个暗室。乔峰站在暗室里,目光正瞧着角落里的一样物事。
虚竹顺着乔峰的目光瞧去,也不由得呆了:“这……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