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珣坐了将近十个钟头的火车,又跌跌撞撞地从荥城火车站转了三辆公交车,终于找到了荥城一中。
因为不是一中的学生,学校保安并不让她进学校,她只能站在校门口,瞪大了眼睛,望着一个个放学的学生,希望能在人潮中找到她认识的女孩。
叶小珣在寒风中跺了跺脚,她望来望去,始终没有看到熟悉的影子。
荥城一中里有一座历史悠久的钟楼,每逢整点就会发出沉重而远扬的敲钟声。
六点,钟楼像个尽职的军人,一丝不苟地响了三声。
“我的妈耶!”叶小珣被这肃穆的钟声吓了一跳,差点没在原地跳起来。等意识到这钟声的来源,她深呼了一口气,她可从来没在现实中见过这么宏伟的钟楼呢。
怪不得程澈这么想回荥城读书呢,谁甘愿留在阳春县那样的穷乡僻壤?是她也不愿意。
看看着往来的学生,几乎大半是有车接送的,有些豪车她只在杂志上见到过。要不是现在人太多,她还想上前去摸摸这些车嘞。再瞅瞅他们身上的校服,一看质量就好极了。叶小珣摸了摸自己身上的碎花棉袄,不免有些自卑,她躲在一棵粗壮的梧桐树后,继续看人来人往。
就在叶小珣在校门口等得肚子咕咕、头晕目眩的时候,她终于在门口看到了一个有些面熟的男生。
她惊喜地大喊了一声,“程澈她哥儿?”拔腿就跑到了这个男生身边。
祁琚听见有人喊程澈的名字,却看见一个长得黑红的小女生向他跑了过来。
原本打算上前接过祁琚书包的林藻脚步一停,他不留痕迹地皱了皱眉,一直听那位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女孩喊祁琚叫做“她哥儿”。
叶小珣刚凑近看清楚祁琚的模样,就吓得有些结巴。娘滴乖乖,她可从来没见过这么标致的小哥哥,这真人可比程澈日记本里的那张兄妹合照好看太多了,叶小珣想。浑然天成的气质和出众超群的样貌,让叶小珣有点怀疑这个男生到底是不是程澈的亲哥哥,这可和她长得一点也不像!
“你找程澈?”祁琚开口问。
“嗯、嗯啊……”叶小珣还有点结巴。
“她去B市了,要下周才能回来上学。”祁琚回答完叶小珣的问题后就朝着林藻的方向走去,他一向不愿意搭理除程澈以外的任何一个女孩子,能向叶小珣解释程澈的情况,已经是他为数不多的善意了。
林藻接过祁琚的书包,嘴里重复着今晚祁琚的行程。
“你等等,”叶小珣似乎急得快哭出来了,她猝不及防地上前拉住祁琚的校服外套,又被林藻凌厉的眼神吓得甩开了手,“我是、我是叶小珣,是程澈的好…朋友。”她说到“好朋友”三个字的时候,声音明显得减弱了许多。
“你有什么事吗?”祁琚看着叶小珣,半晌才出声问道。他在脑海里搜索了许久,并没有想起程澈曾经给她介绍过这么一位“好朋友”。
“我是从阳春县来的,明儿、明天就得走了,我等不到她下周回来了,不然我会被我阿婆打…打死的。”叶小珣的声音里隐隐掺了点哭腔。
阳春县么……祁琚顿了顿,眉间的疑惑更深了。
林藻看了看手表,耐心而礼貌地劝她道:“程小姐在B市,你如果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以代为转达。”
叶小珣正纠结着要不要和“程澈她哥”说,之前程澈叮嘱过她,不要和任何人透露这件事,但现在她没法见到程澈,也没她的联系方法……叶小珣索性狠下心来,七弯八拐地说了一串旁人听不懂的话:“岑、岑…县长的儿子跑出来了,已经快两个月了,没人知道他在哪……但是我觉得他可能来找你妹妹了,让她一定要注意点,千万千万不要再遇见他了。”
祁琚有片刻的茫然,但他很快就抓住了这句话里的重点。
“岑县长的儿子是谁,他为什么要来找程澈?”祁琚立马问道。
叶小珣一下就慌了,她摆了摆手,“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说完,她就撒腿跑了。叶小珣是阳春县下昼路中学里著名的“追不上”,这还得益于她外婆。叶阿婆从小就爱抄起鸡毛掸子就往叶小珣身上挥,不知不觉地提升了她的反应能力和跑步速度。
祁琚看着叶小珣消失的方向,左手微微动了动。长久的沉默之后,林藻又抬手看了看腕表,提醒道:“已经六点三刻了。”
祁琚上了车,他看着窗外的景色,单手撑着额角,思索了许久,忽然说道:“去查一查吧。”
林藻从后视镜里看向祁琚,车里光线有些暗,他只能模糊地看到祁琚幽深的眸色,他点点头,恭敬地答了一声好的。林藻知道,凡是关于那位程小姐的事情,一定要上心放在第一位。
……
叶小珣投宿在荥城火车站旁的一家小旅馆里,一晚上只需要50元。
她躺在一翻身就会咯吱响的床上,把钱包里所有的钢镚和纸币都倒了出来。数来数去,她的整副身家还是只剩下了19元。她捏着那张回阳春县的火车票,默默地叹了几口气。
程澈啊,我花光了所有的积蓄来和你通风报信,也算是……和你两清了吧。叶小珣拉了拉潮湿而单薄的被子,悄悄在被窝里哭了起来。
·
B市。天光大亮,昨晚的滂沱大雨不复存在。
程澈从比赛的会议厅里走出来后,才发现自己手心里满满是汗。
正当她准备去洗手间的时候,程璐从旁边窜了出来,手里拿着新买的触屏手机晃了晃,“你表现得真好,我把你比赛的全过程都录下来了,告诉我邮箱,我晚上回去发你啊。”
程澈道了声谢,问她要不要一起去洗手间。
程璐看她一副平平淡淡的样子,竟然还无所谓地笑笑,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跟上程澈:“你可真厉害,我上去一看到抽到的辩题,腿都打颤了。”
“你抽到的辩题偏政治学属性,确实不好排列论据。”程澈安慰她。程璐耸了耸肩,自我安慰几句,就进了洗手间。
程澈本意只是想来洗洗手,她站在外面的公用水池前,挤了点洗手液。她脑子里还回想着五分钟前自己在台上的表现,连旁边来了一个高大的男人也没察觉。
“你表现的很好。”
程澈刚一打开水龙头,就听见旁边有人和她说话。
她抬头望向镜子,看见一个男人站在她旁边。他淡笑着看着程澈,眼眸里带着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温柔和……慈爱。
程澈认出他是刚刚坐在台下的比赛评委之一,轻声地道了一声谢。她凝视着这个儒雅的陌生男人,觉得这张脸似乎在哪里见过。
他身上还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温和而不刺鼻。如果不是程澈对这种味道比较敏感,一般人甚至闻不出这是消毒水的味道。
这个男人刚想启唇说些什么,却被后面一阵小声的惊讶打断了。
“温、温教授……好?”从洗手间里出来的程璐一眼就看到了温渊,冒冒失失地问了句好。
温渊对着程璐点了点头,目光又略过程澈:“先走一步。”
程澈和程璐都向温渊礼貌地道别。
等到他的身影拐弯不见后,程璐疑惑地看向正在思考的程澈:“你认识温教授啊?”
程澈顿了顿,“不认识呀……他是哪位温教授?”
“温渊教授呀,你居然不知道他?”程璐有些惊讶,解释道,“他是Q大外国语学院的教授,你之前看的那本《剑桥读本》就是他的作品,他发表的SSCI数都数不过来……”
程璐噼里啪啦地讲了一堆,程澈打断了她:“我听过他的名号,但不知道他长得……”
“长得这么帅是吧,我以前也没想到,”程璐甩了甩手,挽着程澈往外走,“以前他在H大当客座教授的时候,我去听过一次他的讲座,哇好家伙,我提前半小时去占位,也只坐上了一张塑料凳子!”
“他……这么受欢迎?”
“学识渊博,课讲得好,还长得令人心情愉悦,放在全中国里都找不出第二个好吧。”
程澈扫了一眼温渊离开的方向,还是没想起来自己很久以前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下午,程澈又在口语考场里见到了这位温渊教授。他并不是三个考官之一,而是坐在角落的一把简便椅上,腿上放着一本厚重的笔记本,一边听她和考官一问一答,一边执着支黑色的派克钢笔记录着什么。
口试结束离场后,程澈的眼神微微扫过温渊所在的地方,他也恰好默契地抬起头,还向她微微点头示意。
程澈阖上考场的门,她的口试顺序偏后,现在只有零零散散不到五个人等在这个考场的外面。她向下一个进去的女孩笑了笑,低声说了句“take it easy”,随后拐过长廊,准备下楼梯。
张励潮正好从另一个考场里出来,远远瞧见正在下台阶的女孩。
女孩突然停驻在楼梯上,目光在遥远的塔楼尖上流连,风吹起她落在藏青色毛衣上的长发,扬向远方。
他们的考场在五楼,中间相隔着一座天井。张励潮只能看见程澈的侧脸,她似乎为一件事纠结了很久,右手手指在栏杆上来回敲击了好几次。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他打算向程澈走过去的那一刻,程澈突然像明白了一件事情似的,往回跑去。
张励潮停在原地,无奈地笑笑,他这个时候应该回酒店好好准备明天的笔试才对。
程澈恍然大悟。
她到底在哪里见过温渊。
荥城第一人民医院,那个接过她手里一株波斯菊的男人。还有他手里的资料,程澈唯一记得的四个字——靶向治疗。
最重要的,是他和温慕卿六七分相似的五官。他们都姓温……而且温姐姐也来了B市治疗,温渊身上的消毒水味,大概就是这么来的吧?
程澈更加坚信自己的推断。
可惜她并没有在考场外面等到温渊,大约他在自己走后也离开了考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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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终终于写到阳春县这条线了!!!希望能在八十章前把第一卷春日结束!!(彩旗飘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