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家一片大乱。
一开始,温家二房的五少爷温墨屿被紧急送往医院,这一天的时间还未过半,救护车便来了玉兰公馆两趟,一趟拉走孕妇,一趟拉走伤患,已经是很不寻常,更何况今日还是温老爷子的寿宴,实在是很不吉利。
紧接着,又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七小姐温澄失踪的消息,众人各怀心思,总觉得今天的温宅十分怪诞。
午宴快结束时,温老爷子终于在宴会厅露面了,虽然看起来精神不济,但还能和众多商界高层寒暄一番,可当他看到角落里坐着的一位少妇时,骤然变了面色,紧接着呕出一大口血来,把温家众人吓惨了。
老爷子一倒下,只好由二爷温峙出来主持大局,没过多久,警方上门,意在调查温墨屿,温峙陡然一震,久久无言,还是在管家袁叔的提醒下才恍然清醒,为了不惊扰小红楼的客人,只好将警察迎进了小白楼。
得知温墨屿被祁家少爷打伤入院,警员的表情意味深长,待向励队汇报后,他们意欲取走温宅当天所有的监控。
温峙隐约知道温澄的失踪和儿子温墨屿有关,为了维护温家整个的体面,便提前叫人去清除监控的数据,却发现监控早已被人动过手脚。温峙神色一怔,很快恢复他与人打交道的圆滑表情,继续和警员周旋。
因为是私宅的监控,温家有一万个不交出监控视频的理由,诸如当天进出的豪门很多,为了保护他们的隐私,所以暂时关闭了监控等等。警员交涉无果,明知他撒谎,但碍于温家的权势,只能作罢。
鼎鼎有名的温家寿宴就这样在一片喧嚷中惨淡收场,有佣人听到,以梁家和倪家为首、与温家结有姻亲的豪族出了温宅后,纷纷摇头,对天长叹一声:“温家怕是要变天了。”
可天还是那个天,只不过中午已过,已经不再如日中天了。
从温宅里开出的豪车一辆接着一辆,像一条有序的车队,从道路尽头的古宅往外驶离,又在川流不息的车流中分道扬镳,真是映照了一句古言——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乐恒里就是这个时候赶到玉兰公馆的,他看到公馆门前的白玉兰道上停着一辆警车,眸色一凝,依旧爽利地下了车。
因为前头来过一趟警察,因而乐恒里进入公馆时没有任何阻碍。因为他被励队暂时停职,他的警察证交回给人事处,但因为他身上那股锐利正直的气质,大门保安一听闻他是浦淞市刑警支队的,没有查验他的身份,直接把人迎了进来,让一个年长的女佣人带着他去小白楼,和先前那一批警员汇合。
那批警察在小白楼里待了三个小时有余,却始终不见他们离开。保安不敢怠慢,只以为乐恒里是帮忙查案的。
乐恒里心底有些惊讶,但面色不显,明晃晃地进了温宅。
年长的佣人一边走一边絮叨:“七小姐是个好人呀,真是可怜,遭这么大的罪。”
虽然温澄在公馆的时间并不多,但某次女佣人在收拾小红楼时,因为力气不足时不时磕碰到家具,发出好大噪音,原本以为会被七小姐训斥,没成想七小姐是个好性子的,听见他们闹出声响,只是探头问了一句,说了“无妨”两个字。
乐恒里怔凝,偏头问道:“温澄怎么了?”
佣人啊了一声,“您不是为了七小姐失踪一案来的吗?”
乐恒里恍惚了一秒,随后皱紧了眉,心脏砰砰地跳,这才知道门口为什么停着警车。他停了脚步,给虞琳打了一通电话,没有接通。
他暂时放下心中对温家的执念,准备回一趟警局查问具体情况,却注意到远处一个女人,她站在阴暗的角落里,目光直直盯着他。
身为警察的直觉告诉乐恒里,这个女人的眼神不对劲,他心里莫名产生一丝异样。
乐恒里:“那位是?”
女佣人看向他示意的方向,向那个女人尊敬地点了点头,随后对乐恒里解释道:“那位是温家三小姐,温墨兰。”
温墨兰?
乐恒里对她有一些印象,不仅是她,他对温家的每一个人都有基本了解,不仅仅是因为之前的明宸案,更因为他们都是温澄名义上的家人。
不过温墨兰留给他的印象颇深——名牌大学计算机系毕业。在和许家有婚约前,温墨兰创立了一家有关于视觉图像算法的科技公司,后来在许家的要求下,这家公司并入许家的科技版图,温墨兰辞职,逐步跻身浦淞名流圈,成为一个连接温许两家的“花瓶”。
女佣人送乐恒里折返回门口,等她再回头时,看见温墨兰缓缓走近,没有说话,冰冷的眼神一直追随着那位离开的警察,看得女佣人头皮发麻。
她一向很惧怕这位三小姐,二房除了四少爷温墨礼,三小姐和五少爷的脾气都很古怪。
“三小姐好。”女佣人朝温墨兰的方向低头弯腰,不敢直视她。
温墨兰问:“刚刚你接待的那位警察,他来干什么?”
女佣人有些奇怪,那位警察没有穿制服,也无佩证,三小姐竟然这样眼尖,马上就认出他是一位警察。
她战战兢兢地回答:“说来有些奇怪,我以为这个警官是为了七小姐失踪一案来的,但听他的语气,他好像不知道七小姐失踪了,也不知道来是作甚。”
温墨兰没再说话,女佣人却瞥见,这位三小姐的指尖微微发绀。
——
温宅门口。
虞琳趁着励扬不注意,悄悄给乐恒里发了一条快捷信息:出勤。
信息传送成功,虞琳抬头,望见一个十分眼熟的身影。三秒后,虞琳的眼光直了。
遥远的乐恒里没有第一时间认出虞琳,他先看见的,是另一个女人。
乐恒里从来没见过这么脆弱的温澄。
她站在接近黄昏的夕阳中,像一朵易折的、羸弱的、风吹便会倒下的小白花。
乐恒里知道,温澄本身肤色白皙,但此刻的她,脸色是不健康的泛白,颈间是一圈奇怪的灼红色choker,定睛一看,原来是一道骇人的红痕。
乐恒里一看即知是一个成年男人使了全劲留下的暴力勒痕。
看见虞琳惊讶的表情,温澄双手插兜转过头来,似乎牵扯到哪一块撕裂的肌肉,她眉间微皱,小声地吸了一口气。
温澄的视线落在那个男人身上,颇感意外。看起来,他似乎很久没有打理过头发了,额前碎发越过浓密的眉毛,看起来有几分不羁,眼下落青,清隽的面庞风尘仆仆。
她愣了愣,口中想唤出他的名字,却想了很久也记不起他叫什么名字。脑海中似乎一片空白,又似乎全是混沌,像被蛋糕打发器搅了一圈似的,脑壳里全是黏黏稠稠的面糊。
励队后知后觉地往她们望向的地方扫去,嗓音一转:“乐恒里?!”
乐恒里一震,尴尬地挠挠头。
身后另一辆警车停下,祁琚从车上下来,眸光也锁定站在远处的乐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