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短暂的沉默后,他说:“她看见我会哭,我就舍不得走了。”
饶是陈奕安平日里能言善辩,一时间也是不由得愣住。
该是怎样的爱,才会让一个人将自己隐忍到这种地步。
陈奕安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道:“周先生,可是程小姐要是知道你来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但我走了,她会更难过。”周京惟透过飞机的窗户,看着y国停机坪上相拥告别的爱侣。
他的眼神温柔散漫,带着点不自知的哀伤,他说:“她会难过不止一天两天,她的生活好不容易才走上正轨,我不忍心打搅。”
陈奕安哑然。
如今周家的状况,确实也不是什么适合见面的好时机,周先生这次出国,也是好不容易从缝隙中抽出的时间,他没有办法停留太久,也没有办法给程微月好的陪伴和照顾。
周侃和周穆樊已经回国了,周稜山如虎添翼,正整合的董事会打算和周京惟决一死战。
确实是相见不如不见。
飞机起飞,没有人知道这场戛然而止的窥看和相思。
程微月将玫瑰花带回了家中,放在了床头。
她用一个红色的陶瓷瓶子养着,白色的花瓣在温柔的灯光下舒展,带来澹澹的花香。
她心中欢喜,盯着那玫瑰看了很久,眼中的笑意根本藏不住。
楼下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是江尽燃。
他站在门外,手中是一个保温桶。
程微月探出一个小脑袋,看着风雪中朝着自己微笑的男人。
“你怎么来了?”她诧然。
“我妈妈今天煲了鸡汤,她想着你喜欢喝,让我给你带过来。”江尽燃说到这里,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皱了皱眉,道:“要不是我妈让我带给你,我才不过来。”
“江尽燃,你吃了那么多顿我妈妈做的饭,现在连个鸡汤都不愿意给我带,你可真有良心!”程微月说完,一把拿过江尽燃手中的保温桶,朝着他勾了勾下巴:“要喝点就进来,不要就赶紧回去!”
“干什么不要?保温桶我还要拿回去的。”江尽燃狐狸眼弯出几分真切的笑意。
也就只有在程微月身边,他才能觉得这么放松。
两人对面而坐,鸡汤的香气在房间里弥漫。
上一次过来没有仔细看,这一次江尽燃打量着房间里的装潢,中肯道:“周京惟花了心思。”
程微月将嘴里的鸡腿肉咽下去,几分好奇:“你怎么看出来的?”
江尽燃没回答,只是拿起面前的碗,喝了一口。
真是很恶心的味道。
他没有表现出来,看着程微月吃得很香的样子,单手撑着额头,问道:“好喝吗?”
程微月说好喝。
江尽燃笑容平澹。
他看着程微月的脸,思绪却已经飘回了很久之前。
江尽燃初见程微月那年,江尽燃十岁,程微月只有八岁。
那年的江尽燃被南恩关在程微月家的对面,二楼的房间,他低下头看,看见程微月朝着自己笑。
小女孩扎着两个马尾,用粉色的蝴蝶结装饰,满月一样皎洁干净的脸,一双眼睛又黑又亮,水葡萄一般晶亮澄澈。
怎么说呢?
那一瞬间,他有一种看见新玩具的兴奋感。
上一次让他这么兴奋,还是在不久前,他扎破了他养父的轮胎,拧掉了一颗螺丝,在养父的车内事先放好了汽油桶,点燃了脱轨的车子。
明明火已经点起来了,他差一点就可以将那个该死的老男人送到他该去的地方了。
可是那个老不死的竟然只是受了点伤,大难不死。
而他,他被南恩带回了国内,开始了逃亡。
医生给南恩说病情的时候他听见了,医生怎么说的,似乎是什么反社会人格。
他不太明白这个词的威力,只是在南恩簌簌发抖的背影中,读出了一些隐喻。
真可笑,他的妈妈也怕他。
她是觉得自己生了个怪物吗?
他看着程微月圆润可爱的脸,用很冷漠的声音问她:“你看着我干什么?”
程微月眨巴着眼睛,说:“你的眼睛长得好像狐狸啊。”
他笑笑,突然就来了点玩弄她的兴致:“那你要不要上来看看?”
程微月很傻。
她小时候真是单纯又好骗。
她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很开心很天真的语气:“我吗?我可以上来吗?”
江尽燃在那时,就已经很病态了。
他的坏和破坏力似乎是与生俱来的,他说:“可以啊,我把我家门的钥匙给你。”
程微月问他怎么给。
“我从楼上扔下来给你。”
南恩将他反锁在家里,如果这个傻兮兮的女孩子能把自己放出去,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钥匙在空中下坠,落在了厚重的草坪上。
程微月用还没有褪去婴儿肥的手抓它,蹦蹦跳跳的跑去开门。
真蠢。
笨死了。
江尽燃在内心嗤笑。
而程微月上了楼,没有任何防备的走向他。
她长得很小一只,腿短短的,白生生的,很像路边橱柜里的洋娃娃,漂漂亮亮的。
如果能够做成标本,应该很可爱吧?
这个念头在江尽燃脑中一划而过,很快又被打消了。
他还没有仔细研读过那本关于制作人体标本的书,更何况,内脏处理起来很麻烦。
南恩这个女人,真是碍手碍脚,他已经失去了和她继续虚与委蛇的心情。
他要赶紧攒到钱,离开她。
“我叫程微月,微微一笑的微,月亮的月,你叫什么名字?”程微月奶声奶气的问他。
他朝着程微月露出了一个笑容,一个不怎么真心的笑。
他说:“我叫江尽燃。”
“江尽燃?”程微月很开心,问他:“我们可以做好朋友吗?江尽燃。”
这是江尽燃的人生中,第一次听见朋友这两个字。
他的养父是一个极端严苛和绝情的男人,他收养自己的理由很简单,因为自己很聪明,是万中无一的聪明,而自己的母亲,足够美貌。
江尽燃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被称作神童了,得过的颇具含金量的奖不计其数。
他的时间很宝贵,根本无法被用来交什么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