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们听说了吗?咱们皇上的病情似乎是越发严重了……”
“听说了,这阵子殿下都忙得焦头烂额。”
“若是皇上真的……是不是殿下就要继位了?”
“这不好说,我表哥是禁军侍卫,听说现在皇后娘娘联合李家一直打压殿下,只怕没那么容易……”
今日是皇后寿辰,几个宫女在御花园里摆弄花草,不时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忽然,一位较年长的宫女警惕道:“嘘!快别说了,小心被人听见。”
眼看灵霜带着人走来,几个宫女这才噤声,垂下头飞快散开各忙各的。
灵霜并没有听见她们的悄悄话,只问:“你们可有看见郡主?”
几个宫女都是摇头。
已经听见了全部对话的长宁,推着轮椅自花丛后缓缓挪出来。
灵霜脸上的焦急之色霎时散去,忙走上前,“郡主,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宫女见长宁从花丛后出来,顿时脸色惨白。
也不知道郡主听见了多少……
长宁转头看向灵霜,微微一笑,“方才在这晒太阳,不小心睡着了。”
一番话,打消了几人心中的惶恐。
灵霜舒了口气,“郡主下次可切莫一个人跑出来,真是给奴婢们急死了……”
灵霜一边絮絮叨叨,一边推着轮椅往凤凰台走。
此次皇后千秋,宫宴设在凤凰台,算算时辰,也快升宴了。
长宁默默叹气。
三皇子演王会赶在这一日抵京,她不知道拓跋临会不会也在其中,索性躲进御花园里清静清静,尽量避开与他们碰面。
……虽然,她知道多半是避不了。
倒是宫女之间的对话叫长宁有些意外。
前世,建昭帝活得比她的便宜太子爹还久一些,现下她爹还好好的,建昭帝这病恐怕来的蹊跷。
出于担心,长宁抬眸问道:“灵霜姐姐,最近阿爹和皇爷爷都还好吗?”
她声音软软糯糯,眼神清澈又布满天真之色,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
前朝紧张的局势灵霜多少知道一些,但想到几天前沈氏对自己的叮嘱,便笑道:“殿下和皇上都好,郡主只要安心养好腿伤便是,其他不用担心。”
只是那笑容多少带了几分勉强。
灵霜飞快转移话题,“郡主,一会儿到了凤凰台,轮椅怕是不能上去,奴婢们扶你吧。”
长宁垂死挣扎,“……灵霜姐姐,既然我行动不便,要不,就不去了吧?”
她实在不想见到拓跋临。
就算是少年时期的拓跋临她也不想见。
她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
灵霜想也不想否决了,“这可怎么使得,娘娘特意吩咐让奴婢带您过去。”
长宁闭眸,认命了,“……好吧。”
灵霜和另外一个宫女,一左一右搀着长宁从轮椅上起身。
其实长宁的脚踝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倒也不是十分需要轮椅。
如今还坐轮椅,就是为了装病。
为此,向来活泼好动的她已经忍耐多日,结果仍旧躲不过。
长宁作出视死如归的姿态,可刚被扶到台阶处,又忍不住开始磨磨唧唧,时不时嚷疼,灵霜等人便不敢着急。
她撅起嘴,可怜兮兮:“灵霜姐姐,真的好疼啊……”能拖延一会儿是一会儿。
灵霜:“那奴婢抱您上去好了。”
长宁慌忙拒绝:“那怎么行,万一你衣服脏了怎么办?”
不远处,萧珩见此情景,眨眼功夫到了长宁身边。
自打从陇西回来,建昭帝特准他入太学,他也只有谢恩那日进了宫,后来便一直住在学舍,今日因是皇后芳辰,才得以第二次进宫。
他仍旧是一身玄色,额角青痕蜿蜒盛放,眉目间带着三分阴郁清冷,不近人情。
灵霜等人正要行礼,就见萧珩弯下腰,一手揽着长宁的后腰,一手托住大腿,用抱奶娃娃的姿势将人抱了起来,三五步便跨上阶梯到了凤凰台上。
长宁:“……”
虽然,她现在的身体是个五岁小屁孩,可她的心智已然成熟,萧珩抱她的姿势和她爹如出一辙是怎么回事?
长宁不得已勾住萧珩的脖子,感觉到屁股下是对方的手臂,便红着脸道:“皇叔,阿宁不是小孩子了,不用抱……”
实在要抱的话……公主抱也行。
萧珩没觉得自己的姿势有什么问题,一本正经地反问:“不是脚疼么?”
“……”
长宁更加心塞。
萧珩抱着她走,简直不要太迅速,一句话的功夫就把她送到了沈氏身边。
沈氏先是微惊,但想到长宁与她九皇叔向来亲近,便笑了笑,朝萧珩颔首,旋即伸手去接长宁。
谁知方才还不情不愿的长宁整个人就挂在萧珩身上,不肯下来。
方才她环顾四周,发现沈氏与太子妃坐在拓跋硕两侧,而拓跋硕的位置对面,是几张空桌案,应是留给三皇子演王及其家眷的。
她与拓跋临面对面坐在一处,说不定,旁人还会让她们上演兄友妹恭。
想到这种可能性,长宁本能抗拒,“阿娘,我想和皇叔一起。”
她看过了,萧珩因为出身尴尬,位置在角落,很偏,她觉得安全。
沈氏与萧珩都是一愣。
沈氏杏眸微瞪,“别闹。”
太子拓跋硕却是无所谓地挥挥手,“她要去便去罢。”
皇后寿辰,建昭帝本会出席,但因尚在病中,这会儿主位上只有皇后。
台下,几个戏子长袖善舞,正咿咿呀呀唱着一幕婉转凄凉的折子戏,高台处,李皇后慵懒地倚在贵妃椅上,凤眸一眨不眨,眼角泛红,似是看入迷了,旁边的妇人见皇后如此模样,也捏着帕子拭泪,仿佛也为台下缠绵悱恻的爱情戏感动不已。
长宁不爱看这种戏。
建昭帝不在,长宁又与李皇后不亲近,拓跋硕寻思着,她向来活泼,应是想躲在后头玩耍,便也不强迫她留下,只劳烦萧珩照顾长宁。
拓跋硕如此说,沈氏也不好再说什么,随她去了。
萧珩见她俩都没有异议,只好抱着长宁往角落走去。
就在此时,一个侍卫闯进凤凰台,他浑身血污,神色惶恐,“皇后娘娘,演王殿下遇刺了!”
此话一出,如水入滚油,炸开了锅。
李皇后倏地站起,姣好的面容隐隐扭曲。
那侍卫又道:“殿下在京郊十里坡遭到数十名武林高手埋伏,一行人都受了伤!”
他们万万想不到,竟有人胆敢在天子脚下公然刺杀皇子!
原本喜气洋洋的气氛陡然沉重。
长宁不知怎的,小手一紧。
她的手臂一直勾着萧珩,这突如其来的紧张感,萧珩难以忽视,他不由偏头看向长宁,就见那张娇憨的圆脸紧绷,神情颇为凝重。
李皇后一听自己儿子受了伤,当即厉喝:“那还不快传太医!殿下人呢?”
侍卫道:“已经护送到王府了。”
李皇后顾不得在场众人,起身走下凤凰台,刚走出两步,又停下,阴恻恻地回过头,询问那侍卫:“今日负责出城迎接的人是何人?本宫命你……速速取了他的项上人头!”
话音刚落,众贵妇中就有一人慌慌张张跑出来,跪倒在地哭道:“求娘娘开恩啊!”
今日负责出城迎接演王回京的鸿胪寺石大人,是她的夫君。
石夫人不久前刚过门,尚是新嫁妇,一听皇后要处死自己的夫君,便禁不住哭了起来。
李皇后眸子微眯,鸿胪寺石家,是齐王党。
“不知礼数的无知妇人!”李皇后斥了一声,便有禁军上前拽着石夫人,当众将人拖了出去。
石夫人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又惦记自己的夫君,大喊皇后开恩饶命。
原本还嘈杂喧闹的一众命妇当即被吓得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拓跋硕皱眉,“皇后娘娘,石大人也是刚接手鸿胪寺事务,并非有意渎职,且三弟之事有待查明,还请皇后从宽处置。”
之前的鸿胪寺卿,已经随那一干谏臣一并被皇后处决于太极殿外。
李皇后深吸几口气,咬牙道:“既然太子求情,那便……免了死罪,廷杖二十,以儆效尤!”
说罢,她身边的林女使已经唤来肩辇,护送皇后凤驾匆匆出宫。
拓跋硕身为太子暂理国事,不能不管,便传来廷尉调查演王遇刺之事,吩咐完一切事宜后打算前往演王府瞧瞧。
沈氏眼皮开始突突直跳,她不放心拓跋硕,欲跟随着一同前去,反被拓跋硕差人送回温玉轩。
沈氏欲言又止,拓跋硕已经掠过她走到了台阶处,像是忽然想到什么,转身看向萧珩。
李皇后撇下众人离去,萧珩就抱着长宁也准备离开,这会对上拓跋硕的目光,萧珩便停住步子。
拓跋硕快步走了过去,摸摸长宁头发,温声道:“最近阿爹会很忙,你要乖乖的,多去陪陪你阿娘……”他顿了顿,又看向萧珩,“当然,也要和你九皇叔好好念书,知道吗?”
长宁温顺应道:“阿爹也要保重身体,记得多添衣物,不要乱吃别人的东西。”
拓跋硕被长宁后面那句话逗笑。
而萧珩早已见识过长宁小老太太般事无巨细的叮咛,神色如常。
长宁格外认真,“外面坏人多。”
拓跋硕忍着笑,连连点头,“好好好,阿爹记住了。”说着又拍了拍萧珩的肩膀,“九弟……”
他刚要嘱咐,萧珩便颔首,“臣弟会好好照顾她。”
拓跋硕:“……好。”
萧珩是众弟弟中年纪最小的,但拓跋硕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关于阿宁的事情,他就是莫名信任他。
目送拓跋硕离去,萧珩准备将长宁送回温玉轩,长宁却拉了拉他的胳膊,“皇叔,咱们,偷偷去找皇爷爷吧?”
她刚刚注意到李皇后带走了大批禁军,其中就包括禁军统领,现下建昭帝处的守卫应当不多。
萧珩沉默半晌,没有答话。
长宁意识到他对建昭帝的抗拒,暗自懊恼。
她怎么又忘了这茬,现在的萧珩对建昭帝心怀怨恨,于是忙改口道:“要不皇叔放我下来,其实我可以……”可以自己走的。
萧珩以为她是因为自己的拒绝而不高兴,手臂下意识紧了紧。
长宁:“?”
她还想再说什么,萧珩已经面无表情开口:“指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