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萧珩确实说到做到,只用剪子小心剪开受伤处的衣料,并无半分逾越。
只是伤口血液已经干涸,黏住贴身单衣,剥下时,长宁趴在枕上,死死咬着唇。
萧珩垂眸,看着微微颤抖的肩头,知道她疼,动作越发轻柔。
他剪开的衣料不多,正好将伤口暴露,周围的肌肤莹白无暇,那道暗红色的伤痕便显得格外突兀。
萧珩喉头微动,强迫自己不去看其它,专心处理伤口。
可一想到她或许是为了李元修才受的伤,心里愈加不是滋味。
用帕子蘸了酒擦拭,敷上金疮药后,盖上纱布……
做完这一切,萧珩方觉心情平静下来,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哑着声道:“阿宁,我有话要和你说。”
一室静谧。
“阿宁?”
回应他的,只有一阵绵长的呼吸。
他侧首去看,才发现长宁竟在不知不觉中趴着睡着了。
萧珩心一梗。
良久之后,指腹抚着她眉眼间的疲惫,长叹一口气。
总是这样毫无戒备心,是当真有恃无恐,不怕他做些什么吗?
萧珩捂着胸口,单手扯过床角的被子盖在长宁身上,收拾完一旁的剪子纱布,才转到一旁的罗汉榻躺下。
大抵是因为都知道彼此就在身边,这一觉,两人都睡得格外安稳。
至少,看起来安稳。
长宁是睡得真香,萧珩却是睡得眉心直皱。
他的意识又开始模模糊糊起来。
朦胧间,他好似嗅到了一丝甜香。
很熟悉,是长宁身上的味道。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穿过蜿蜒曲折的长廊,推开一扇门。
像是在陇西的小书房,又像是在上京王府的书房。
月华透过窗棂,将独立窗下的身影笼上一层朦胧氤氲的柔光。
他杵在门口,呆望着少女的背影。
她一袭红色抹胸襦裙,外罩同色轻薄纱衣,身姿婀娜,缓缓回首,肤如凝脂,如瀑青丝随风轻摇,本自多情的桃花眼醉意迷离,蓄着浓郁的水光艳色,欲语还休。
水润红唇微启,似是在唤他。
仿佛被人摄了心魂,萧珩跨过门槛,朝她走去。
走近了,方知她隐在纱衣下是何等的冰肌玉骨,甚至泛着诱人的淡粉,他情难自禁伸出右手,轻轻抚过她如雪般的胳膊。
她没有拒绝。
他便大着胆子,掌心游移,顺势捉住她的纤手,另一只臂膀从身后揽住她的软腰,把人圈进怀里。
少女微微挣扎,轻薄的外衫滑落,露出圆润莹白的肩头和一片雪嫩香肤。
怀中人因为紧张,丰盈起伏,浓密鸦发不经意拂过,黑白交错,带来极致的视觉诱惑。
萧珩靠在她的颈窝处,入目便是这番活色生香。
他再也无法隐藏内心深处的渴望,灼热的吻沿着她颈畔,一路轻移,落在她洁白无暇的肩胛上,他的唇滚烫,所过之处,绯红透出,宛如牡丹盛放。
他抱住颤栗的娇躯,唇齿间,皆是那柔滑细嫩上沁出的馥郁甜香。
“阿宁……”
他低低唤着,满心贪婪,终于在此刻得到抚慰。
然而少女眸角却是噙着热泪,她拽住着他的袖摆,眼神充满惊恐,“皇叔……”
萧珩彻底惊醒,朦胧的幻想烟消云散。
他整个人呆住,难以置信自己竟有如此荒唐旖旎的念头,紧接着,他视线下垂。
……完了。
他将脸埋入掌心,懊恼不已。
等他好不容易从羞愧中缓过劲来,抬眼就瞧见不远处呼呼大睡的长宁。
小脸红扑扑的,正对着他。
只要一睁眼,就能看见心思龌龊又狼狈不堪的自己。
萧珩无法忍受,顾不得身上还有伤,慌忙套上外袍,跌跌撞撞地逃离。
东方已有明意,半轮红日从山坳里升起。
清晨微凉,萧珩站在外头吹着风,冷静许久,直到他听见一声低低的吆喝。
“快点!”
他侧目看去,是沈青云和裴玖舞回来了,前面还押着一个捆了麻绳的络腮大汉。
萧珩眸子眯起。
被押之人是匈奴大将军呼延安,被魏人捉住,他一脸不服气,脚下慢悠悠,后头的沈青云便三翻四次推他。
见到营帐外的萧珩,沈青云和裴玖舞忙抱拳行礼。
沈青云道:“殿下,人抓回来了,如何处置?”
萧珩睨了呼延安一眼,看向沈青云,“匈奴奸细竟能躲过我大魏边城将士,又瞒着朝廷眼线直入雍州境内,此事须得详查,此人……”
他顿了一下,见呼延安一脸你不敢动我的狂拽,他冷笑道:“此人倒吊起来,该用的手段就用,留着一口气便行,什么时候揪出内鬼,什么时候再把他放下来。”
呼延安勃然大怒,作势要冲上前,“你个黄毛小儿竟敢……”
“啪!”
裴玖舞抽了他一巴掌,沈青云也一脚踹中他的膝盖将人摁回地上。
呼延安不服气,骂道:“你们大魏出了内鬼,关老子屁事!”
以他匈奴大将军的身份,拿来做交易远比折磨他划算,谁曾想萧珩竟然拿他震慑内鬼?
大魏内鬼和他有屁关系!
萧珩唇边噙着玩味的笑,瞳底漠然,“吊起来。”
呼延安目眦欲裂,“你他娘的……”
他破口大骂。
萧珩勾起的唇角陡然沉下,眸光犹如出鞘长剑般锐利,抬手捏住呼延安的下颌,指节稍一使劲。
呼延安没来得及继续骂,就被人卸了下巴。
“吵死了。”
萧珩将人丢开,沉声道:“全军休整,再把呼延安落入本王手里的消息传出去,越多人知道越好。”
他吩咐完,沈青云几人便散去了。
裴玖舞瞧他衣衫不整,袍子松松垮垮,底下缠着纱布的地方若隐若现,不由道:“殿下,您的伤……”
“不碍事。”
萧珩拢住外衣,想了一会儿,问道:“可还有空置的营帐?”
裴玖舞满脸疑惑,旋即看向一旁的主帐,心中了然,“空置的营帐是没有了,不过郡……沈姑娘若是不方便,可以与我同住。”
萧珩摇摇头,“这里宽敞,你搬过来吧,正好可以照顾她。”
说完又低低咳嗽两声,怕吵到熟睡的长宁,便匆忙往别处走去。
裴玖舞见状上前扶住他手臂,“回头我就收拾东西,只是委屈殿下先住我那里了,对了,我爹这几日应当就能赶到雍州……”
他们一边说着,渐行渐远。
长宁早在呼延安叫骂时就醒了,谁知等她换身干净衣衫出来,就瞧见这幅场景,他们虽刻意压低声音,对话还是一字不落地传进她耳朵。
她双手环胸立在门口,气恼地翻了个白眼,转身回去,捡起床上的衣服拾掇拾掇就要离开。
她走得急,膝盖便狠狠撞到桌角上,疼得她直皱眉。
长宁一手抱着自己带来的换洗衣物,一手揉着撞红的膝盖,踉踉跄跄地出了营帐,循着方才萧珩裴玖舞走的方向一路找去。
裴玖舞身为副将,住的地方离萧珩的主帐不远,就在李元修的帐篷旁边。
她快到的时候,正好遇上出来散步的李元修。
李元修瞧她一瘸一拐地走来,以为她是来找自己的,又见她还抱着衣服,料想是会在他这里久坐,白皙精致的脸上便腾的一红。
他快步上前扶住她,不染尘埃的瞳眸亮闪闪的,充满希冀:“阿宁,你是来找我的吗?”
长宁也没想到会正好撞见他,刚想解释,裴玖舞的营帐被人掀开,萧珩裴玖舞一同立在底下,恰好撞见长宁和李元修。
萧珩绷着脸,目光扫过他们二人相触的胳膊,没有说话。
一时四人面面相觑。
长宁下意识撇开李元修的手,动作又急,一个没站稳便往旁边跌去。
幸好李元修眼疾手快,伸手拉住她,把她拽回自己怀里。
萧珩指节咯吱作响,手中尚未送出去的信笺霎时皱成一团。
长宁也懵了一下,忙推开李元修,“呃,那个,我是过来……”
她原本想和他说清楚,自己就是过来裴玖舞的营帐暂住的。
但不知怎的,看着被自己推开的李元修神色黯然,她不忍伤他,便改口道:“……来你这坐坐,顺便问问你怎么样了,咱们走吧。”
反正就是坐着闲聊几句,不是什么要紧事。
知道李元修体弱,她主动挽住李元修往旁边的营帐走去。
萧珩原以为长宁是醒来发现他不在,特意过来寻他的,结果……她掉头就和李元修走了?
他咬紧后槽牙,深吸一口气,瞧他两有说有笑地走了,信笺便塞到裴玖舞手里。
“找人送出去。”
说完长腿三步并作两步到了长宁身后,抓过她的手腕就把人抢回来,弯腰抱起她的腿。
长宁惊呼一声,身子悬空,转眼就被萧珩扛在肩上。
李元修也呆住,伸手去拉。
“李公子!”
裴玖舞忽然明白了什么,赶忙压住他的手,笑道:“李公子别追了,想必是沈姑娘身上还有伤,殿下要她回去好好休养。”
果然,她成功转移话题。
李元修干净漂亮的眸子划过一丝慌乱,“她受伤了?伤在哪里?什么时候?”
“呃,就她入谷救人的时候……”
裴玖舞解释着,不知不觉就把人送回他自己的营帐里。
另一边,长宁还在扑腾,“你干嘛?放我下来!”
萧珩被她扑腾到伤口,也咬牙忍着,反倒语气严肃地训斥:“谁叫你出来的?不知道你自己受伤了吗?”
长宁被他训斥得莫名其妙,反驳道:“我就这点小伤,又不是不能走了,你自己都能出来,我为什么不可以?”
“你能走还一瘸一拐的要他搀扶?”
萧珩红着眼,大步流星往前走。
他不提还好,一提长宁也来气,回嘴呛道:“还不是你要搬来搬去的?既然你要别人照顾我,我自己送上门来还不行吗?”
萧珩一下就捕捉到了“重点”。
送上门?
送哪个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