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长宁刚躺下,闻言蹭地一下坐起来。
外面居然有人,什么时候的事?
谢清纬也是吓得虎躯一震,转身逃命,身后却是冷气逼人,跑没两步便被萧珩一把揪住后领。
“我错了……”
谢清纬追悔莫及,恨自己为什么不听劝告非要作死。
他哆嗦着扭过头,脑子飞转,将油纸包举起,“大哥,我就是来送吃的,真的,我发誓。”
“那你跑什么?”萧珩沉着脸,显然不信。
谢清纬一噎,用油纸包挡住脸嘴硬道:“还、还不是因为你恐吓我。”
萧珩拿过油纸包,斜了他一眼,“管好嘴,若是敢到处乱说……”
“不说不说!”
谢清纬连声道:“绝对不会再有第五个人知晓你们的奸……感情!如果你需要的话,我还可以每天守在主帐外围,不让任何人靠近,保证万无一失!”
萧珩:“……”
他怎么感觉,这人很不靠谱。
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谢清纬逃也似的跑了。
裴玖舞并没有走远,听见那一声惨叫后就知道他玩脱了,转身回去找人,打算趁机嘲讽两句过过瘾。
临时驻扎地本就在山脚处,远离村镇,到了夜晚极难视物,裴玖舞只能凭借瞭望台上的火光摸索前路。
刚小心翼翼绕过道旁的木桩,就和突然蹿出的谢清纬撞了个满怀。
接二连三的惊吓让谢清纬脑袋一片空白,下意识环住来人,身体后仰结结实实摔了一跤。
裴玖舞被他搂着腰也朝前摔去。
懵了一瞬后,她反应过来,条件反射抬手就是一巴掌招呼过去。
“拿开你爪子!”
谢清纬刚被摔得七荤八素,尚未缓过劲又挨了一记耳光,开始眼冒金星,只能隐约看到一张模糊人脸。
见他还不松手,裴玖舞张嘴大骂:“混蛋!叫你松手听见没有!”手肘向下一顿,狠狠撞在他胸口上。
谢清纬又是惨叫一声。
这会儿他完全清醒过来,也条件反射地朝压在身上之人的胸脯就是一掌。
裴玖舞猝不及防挨了一下,身体往后跌去,接触地面的刹那,后背一阵钝痛。
一时间两人都躺在地上哀嚎。
握着泥沙的手一点点攥紧,裴玖舞咬牙切齿:“谢、清、纬!你死定了!”
她低呵一声跳起来,趁谢清纬还躺着,骑到他身上,挥舞起拳头开始揍。
谢清纬手臂左右上下不停格挡,架不住对方气势汹汹,只能讨饶:“别打脸别……啊!都跟你说别打脸了!”
“臭流氓!老娘挠死你!”
“嘶——”
谢清纬顾不得自己的俊脸,急忙伸手去捂她的嘴,然而对方不乐意,不停挣扎,他只好扯着对方的衣襟将人往下拽,低声道:“你小点声!再喊要来人了!”
万一被人瞧见,还以为他对裴玖舞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然而他的提醒还是来得太晚了。
不远处,正好起夜回来的沈青云扶着腰带,盯着地上抱在一起的两人,眼皮一眨不眨。
“你们……干啥呢?”
骤然响起的声音,终于让扭打成一团的两人冷静下来,循着声音来源转过脸望去。
谢清纬嘴唇翕动:“我……”
他刚想解释,看清他们相貌的沈青云忽然一脸微妙,“原来是你们啊……”
他不由啧了一声,“年轻人,花样还挺多。”
说完淡定地回去了。
“……”
贴在一起的两人面面相觑,旋即双双弹起,异口同声:“都怪你!”
接着又打了起来。
长宁中间被叫醒过一次,喝了药又迷迷糊糊睡去,翌日再睁眼时,营帐里只剩她自己。
她朝对面的罗汉塌看了一眼,被褥叠得整整齐齐。
萧珩不在。
她只好先起床,刚洗漱完,季风就端着一碗粥和一碟鹿肉进来。
长宁朝门外瞅了一眼,问道:“萧……殿下呢?”
现在她是沈姑娘,早被旁人视作萧珩的红颜知己,便不好称呼皇叔。
当然,她觉得这样也挺好。
季风会意一笑,“殿下就在隔壁帐子里,正在商议要事呢。后日裴将军便能抵达雍州,殿下的意思是让您好好养着,到时会派人护送你回京,旁的无需担忧。”
长宁小脸一白。
这么快就要让她回京了吗?
为了掩饰心里不安,长宁拿起桌上刚煮好的茶水小口小口抿着。
季风没注意她的神色,一边将早膳摆好,一边神神秘秘地道:“对了,您听说了吗?昨晚,咱们这里,出大事了。”
长宁撩起眼皮,“何事?”
季风四下张望,确信没有旁人在,便掩唇凑上前小声道:“昨晚,有一对男女……”
他促狭地对了下拇指,“这样了。”
“噗——”
长宁没忍住,一口茶喷了出来。
季风似乎早有预料,飞快递上帕子。
以为她不信,煞有介事地道:“这是真的,他们昨晚动静不小呢,不仅沈将军亲眼所见,还有好些巡夜的威远军也知道,两人都抱在一起,这样那样了……”
长宁再度被呛,止不住地咳嗽起来,整张脸红得滴血。
不是吧,这传得太快了!
裴玖舞和谢清纬知道就算了,沈青云是怎么亲眼所见的?
沈青云是她亲生父亲的手下,于她而言,是长辈,被长辈看见她和萧珩……
长宁不敢再想下去。
季风手足无措,忙拍拍她的后背顺气,又开始絮絮叨叨起来,“别激动别激动,震惊的不止您一人,我听说后也是吓一跳,怎么都没想到他们会是这样的关系,平日里当真看不出一丝端倪……”
听季风如此说,长宁渐渐冷静下来。
“他们?你是说……”
“嘘!”
季风一脸警惕,“除了您,这里也就只有裴姑娘一位娘子了。”
压在心头的巨石顿时落下,长宁舒了一口气,勉强挤出笑,“原来,你是说裴姑娘啊?”
“啊,”季风点了下头,“不然呢?”
长宁搁下茶杯,“……你继续。”
大抵是和谢清纬一行人待久了,季风也被传染上大嘴巴的毛病,当真就搬了张条凳坐下,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述起传言中的内容。
一顿早膳的功夫,长宁哭笑不得,总算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等季风收拾碗筷离开后,她才起身去了隔壁营帐。
萧珩似乎在与人商讨如何处置呼延安的事情,事关重大,她便在不远处候着,没有靠近。
等了一会儿,李元修走了过来。
“阿宁。”他满脸关切地迎上来,“我正准备去找你呢,你的伤可好些了?”
长宁还在出神,闻言瞳仁稍稍转动,弯唇浅笑,“小伤,好多了。”
凝视着她娇艳明媚的脸庞,李元修耳根微红:“亡命谷的事情,谢谢你。”
长宁不甚在意地道:“救你出来的不是我,我也没做什么,不必谢。”
说完,没了下文。
二人相对无言。
虽然以往他们也会说着说着就陷入沉默,但不知怎的,从亡命谷回来以后,李元修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这种感觉令他有些不安焦灼。
长宁也觉得气氛有些诡异的尴尬,便反问道:“你的身体好些了吗?”
听她主动开口关心自己,李元修脸上重新洋溢起笑容,“我也好多了,只是……”
他眸光又黯了些许,“父亲遗骸尚未安葬,不能久留,殿下已经安排好人护送我回陇西。”
长宁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只憋出“一路平安”四个字。
说完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话听起来似乎有些敷衍,遂尝试着补救,道:“去了陇西就好好跟着谢老先生读书,不必想着其他。”
李元修点头,又支支吾吾道:“那、那你……会来吗?”
长宁一愣,不由想起在清苑住过的那段岁月。
她记得刘叔和小灰灰,记得院子里郁郁青青的老枣树,还有那株她为萧珩亲手栽下的红梅。
也不知如今长成什么样子了。
她愣神着,没有回答。
李元修自知问得唐突,正要转移话题,便见长宁垂下眼帘,眸底晕着柔和:“会的。”
她话音刚落,李元修唇边又扬起和煦的笑意,酝酿许久,才缓缓从袖袋里掏出个红色物件,“……我在后山找到了些红豆,就随手编了这个,送给你。”
他摊开手,掌心里赫然是一条串着红豆的手绳。
望着手绳上细心点缀的一排红豆,长宁心知肚明,并未接过。
白皙的手微微颤抖,李元修蜷起指节,尴尬的面上红白交错,缩回手道:“这个做的不好,我下次换别的送你。”
他生怕被拒绝,转身欲走。
“李元修。”
长宁叫住他,无声叹了口气,“……不是你做的不好。”
李元修脊背僵直,掩在宽大袖摆下的手逐渐握紧,像是要将红豆嵌入掌心一般。
他勉强牵起嘴角,尽量使自己的语气轻快起来,“我知道,许是你不喜欢这个,不过没有关系,来日方长,我会找到你喜欢的。”
长宁思量再三,决定还是说清楚的好。
她走上前,将袖中的发簪塞到他另一只手中,“这是李夫人送给我的,我想……还是还给你吧。”
李元修怔了怔,目光从她手上移开,落在她髻间的另一支紫檀木发簪上。
一瞬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眉宇间的忧伤之色逐渐蔓延。
但他还是抽回手,下意识地逃避,“既是送出去的东西,又岂有收回的道理。”
李元修飞快挪开眼睛,生怕被人瞧见眼底的惴惴不安,长宁却拦在他身前,说出了他最不想听见的话。
“我很感谢你和李夫人当初对我的照顾,但我只怕不是你的良配,这发簪,兴许也会遇到比我更合适的人。”
长宁说得郑重其事。
李元修闻言却是往后踉跄了半步。
她是想……退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