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夜魔君
“烬儿,快过来。”
烬站在廊道下,朝声音来的方向盯看许久。守卫察觉到他的异样,问道,“公子可有什么吩咐?”
“你们听不见对吧?”
“什么?”
烬笑了笑,他知道他们听不见。
这不过是魔族擅用的魅惑人心的手法罢了。
他们知道他心底的软肋是什么,无非就是他素未谋面的母亲。
既然他们要诱他出去,那他就去会会。
反正,他也要找司徒深算账。
正月天,人间倒春寒,加之雨水连绵,倒比年末时还要冰冷些。
长风寻遍了整个小镇也没能找到几枝绽放的桃花,全是花苞。她只能折了一把梅花,往那魔二代的院子走去。
可人还在远处,她就发现对方气息不见了。
两人如今血液相同,感应对方的能力也仿若自己的分丨身,十分灵敏。
他非但不在院子里,甚至可能不在小镇里。
长风心头一凛,该不会又被魔抓走了吧!
此时烬已经走出小镇,朝那唤声走去,他始终看不见那个人的脸。
许是夜魔君防范着他,六界之镜里从来都找寻不到母亲的身影。他甚至没有听过她的声音,但此时他很确定,这就是他的母亲。
“看来二殿下还是没有吸取教训,如此简单的幻术就上钩了。”
女人的声音变成了司徒深讥讽的嘲笑声。
他的手搭在烬的肩上,头已从背后探了过来,“君天临为你设下如此强大的防御,你却屡屡辜负他,实在不好。”
烬没有回头,面色淡漠,“你是不是觉得,我敢出来是受了你的蛊惑?”
司徒深一顿,“难道不是?”
“那你未免对自己的幻术太过自信。”烬知道他擅长幻术,但比起神族试炼场的幻兽来,并没有强大太多。
他甚至怀疑不是自己变强了,而是司徒深本来就不厉害。
司徒深觉察到他语气的变化,已然知晓他与前几日的二殿下不同。
就连身上的戾气,都似乎更慑人了。
他没有再跟他废话,手掌已扣出暗劲,藤条霍然怒张,将烬缠困,封做蝉蛹。
此刻烬却依旧冷静。
司徒深宁可他愤怒、慌张,甚至说一句话。可烬没有,这意味着事情不妙。
果然,片刻司徒深便觉手心灼热,似有火烧来,眨眼藤条尽毁,被大火烧成灰烬。
烬依旧没有回头。
他说道,“你可以逃。”
司徒深一愣,没有犹豫转身便走,但已经晚了。
他的身体被什么东西定住了。
可他竟然看不见。
此时烬在他的眼里再不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了。
无形的压迫感令他心口焦躁闷热,像有人从他的身体里面握住了他的心脏。
烬偏转身体,眼里戏谑不已,“我知你那日折磨我时为何那样笑了,因为很有趣对吧?如今我也觉得很有趣。”
司徒深讶然张口,却是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烬一步一步朝他走近,原本他不喜欢杀掉夜魔君身边的人,尤其是反对自己的人。但如今他想清楚了,不除异敌,便是给自己留后患。
将夜魔君的左膀右臂杀尽,削减他的实力,方是上策。
司徒深往日总是将自己收拾得很干净,从不让自己示弱于人前,但此刻他却很狼狈,甚至想开口让他放过他。
烬离他只有三步的距离,他每走一步,司徒深就觉身体像被两块巨石前后压迫,步步紧逼,头骨已快被压出裂缝。
似乎很快他就要变成一堆肉泥。
无尽的压迫感让他喘不过气。
“你不该,冒充我的母亲。”
司徒深自知将死,从嗓子里一字一句说道,“你一定不知道,最想你死的,就是老夫人。”
烬微愣。
“若非如此,以她魔族公主的身份,怎能护不住自己的幼子。可为了保全你的兄长,她选择将你送入死魂潭。”
烬没有反驳他的话,因为他也不知道母亲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抬眉看着眼底已露恐惧的司徒深,又笑笑,“你想激怒我,让你死得痛快些,是么?”
“……不过是说些实话,我……”
“你在害怕,你很害怕对不对?”
烬又朝他走近一步,似巨石推来,司徒深已经喘不上气,只能大口大口地努力吸多一口气。
烬就这么看着他,随后又抬步。司徒深用尽气力大喊,“杀了我!”
“不。”烬拒绝了,他缓缓落下一步,他不会轻易让他死。
烬没有忘记被魔蚕吸血肉的事,那种痛苦,似抽筋碎骨,是死的感觉,可又死不了。
他受的苦,一定要偿还给对方,他绝不会让司徒深死得如此简单。
司徒深心中的恐惧已经蔓延至全身,全身的骨头像是碎了,手和脚都已经不会动弹。
但烬还不打算将他杀了。
杀了我,杀了我。
司徒深呐喊。
远处有人说道“二殿下何苦折磨人,不给他个痛快”。
银发老婆婆闪身到司徒深旁,手中拐杖敲入地面,顿时震得地动山摇。司徒深听见铁墙断裂声的瞬间,身体顿时跟着轻松起来。
他松了一口气,差点瘫在地上。
影婆婆打量烬一眼,眼神微变,没有逗留想直接带着司徒深走,完全不想跟他起冲突。
烬却没有打算轻易放他们走。
影婆婆说道,“如今的二殿下可有自信赢老身?若没有,那便是两败俱伤,未免太不值当了。”
“把他留下来。”
影婆婆摇头,拐杖入地,掀起数千碎石,朝他击去。烬拂袖扇去,碎石顿时化作灰烬,但也已不见影婆婆和司徒深的踪影了。
他没有追,影婆婆素来狡猾,贸然追赶,恐怕有诈。
而且如她所说,为了司徒深两败俱伤的话,不值得。
这会长风也已追踪到了这里,春意初生的大地上烬一人独站,仿若一棵从寒冬时起便屹立其中不死的树,正在新生。
烬感觉到了长风的气息,抬头看她。
长风落地便嗅了嗅四处,可不就是爱擦香香的司徒深的气味嘛。她问道,“你是不是揪住司徒深暴打了一顿?”
烬问道,“你知道我揍了他?”
“知道呀,这里有他的踪迹,可你还好好的,那被胖揍的人自然是他了。”长风啧啧称奇,“不得了,变大魔头了,上回你果然像是凤凰,涅槃重生了。”
“嗯。”烬说道,“难道不是因为融合了你的灵力?”
“若融合一个神族人的血肉便能获得无尽力量,那魔族早就将我们当做粮食抓起来一口一个了。”长风打趣着,这还是两人从上界回来后,第一次正面提这个问题。
烬发现了,长风压根就没觉得他是命定之人,跟他的想法完全不一样。
有点生气。
越想越气。
不想理她。
长风还打算跟他好好剖析剖析为何如此,谁想他“哦”了一声就走了。
“……喂,我们友好讨论一下原因呀!”
“不需要。”
“为了再次提升修为而讨论!”
“不需要!”
嘿!长风莫名,怎么就突然生气了。
从上界下来这魔二代就怪怪的,都不爱跟她抬杠说话了。
不好玩。
司徒深已被影婆婆带回魔界,刚踏入大门,他便觉活过来一半。
可当他发现影婆婆没有将他送回府邸,而是往大殿方向去时,心又一沉。
影婆婆看出他的担忧,说道,“你屡屡失败,总该要去跟君上说一说,受个罚的。”
司徒深面色铁青,影婆婆又道,“与其让君上召唤你,不如自己主动领罚。”
“我明白,谢过婆婆。”
“不必谢我,也是你太过自大,看轻了二殿下。”影婆婆叹道,“就算他再怎么不济,法力受限,那也是先君的儿子呀,虎父无犬子。”
司徒深也叹了一口气,现在还觉得脑袋被铁门夹得疼,“是我太大意了。只是二殿下他不是……怎会突然间功力大增。”
当年魔尊为了将烬彻底封印在死魂潭,也是用了些手段的,按理说就算烬拼尽全力修炼,也不足为惧,掀不起什么波浪。但如今看来,烬却似乎能变得更强大。
已然成了个隐患。
影婆婆说道,“君上自有主意。你和魅修罗都折在二殿下手中,恐怕君上不会再将斩杀烬的重任交给你了。”
“婆婆会接手?”司徒深脸色缓和下来,影婆婆对他素来友好照顾,若是她接手,对他来说再好不过。
“婆婆忙着呢。”
“哦……”非影婆婆接手,那位置还在他之上的,除了久居不出已堪比魔族吉祥物的几大元老,唯有一人。
大殿素日无人,唯有在夜魔君有事商议时才会召唤众人前来。
久无人走动的大殿干净得不染一丝尘埃,黑压压的天穹衬得大殿也似乌云垫路,壁垒如黑玉干净却阴沉无比。
只是走进这里,司徒深就觉压抑。
殿内已有个身姿挺拔的黑袍男子在等他。
“见过君上。”
“起来吧。”夜魔君随意倚坐宝座,手指轻叩着座上宝石。
他的五官和面部线条都很分明,有股冷厉的俊气。脸如玉石冰冷,眼底也似含冰,一身散发着令人心惧的煞气。
司徒深不敢看他。
夜魔君说道,“本座并不是很明白,为何你既问不出帮助他出逃的叛徒,也杀不了他。”
他的声音平静缓慢,似乎有种慢条斯理令人安心的温和感
但深知他本性的司徒深心里直犯怵,直到他将眼神落在自己身上,竟是顿时觉得毛骨悚然。
他敬这个王,但同时也惧怕他。
夜魔君眉眼微动,一柄长剑割破他的衣襟,胸口肌肤已被割开,赤红的血瞬间浸染了衣裳。
司徒深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哪怕剑真的刺穿他的心脏,他也不能皱眉。
侍奉魔君多年,他知道他讨厌什么。
只要他忍住,就能活命。
滴答滴答,剑一点一点刺入,已没入三寸。血顺着剑身滴落在地,越滴越多,映红了司徒深的双目。
这种折磨最令人恐惧。
因为你不知道你到底是会死,还是不会死。
许久,夜魔君才说道,“此事不必你为首去办了,交给别人吧,你听她命令便是了。”
“是。”司徒深松了一口气,至少他活过来了。
片刻他想到自己要辅佐人追杀烬,又觉不痛快。等他看见站在石柱那边的紫袍女子时,更不痛快了。
接替他位置的果然是她。
魔灵。
君上的亲姐姐,即是——烬的亲姐姐。
一个脾气古怪又心狠手辣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