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演技

    【师父于静堂责罚犯错的师兄，重伤卧床的小师弟闻言，拖着病体求情。】

    可能考虑到今天是简宁意他们真是拍摄，第一场戏没有安排得太难，没有大场面和大段大段的台词，就是一场简简单单的文戏。

    工作人员全部退出镜头，秦导环视四周一遍，点头示意场记打板，拍摄正式开始。

    还不到简宁意出场的时候，他站在镜头外看着祁玉一秒入戏，眼神沉沉往下压，周身气势也随之一变，上位者的威压瞬间爆发。

    祁玉扮演的宗主厉策高坐静堂之上，垂眸看着下首跪伏的徒弟，语气听不出喜怒：

    “桑溪因何未归。”

    明相演的桑川肩膀惨了颤，额头磕在冰冷的青石板，声带哭腔，说桑溪回不来了，请师父责罚。

    厉策眼神动了动，眼尾上挑：“几阶妖兽？”

    桑川脸上愧色更浓：“化一鬃狼。”

    桑川话落，静堂响起一片讨论声，都诧异一只小小的鬃狼，还是化一期的，竟然能把桑溪折在那儿，桑禾还重伤昏迷未醒。

    简直匪夷所思。

    厉策反应没其他人那么大，一一扫过长老们的痛色，最后锁定在颤抖不已的身上：

    “你是该罚。”

    桑川终于抬起头，对厉策行了一个大礼：

    “请师父责罚。”

    监视器前的秦导盯着明相的背影皱了一下眉，但也没喊卡。

    厉策让桑川去领幽闭罚，去幽房面壁思过，三十天期满后驱逐下山，众人哗然，都认为这处罚太过，但长老们面面相觑，无人敢反驳求情。

    桑川从小在宗内长大，被赶下山不仅没了师门，连家都没有了，求厉策收回成命，只要不赶他下山，让他做什么都行。

    面对桑川的哀求厉策无动于衷，就在这时，从门边传来一道气息微弱的声音：

    “师父。”

    经导演示意，一直在门外等着简宁意终于出了声，众人的目光随着镜头一起，移至大门方向。

    简宁意单手扶着门框，面色惨败气息微喘，发丝还有些凌乱，系着发带的乌发如瀑布般披散在单薄的脊背，发尾垂至腰间，在两缕随清风荡在瓷白的脸侧，只露出一点如玉的耳朵尖。

    简宁意入戏很快，扶着门框的手用力撑住身体才使自己没有因为气虚倒下，从弟子房一路赶至此，已经用了他大半力气，旁边弟子立马来扶他，还有位长老问他伤重为何不在房内休息。

    桑禾嘴唇有些干裂，被人扶着仍然给上首的厉策行了一个标准的弟子礼，哑声唤他：

    “师父，今日之事，非桑川师兄一人之责……桑溪师兄因护我遭难，弟子学艺不精，前来请罪。”

    桑禾每个字都说得极缓，然而因为伤重气不足，不长的一段话，他中途还是缓了缓，抑制住快要冲破喉间的咳嗽声，艰难地把话说完了。

    痛哭不止的桑川闻言，猛然扭头看向桑禾，眼里满是不敢置信。

    和桑川一样震惊的，还有镜头之外的秦导贺柳的人，尤其是秦导，看着被宽大衣衫下衬得身材愈发单薄的简宁意，他注意到简宁意掩在广袖下的手都在不受控制微微颤抖，眼里是压不住的讶异——

    眼前的这个人，真是的简宁意吗？

    所有人都和秦导一个想法，包括镜头之中的祁玉，但他控制住了面部表情。

    看一个人演技好不好，往往从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个微表情就能知道，因此在场中但凡懂行一点的，看简宁意的眼神都不太对劲。

    简宁意刚才给人的感觉，

仿佛他本人就是重伤病弱的桑禾，连昏迷刚醒时声音里的干涩微哑都处理得恰到好处。

    情绪起伏、台词、体态、表情甚至是语气……简宁意都掌控得很好，完全不像是不会演戏的人。

    一旁痛哭流泪，却连眼眶都没红的明相，瞬间就被简宁意比下去了。

    不管是从台词功底还是情绪感染力，两人都差太远了。

    厉策注视着自己的小徒弟，祁玉也在借机打量表现让人眼前一亮的简宁意。

    简宁意长得是真的好看，桑禾重伤后换下剑士服穿上了白色的常服，白衣衬得简宁意越发好看，像个小仙子。

    可和他玉骨仙姿的外貌相悖的，是他眉间的慵困病弱之色，就好像是红尘俗世伸出了一只手，把小仙子从九重天之上拽了下来，让他沾上凡尘俗事，满是甩不掉的尘缘。

    祁玉的目光让人无法忽略，简宁意神色不变就由着他看，垂眸抬眼中满是属于桑禾的脆弱可怜。

    按剧情发展该大师兄开口关心桑禾了，可不知道为什么扮演大师兄的演员愣在原地没说话，片场陷入短暂的沉默。

    秦导就在这沉默中忽然喊了‘卡’。

    秦导的‘卡’刚落地，上一秒还被人扶着才能站稳，病气沉沉的简宁意立马站直了身体，手不抖了眉不皱了，唇角也没压抑的咳了，身体挺拔精神抖擞地往旁边垮了一大步。

    扶着他的群演就感觉手上一空，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需要照顾的小师弟桑禾就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没事人简宁意。

    简宁意入戏快，出戏也快，中间几乎不需要过度缓冲。

    然而他的收放自如看在别人眼里，就堪称变脸大师了，还没出戏的群演看着他，恍然有种他的小师弟吃了灵丹妙药，身体瞬间好转了的错觉。

    还是能原地表演个后空翻那种满血复活。

    简宁意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和其他人一起转头看向秦导，等待他的下一步指示。

    秦导难得愣神，喊完卡后顿了好几秒，才招手叫简宁意过来。

    简宁意注意到了周围人震惊诧异或好奇茫然……总之非常复杂的目光，他装没看见，神态自若的朝秦导走。

    秦导旁边的贺柳看着简宁意，还没有从刚才他的表现中回过神来，满脑子都是——

    原来真的有偶像buff这一说吗?

    原来和祁玉搭戏简宁意演技能提高这么多吗？

    这就是偶像的力量吗？因为想让祁玉看见自己，所以简宁意小宇宙爆发了？

    贺柳直接人傻了，刚才的简宁意让她感觉好陌生，但是……虽然不知道简宁意到底为什么演技忽然好了，但看着其他人惊愕的表情，她好爽啊！

    秦导望着简宁意，眼里的惊喜毫不掩饰，抬手拍他的肩：

    “好小子可以啊，谁说你演技差，你这不是演得挺好的吗？”

    像秦导这样的大导，自然是没有见过简宁意这样的小演员演戏的，但简宁意‘威名远播’，他就算想不知道都难。

    要说秦导对简宁意演男三没一点意见，那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在对方进组动机明显不纯的情况下。

    他身为总导演，简宁意为什么非要进他剧组，他心知肚明，他心里不愿，却因为各方各面的原因不得不松这个口让简宁意进组。

    他筹备这个电视剧筹备了好几年，光是剧本就磨了两年，主要角色的选角更是亲力亲为、慎之又慎，后面虽然发生了些意外，不过整体阵容他是很满意的。

    所以秦导其实已经做好了花大时间费精力来调|教简宁意的心理准备了，心想着
怎么也要把简宁意的演技拉到及格线。

    刚才明相表现欠佳他没喊卡，就是想让大家先顺一遍，摸一下简宁意的底。

    简宁意要是实在不争气，是扶不起的阿斗，那就别怪他后期剪辑下手太狠。

    但没想到简宁意给了他这么大一个惊喜。

    要是简宁意之后的发挥也像刚才那样，这一波绝对是他赚啊！

    面对秦导毫不吝啬的夸赞，简宁意腼腆一笑，谦虚的说是这次机会难得，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秦导听得连连点头，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不错不错，这才像个演员嘛，就刚才的状态，继续保持。”

    秦导很严格，开工半个月了，被他骂的人比被他夸的人多多了，他却如此看好简宁意，让在场的人看简宁意的眼神都变了。

    不过也有人觉得简宁意是凑巧状态好，或者是急于表现，进组之前就把第一场戏反复琢磨过的，求的就是在秦导和祁玉心里留个好的第一印象。

    …………

    简宁意才不管别人怎么想，自己该做什么做什么，没事就拿着剧本记台词，一整晚几场戏都稳定发挥。

    好学生考得好不稀奇，差生忽然支棱起来了才引人注目，简宁意今晚在片场刷足了存在感，秦导对他赞不绝口。

    大川都一脸懵逼，小声问祁玉：

    “哥，你说他是不是吃了什么演技速成的特效药啊？”

    这也太不科学了吧！

    祁玉闻言睨了他一眼：“你去问他多少钱一颗。”

    大川讪笑摸头，他只是开个玩笑，毕竟要是真有什么特效药，圈里的人还不得抢疯了？

    祁玉也感觉今天的简宁意和以前判若两人，说实话他都有点被对方的演技惊艳到。

    入夜降温快，在搭的摄影棚中闷着还是有些透不过气，祁玉仰头喝了两口水，余光见简宁意几乎和他同时动作，也去拿保温杯。

    祁玉手上的动作一滞。

    大川百思不得其解，从简宁意改变的众多理由中挑出个最有可能的：

    “哥，你说他是不是想在你面前表现一番，所以才下功夫磨炼演技啊？”

    祁玉还没自恋到这个份上，但他回想了一下简宁意以前的所作所为，又觉得……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他记得简宁意之前跟他说过，以后会好好努力，有朝一日一定能成为站在他身边的人。

    简宁意说会努力追上他的脚步，会变得和他一样红，到时候就不会有人觉得他们不相配，他们是天生一对之类的云云。

    简宁意当时原话祁玉已经记不清了，他当时没当真，也并不想和简宁意天生一对，只是没想到对方还真有这个决心。

    说不意外是不可能的，不管怎么样，经过今晚，祁玉的态度未改变，但也承认对方是有优点可取的。

    他承认简宁意努力的结果，但还是不可能像简宁意期望的那样和他在一起。

    他对男人没意思，不管简宁意如何改变，他的回答都一如既往不会变。

    大川和祁玉两人此时心里都想着关于简宁意的事，但是两人谁都没有注意到简宁意今晚最大的不对劲——

    除了拍摄之外，从始至终，简宁意都没有多看祁玉一眼，更别说像以前那样，一有机会就往祁玉身边凑了。

    ……

    简宁意业务熟练，晚上十点多他下戏收工时，明相还被导演留下来补拍镜头，他卸完妆换上自己的衣服打开门，门边沉默杵着的人差点和他来了个脸贴脸。

    
淡定了一晚上的简宁意收工了被吓了一跳，手一抖整个人往后一仰，看着面前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后的人，哭笑不得：

    “贺姐你做什么不出声，吓我一跳。”

    贺柳还能怎么了，她高兴啊！

    在贺柳眼里，简宁意今晚属于是超常发挥了，最牛逼的是全程超常发挥，一点链子没掉！

    今天的戏没什么难度，但简宁意演技有目共睹。

    拍完后秦导特意找到贺柳，问她简宁意这演技这样貌，怎么会出道这么多年还这么糊，是不是公司方面有什么别的安排。

    贺柳今晚一直处于亢奋不真实状态，整个人像喝醉了酒似的走路都飘，连刚才怎么回复的秦导都不记得了，看见简宁意那张脸都乐。

    听了简宁意的话贺柳未语先笑出了声，等两人往外走了两步她才压低了声音兴奋地开口：

    “小简，说不定你这波真的能红！”

    像秦导说的，只要简宁意接下来能保持住今晚的状态，等明年电视剧播出，就算不红也一定小火一把。

    贺柳想想都激动：“我有预感，等明年公司一定会给你安排的新的助理！”

    同公司的段风最近人气节节攀升，公司又给他配了一个助理，而他的新助理屹然就是汤同济。

    贺柳看到消息时都气疯了，白眼狼三个字已经不足以形容汤同济那恶心人的玩意儿了。

    她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就等着简宁意红了好打汤同济的脸。

    简宁意对自己的实力有清晰的认知，但他也知道小红靠捧，大红靠命，一个演员想红，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他对自己的演技有信心，也想想剧组的制作，但并不敢打包票说等播出自己一定会红。

    看贺柳这么激动，简宁意让她淡定点：“不要抱太高期望。”

    现在期望越高，到时候播出效果不好，失望越大。

    贺柳再次感叹简宁意真的长大了，人都沉稳不少。

    “咳。”贺柳清了清喉咙压下满脸的喜意，端出几分严肃敲打：

    “当然了，秦导今天夸了你也不能膨胀，戒骄戒躁，咱们后面好好拍。”

    贺柳担心偶像buff的效果维持不了多久，怕简宁意高开低走后面就懈怠了。

    简宁意失笑：“我们两个现在到底是谁在膨胀？”

    贺柳‘嘿嘿’一笑：“反正又不是我拍戏，我可以膨胀。”

    原主有几斤几两贺柳是再清楚不过了，简宁意见他完全不打算问自己演技为何忽然变好的事，一时不知道该说她心大还是迟钝。

    “对了贺姐。”简宁意环顾周围一圈问：“今天就我们这几个拍戏吗？”

    简宁意今天一直没见到周珂。

    “不是啊。”贺柳摇头：“副导演带着B组出外景了，听说要后天才回来。”

    简宁意恍然：“难怪。”

    另一边还在拍，贺柳问简宁意要不要等着大部队一起回酒店，简宁意想也不想摇头拒绝：

    “我还是在酒店等他们吧。”

    贺柳看了另一边身为男主戏份多走不掉的祁玉，以为简宁意今天是真累了，连偶像对他都没吸引力了，便道：

    “行，那我们就先回去，你也好早点休息。”

    简宁意回到酒店洗完澡出来发现明相在几分钟前给他发了消息，问他人现在在哪儿，说好请他吃夜宵的。

    拍戏时，中场休息的时候明相拿着手机过来，脸颊笑出了个小梨涡，问他能不能加个好友，简宁意自然是同意。


    简宁意没想到明相还惦记着吃夜宵的事，打字回：

    【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今天太晚了，改天吧。】

    【明明要努力：这还不到十二点啊。】

    这个时间对很多年轻人来说，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简宁意网购了个泡脚桶，此时丢了艾草姜片包下去泡得正舒服，必不可能再出门吹熬夜冷风。

    【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十二点之前上床睡觉是我最后的倔强。】

    【明明要努力：啊，这么早啊，我这里刚收工，咱们第一天拍摄都挺顺利的，我还说去吃烧烤庆祝一下。】

    一听见烧烤简宁意就皱眉，由衷劝道：

    【烧烤这些要少吃，对身体不好。】

    明相发了一张震惊的表情包，说简宁意说话的口吻跟他妈一模一样，根本不像个年轻人。

    简宁意回：【你妈妈说得对，听妈妈的话。】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是真的！

    明相：……

    简宁意都这么说了，明相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说下次有机会再约。

    睡前泡脚有助于提高睡眠质量，简宁意躺下后却做了梦，他梦到了自己回到了天使之家，很多小孩子围着他叫哥哥，问他为什么这次这么久不回去看他们，是不是公司安排的工作太多太累了。

    睡着后的简宁意意识仿佛分裂成了两半，一半像往常一样和孩子们嬉笑玩闹，另一边用上帝视角冷眼旁观，冷静地回答心里回答：

    “是啊，工作太多，所以我过劳死了。”

    场景转换，他又站在折枝奖的领奖台上，从笑吟吟的颁奖嘉宾手中接过沉甸甸的奖杯，还没来得及说获奖感言，他视线忽然模糊，然后颁奖嘉宾脸色惊慌，转瞬又变成了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向自己奔来。

    各种医疗仪器开始运作，救护车乌拉乌拉的呼啸而过，跪在他旁边给他做胸外按压的医生用力到快要把他肋骨压断，医生语气很焦急：

    “病人呼吸停了！”

    在有规律的‘滴、滴——’声中，做了一晚上兵荒马乱的梦的简宁意睁开了眼。

    简宁意摸出手机看时间，他睡了不到五个小时。

    时间还早，简宁意立马扔开手机，争分夺秒的闭上眼，期望他能把刚才的梦续上，他要回去跟医生说：

    他还能再抢救一下！

    现实中已经死了，梦重要让他圆一回吧？

    然而天不遂人愿，简宁意没能把梦续上，他后面没做梦，一觉睡到闹钟响。

    起床后简宁意负气的想自己为什么这么没出息，做梦都不敢想自己被抢救回来。

    早餐是酒店提供的，中式西式都有，能满足不同顾客的口味习惯，豆浆都是现榨的，简宁意觉得好喝还灌了一保温杯准备带去片场。

    贺柳喝不习惯这里的豆浆，觉得豆腥味太重，等电梯的时候问简宁意随身的包里都带了些什么，看着怪沉的。

    简宁意一手保温杯一手黑色帆布包，闻言把拉链拉开给她看：

    “暖宝宝、创口贴、热水一冲即可食用的红豆薏米粉，厚袜子……”

    就在这时他们等的电梯到了，电梯门缓缓打开，简宁意下意识抬头，然后……电梯内的祁玉和电梯外正拿着一双粉色袜子给贺柳展示的简宁意打了个照面，两人都愣了一下。

    祁玉看看简宁意，再看看他手中的粉嫩嫩毛绒绒的长筒袜，眼神颇为复杂。

    他确实没想到简宁意还有这个爱好。

    对上祁玉的眼神，简宁意：“…
…”

    眼看电梯门即将关上简宁意和贺柳还不动，大川反应过来按住开门键，开口打破了沉默：

    “你们……不走吗？”

    不走是不可能的，简宁意捏着袜子进了电梯，电梯内空间就这么点大，注意到身边的祁玉目光频频看向他手中的东西，简宁意也不知道是脑子抽了还是短路了，他想也不想把崭新的袜子往人跟前递了递：

    “穿上脚底能自发热的袜子，祁老师您要吗？”

    祁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