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她非良人
□□魏明没有带进宫,这种武器当然除非皇帝特许,一般人是不能带进宫来的,所以杨姮得找个机会出宫去看。
而且,杨姮也怕□□的事情被皇帝知道。
从十年前国师为她算命,说她关乎国运开始,皇帝便没有再为难她,让她从掖庭回到了碧梧宫。
但是她仍然和其他的公主皇子不同,整整五年,她都被软禁在碧梧宫里,几乎不和碧梧宫外的任何人接触,就连知道宫里的事情,也是通过红袖姑姑和念秋满春。
但是当她请求皇帝想要读书时,皇帝也应允了,并且没有敷衍,直接让给皇子们上课的翰林院学士来给她上课,虽然上课地点仍然是碧梧宫。
不过她也并不觉得这有什么痛苦的,因为她在碧梧宫发现了地道。
还是满春好奇到处溜达,意外在一处墙角的砖石下发现了地道。
红袖姑姑都不知道地道的存在,但是杨姮在地道里意外发现了徐蕊曾经来过的痕迹。
因为……地道的岔路口上,徐蕊用拼音写下了出口地点。
杨姮和别人不同,徐蕊开始教她认字读字前,先教了她一种叫拼音的东西。
谁也不知道,大梁皇宫之下,有无数密道,不过大多数已经被堵死了,杨姮仔细研究过,这些地道的年岁恒久远了。
也许在大梁皇宫建造成功前就存在。
杨姮白日在碧梧宫上课,深夜便偷偷从地道溜出去,有时去御花园溜达,有时去御膳房溜达,更多的时候是在探索从密道出宫的可能性。
花了三年,杨姮查清了每一条密道的去向,却没有一条是可以出宫的。
所以杨姮后来的夜间活动范围就集中在了藏书阁。
很特别,那藏书阁地下,竟然还有一个被废弃的屋子。
杨姮便干脆晚上从藏书阁拿出,晚上在那屋子里看,但有一次,杨姮在屋子里睡着了,等醒来已经是次日清晨。
她以为藏书阁清晨没人,从地下出来时,便和在藏书阁里看书的魏明撞了个正着,而那次要不是魏明当机立断给她打了掩护,她便暴露了。
原来次日是太傅要考校各位皇子,太子和伴读们的日子。魏明是五皇子的伴读,可偏偏五皇子不爱读书,便一大早拽着魏明去藏书阁临时抱佛脚。
那还是魏明和杨姮在城门口重逢后,第一次遇见。
于是很顺其自然地,藏石阁便成了魏明和杨姮偷偷见面的地点,而魏明每次来藏书阁等杨姮,都会给她带一些从宫外找来的小玩意儿,也知道了,杨姮还在寻找她的母亲和徐风。
第六年,杨姮在约定的时间去藏书阁等魏明,但是魏明一连几天都没有出现。
杨姮担心魏明出事了,便从打扮成宫女,然后从藏书阁出去偷偷跑去了皇子们读书的南书房,结果撞到了皇帝。
杨姮觉得自己很小心,但是她长得真的很像徐蕊,除了高挺的鼻子和更加硬朗一些的轮廓,这两样是杨家人的特征。
皇帝只瞥了她一眼,便喊出了她的名字。
“朕就知道,徐蕊教出来的女儿,怎么会乖巧地和猫崽子一样。倒是越发长得像她了。”
那是她第二次仰头看那位名义上的父皇,他那双眼睛紧紧盯着她的时候,杨姮感觉浑身紧绷,很不舒服。
那种目光,并不仁慈。
但也没有浓重的杀意和厌恶。
反倒是有一种让人惊恐……贪婪?
那位父皇看的不是她,是她的阿娘。
皇帝没有追问她为什么能从碧梧宫出来,也没人查问碧梧宫的任何一个人,只是从那日起,杨姮的软禁被解除了。
她开始变得像一位真正的公主,甚至远比大梁皇宫中其他任何一位公主都受皇帝宠爱,至少在外人看来是的。
因为在皇帝的默许下,源源不断的珠宝绫罗,天下珍品被送进了碧梧宫,很多,连皇帝的宠妃和皇后那里都没有。
知道这件事后,一直以为杨姮被皇帝认可的红袖都罕见地惶恐了。
“公主,陛下会不会盛宠太过了?“
杨姮望着那些珠宝绫罗,只问了一句,“姑姑,你们私底下都说父皇荒唐无道,到如今位置,他做过最荒唐的事情是什么?”
红袖不敢言语,半响才战战兢兢说道:“陛下当年还是太子的时候,曾经和先帝的一位美人有染,陛下登基后,便纳了那位美人入宫为妃,甚至都没改名换姓。”
杨姮:“我参加宫宴时,也发现了很有趣的一点。父皇后宫美人众多,有许多美人年龄甚至只比我稍长,而且……这些人眼耳口鼻或申请,或多或少,肖像我娘。”
红袖在那之后失魂落魄了好几日,一下子苍老数岁。等缓过来后,便开始日日亲自为杨姮上妆打扮。
那之后的杨姮随着年岁渐长,容貌长开之后,艳丽无双,却……却来越来越不像徐蕊了。
念秋端着果蔬从屋子里走出来,便看到杨姮坐在秋千上,枕着魏明的肩膀睡着了。
秋千早就停了下来,小白狗在地上打滚,玩得不亦乐乎。
魏明低头看着杨姮,认真地样子惹得念秋都不敢上前去打扰,但是她发现杨姮脸上的妆粉都落在魏明衣服上了,只得上前去喊醒杨姮。
魏明接过帕子擦了擦肩头的粉尘,说道:“公主为何总是往脸上扑这么多白粉呢,还总喜欢把自己的眉毛画得如此细长。”
念秋忙道:“这两年应安城都流行这种妆容呢。”
杨姮摸了摸自己的眉毛,她也不喜欢这种妆容,但是这种妆容和她原本的模样相差很远。
“不好看吗?你刚才还说我美呢,没想到被称为第一君子的清平君,也会骗女人。”
魏明耳朵微微泛红,抿唇道:“公主怎么样都好看,我只是觉得,公主天生丽质,根本不需要这些粉尘画蛇添足。再说,京城流行这种妆容,也无非是因为宫中人人都模仿公主你如此装扮罢了。”
正说着,半夏忽然走了进来,说道:“皇后娘娘请公主去凤仪宫,知道清平君在,便让清平君也一起过去。”
魏明眸光微冷,问道:“今日还有谁在凤仪宫?”
半夏抬头看了一眼杨姮,见杨姮点头,才道:“温国公夫人,太子和温国公世子都在,五皇子和陆妃娘娘也在。”
魏明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攥紧成拳,一向温润的面容也好似覆上了一层寒霜。
杨姮伸手拉住魏明,从容说道:“你怎么比我还紧张?皇后娘娘这是要给我和你大哥说亲呢,我虽然不喜欢魏曜,但他的确也是一表人才,青年才俊,又出生高贵,虽然人是严肃无趣了些,但品性不错,要是他做驸马,也不委屈我。”
“倒是我的身份,指不定将来要连累他。”
魏明反手紧紧握住了杨姮,欲言又止,念秋看到轻咳了一声,杨姮回神,抽回了自己的手。
“杨姮,你不能嫁给——”
念秋冷声喝道:“清平君,你怎么能直呼公主名讳?”
魏明垂头,半响无语。
杨姮看了一眼,神情淡淡,说道:“清平君先去凤仪宫吧,本宫整理一下仪容再去。”
念秋看着魏明离去的背影,纠结后说道:“公主,是奴婢方才冒犯了。但是,最近宫中风言风语太多了,虽然公主和清平君坦坦荡荡……”
杨姮回头看着秋千下的小白狗,目光柔软了片刻,说道:“念秋,你做的没错。其实,我们也不是坦坦荡荡吧,我一直都知道,魏明他——我也是个自私的人,被困在这里,我总是需要有个人能帮我去外面打探消息,而他又必须可靠,忠诚,一心向我。”
念秋有些不安,杨姮已经很多年不向她和满春诉说她自己的心事了。
“是我没有在察觉到那些心思的时候果断远离,既希望他帮我,也贪恋一点故人的温暖,才逐渐变成这样。但是我不能给他任何回应和承诺。”
念秋不解:“公主,你若真的不喜欢温国公世子,虽然清平君身份低微,但是你这么受宠,让清平君做驸马也不是不行的。”
杨姮看向念秋,杏眸清澈,说道:“念秋,我可以私心利用他,但不能再狠心害他了。做我的驸马,可是要命的。”
念秋皱眉,不由问道:“温国公世子?”
杨姮:“魏曜的身份不一样,温国公一定会保住这个嫡子。而且,其实不用担心,就算皇后下旨赐婚,父皇大约也不会同意我出嫁。”
念秋不语,将墙角的小白狗抱起,说道:“公主,若是如此,我们的离宫计划要快一些了。”
杨姮微笑:“快了,三月三桃花宴,没几日了。”
“那这只小白狗呢?”
“让满春养着吧。”
杨姮抬头,瞧见凤仪宫的上方乌云渐聚,似要下雨。
她忽然想起当年魏明失约后,她过了一个月才在南书房见到魏明,魏明跟在五皇子身后,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脸色苍白如纸,似乎大病初愈。
她悄悄跟上去找他,却发现五皇子在偏僻处罚跪魏明,那日天上也下着雨。
“魏明,是上次那顿打还没挨够吗?不是让你滚回去,你这弱不禁风的样子当我伴读,丢脸死了!”
那个玉人一样的小公子跪在泥地里,摇摇欲坠,却不肯松口。
一遍又一遍地求着。
“请五皇子成全,让我继续做您的伴读。”
“魏明,你脑子进水了吗?这宫里是有什么宝贝让你非要在这里赖着不肯走?”
……
杨姮躲在假山后,视野模糊,不知道是眼泪还是雨水,但是她捂着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从那一天开始,杨姮知道,她好像也变成了一个自私的人。
并不想看梅花落地碾落成泥,可,故意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