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下,土堡内一片漆黑,可是土堡外却火光冲天,不出司徒风所料,贺刺史决定在晚上攻打土堡。
半夏领着人将厨房剩余的食物尽可能地分成了五分,然后让晚上要保卫土堡的人都吃了一顿,有力气才能打。
矿工和铁匠都是干熟了活的,而且都是壮汉,日日都在卖命干活,所以在杨姮的指挥下,他们很快就做出了一批箭头,制造了一批相对劣质,但至少能杀出去的弓箭。
而那两个被打捞出来的半成品重弩,在杨姮和两个曾经干活木工活的矿工努力之下,也被推上了土堡使用。
司徒风没有带着他们训练什么,只是简单地挑了几个臂力好的人拿弓箭,剩下的人,则是直接将土堡内的碎矿石搬上了土堡。
半夏和十八听从司徒风的,烧了大量滚烫的热水备用,然后传递到土堡之上。
十八说,从天象看,到后半夜会下大雨,这个时候天气寒冷,大家只要撑过上半夜,到了下半夜,刺史的人应该攻势就会放缓然后收兵。
司徒风也同意这个十八的看法,他常年带兵打仗,自然也能辨别天气变化,至于为什么笃定刺史会收兵,司徒风露出了轻蔑的笑容。
“平州及附近的州县,十年以来从未经历过什么大的兵乱灾祸,驻扎平州的这些兵也只是看上去守卫森严,实则脚步虚浮无力,一个个浑身酒气,行军一路军纪涣散,根本不是什么能吃苦打仗的兵士,这种的,若是在边关,我领五十人小队,便能全灭了他们。”
边关这些年一直都和西秦,北狄部族,乌南小国有些摩擦,司徒风在陆鼎手下,应当多半都在和西秦,乌南打仗,在风雨里磨炼出来的兵和这种养在平州无风无浪的兵,自然不能同日而语。
杨姮知道,司徒风既然这样说了,他就一定能赢。
尽管此刻在土堡外的人看来,他们这群试图活下去的人,只是一群走投无路的乌合之众。
杨姮将自己的臂弩解了下来,抓过司徒风的手臂便绑了上去。
“这里面一共十三根短箭,我用掉了五根,还有六根,你戴着防身。”
杨姮说得稀松平常,凌乱的头发松松散散落在她弯弯的柳眉边上,格外的俏皮。
司徒风说道:“我不用这个东西,不会死在平州。也不会让你死在平州。”
杨姮望了一眼土墙下越来越多的人马,坚定地拦住了司徒风解开袖珍臂弩的动作,说道:“我既然不上土墙,就没有那么危险。如果我有危险,一定是你们守不住了,或者说你死了。”
“所以无论如何,你都得活着。”
司徒风放下了手,看了一眼土墙上已经提前被安排到各个位置的人,i漆黑如的双眸紧紧落在了杨姮脸上,他忽然抬手,将落在杨姮眉尾的一缕青丝轻轻拿开了。
他擦掉杨姮眉毛上蹭到的黑色灰尘,低沉而冰冷嗓音缓缓道:“我不会死,你也不会死。以前不会,现在也不会。我守大门。”
杨姮踮脚,突然上前一步用力抱住了司徒风,感觉到怀中高大健硕的人身形在一瞬僵硬,杨姮露出了狡黠的目光。
“我阿娘说过,拥抱是可以给人力量的,也可以传递好运。这么些年,我的运气一直不算差,总能化险为夷,我抱一抱你,无论你是司徒风还是徐风,我都把我的好运借给你!”
杨姮说完,落落大方地松开了司徒风。
司徒风的心狠狠跳了一下,夜风里弥漫着焦灼的味道,那是土堡里的铁匠们还在炼铁,打造武器,也是土墙之下,无数火把和血腥的味道混合在一起。
但是司徒风的鼻尖,却有一缕似有若无的淡淡甜香,是杨姮的气息。
微敛眉目,司徒风喊住了下土墙的杨姮,半响道:“好运借一半就行,剩下一半你留着。若是我活着而你死了,大约我回应安也是直接午门斩首。”
杨姮皱眉,生气地哼了一声。
“好好告别都不会,非要说这些煞风景的话,等回了应安城,我可得好好教教你,你这样的嘴巴,就算长得好看有军功,也讨不到应安城高门贵女的心。”
司徒风薄唇微勾,溢出一抹不屑的笑意。
再抬眸,漆黑星目里,俨然杀意凛凛。
杨姮从土墙下来,便看到了柔弱的十八手里拿着不知道从哪里取来的擀面杖,一幅要赴死的模样守在门边。
就和门边其他膀大腰圆的矿工们,非常不一样。
杨姮摇摇头,拽着十八带着半夏走到了铁匠处。他们这里有八个铁匠,忙了好几个时辰才赶出了一批能用的东西。
半夏因为脑袋受伤,耳朵也听不清楚,便暂时在这里帮铁匠忙。
而杨姮则是走到一个铁匠边上,取过了两把她单独要求的铁叉。
那铁叉是类似渔民们捕鱼用的,只有头是铁做的,十分锋利。
用铁叉换掉了十八的擀面杖,她带着十八走到了土墙之下的水道边上。
这里的水道,白天他们打捞完兵器之后,杨姮便让人找些这里闲置的桌椅板凳和石头将河道入口给堵了,只是毕竟是临时的,而且河道大,未必能全部堵住,得有人守着。
“我们两个守这一块,如果听到水中有动静,直接扎下去!”
十八为难:“杀人不太好。”
杨姮:“等你做了冤死鬼,希望你还能这样说。”
十八猛咳两声,微笑:“那还是死别人吧!”
杨姮:“很简单,你就当成扎鱼,用力往下掷!”
十八眯眼看着杨姮笨拙的模样,忍不住说道:“你有亲自捕过鱼吗?”
杨姮……那倒是没有,她娘不爱做鱼,更不会抓鱼。至于她……以前倒是看南梦村的小孩捉过,不过是闹着玩,后来进宫,更没机会了。
十八看杨姮的模样,低头卷起了袖子,然后慢慢举起了手里的铁叉,“咻”地一刺,溅起了无数小水花。
杨姮皱眉瞪向十八,却看到十八提起铁叉,铁叉顶上居然扎了一尾活鱼。
十八将鱼拔下扔到一边,月光下的侧脸朦胧染着玉色,说道:“我可是捉鱼的行家,从小靠这个过活,要不换我教你怎么刺水下那些坏家伙?”
十八回头望着杨姮笑起,亮晶晶地圆圆眼睛终于让他显露出了鲜活的少年气,不再像那故作深沉的假道长。
“嘭!”
巨石落地,横木撞门,杨姮猛地攥紧了手中铁叉,仰头望向土墙之上那道玄色身影。
恶战,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