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魏明一起步行回到了休息的府邸,杨姮的裙摆已经湿透了,魏明给她打散,崭新的绛红官服左肩湿了大半,红到深处便像是黑。
杨姮有许多话想要问魏明,可身后跟着许多人,尤其是那些西营的骑兵,寸步不离地跟在魏明身后,就好像,魏明是他们主人。
这种感觉让杨姮非常不舒服,西营就等同于是顾佛。
魏曜从府邸出来,瞥了一眼魏明和魏明身后的那些兵马,丝毫不意外,只是目光玩味地看想了杨姮。
“来得很早,为你准备的接风宴还要个把时辰才好。我已经让人将这些天平州大小事宜的文书准备好了,全在太守府中,你现在就可以去查看。”
魏明谢过魏曜,与魏曜寒暄了两句,便让身边的点棋和柏琴两个去太守府搬运公文,随行一起去的还有一路都守在魏明身后的几个骑兵。
杨姮惦记着手里那张纸,看着魏曜的模样,似乎打算和魏明在府邸门口还要聊上一会儿,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想支开魏明,杨姮便借口回房间换衣服先离开了。
回到屋中,杨姮立刻打开了那张纸条,纸条因为攥得太紧,被手掌的汗水给浸染了,纸上的墨迹都有些发晕。
然而在这模糊的字迹之下,杨姮的一颗心逐渐变凉,她感觉这平州城的雨雾不仅仅是笼罩住了这座城,还将她逐渐困在其中,寻不得出路。
纸条应当是魏曜或者魏曜授意身边人写的,只讲了两件事。
第一件,特使是魏明。
魏明游学归来,知道兄长擅自带兵前往平州,觉得蹊跷,打听之下从念秋口中得知了她在平州,当即去找皇后,皇后不知道这件事涉及顾佛,原本在去青云寺被拒之后就不想参与了,可是一听魏曜竟然去了平州,便十分担心,于是又去了青云寺。
魏明随皇后前往青云寺,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面见了皇帝,随后便成为了特使。
他成为特使前往平州要远比魏曜将我在平州的消息传递到应安更早,皇帝是因为他才提前结束了在青云寺的听禅回宫。
第二件事,顾佛知道平州出事,自己向皇帝告罪,甚至将自己西营兵权主动交了出来,表明自己只是贪财并没有背叛之心。
皇帝暂时收回了西营兵权,并且临时给了魏明可以调遣西营兵马的权利来平州查案。
这两件事前后发生不超过两日,应安城里都没传出什么风声,魏曜还是从宫中得到的消息,消息来源大抵是他的皇后姑姑。
杨姮将纸条烧净,想着这个时候如果司徒风还在就好了,她可以和司徒风商讨这件事,她一个人实在有些没有头绪。
顾佛断尾求生可以理解,只是杨姮没想到顾佛可以做到如此干脆,以她对顾佛的了解,没有到最后一步,顾佛不肯轻易认输。
更何况,只是平州而已。关于镇北军与北狄人的那些秘密还没有被挖出来前,顾佛仍然不能算已经退无可退。
总之,顾佛这一次居然肯割舍出西营兵权,这完完全全全出乎了杨姮的意料。顾佛一定还有阴谋,他应该是那种为了不让皇帝知道秘密,而会动用一切力量来暗杀杨姮的人。
但比起顾佛,更让杨姮觉得棘手的却是魏明。
她当初故意疏远魏明,便是想让魏明远离她与顾佛和陆鼎之间的斗争,可魏明却在这个最危险的时刻卷进了这场漩涡。
魏明去青云寺找皇帝,顾佛便知道了平州出事,于是立刻断尾求生,而此时皇帝将顾佛交出的兵权给了魏明,还让魏明做了特使来平州处理顾佛的事情,那魏明必然会成为顾佛的眼中钉肉中刺。
从刚才来看,那些西营的骑兵根本不像是保护魏明,倒像是看守着魏明,若是魏明将平州的事情全部揭露出来,那么除非顾佛人头落地,否则魏明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可是,现在还抓不到顾佛利用镇北军与北狄人交易的直接证据,肯定暂时没办法让顾佛彻底倒台。
还有皇帝,怎么会让魏明成为特使。
魏明之前想要入朝为官不假,但是他没有任何的朝堂经历,根本不知道他牵扯到这件事里有多危险。
更何况,他不是魏曜,一旦他除了差错,温国公是不会像保魏曜那样保住他的。
杨姮心中焦虑,忽然听到有人敲门,打开门发现竟然是闻人聆。
便也是十八。
说起闻人聆,杨姮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当时在矿山里,她便对十八的身份有所怀疑。一个算命先生,山川地理天象风水无一不知,更重要的是,虽然遇事的时候他都露出一副惶恐模样,但实际却都是临危不惧,并没有真正拖过她和司徒风的后腿。
更重要的是,危险来临的时候,他总是会在她意想不到地地方站出来,救她一次。
炸矿山那次和最后土堡突围那次都是。
土堡突围,魏曜救下了他们。她当时满心都是司徒风,知道大夫给司徒风止完了血,告诉她司徒风还需要昏迷好几日,她被魏曜从司徒风的屋子里拉出来休息,她才知道,原来对面房间里,十八也差一点死了。
大夫说十八替她挡的那一箭,刺地很深,位置离心口也只差半截手指,若非那箭是从背后射进的,十八怕是已经见阎王了。
杨姮闯进屋子里间□□夫还在给十八换药,他背上的箭伤看着十分吓人,尤其是那箭上上方,还有一大片被大火烧伤后留下的疤痕。
看到那疤痕的一刹那,杨姮便想到了十年前与自己分别的小林。
等魏曜进来,将三枚铜钱递给杨姮时,杨姮便彻底认出了十八便是小林。
那三枚正反面一模一样的铜钱,便是当年她与国师闻人非打赌时用的三枚铜钱,那铜钱后来给了国师,如今却出现在了十八手中。
再加上十八背后的疤痕,便是当年她与小林从桐阳城摘花楼逃出来时,小林被着火的木头砸到的位置。
魏曜打算送走十八,这个人知道杨姮的身份,不适宜留在杨姮身边。
“只是一个无关紧要之人,知道自己救了公主的话,也许贪得无厌想要赏赐,也许会被公主身边的风雨波及,成为无辜的牺牲品,无论哪种,还是早早送走为好。”
杨姮将那三枚铜钱放回了昏迷的十八手中,说道:“他知道我的身份,也会为我保守秘密。等他伤好了,让他自行离开便可。”
魏曜不解:“公主什么时候这么轻易相信别人?”
杨姮轻笑:“忘记告诉世子,他是闻人非的关门弟子。”
回忆戛然而止,杨姮望着门外前些天便已经告辞离开,此刻又出现在门口的闻人聆,满脸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