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天气渐渐回暖。
“呀,雪化了!”
一早起来,晏雪空揉揉眼睛,趴到窗户边往外面看,很快就被侍女团团围住,洗漱后,换了身崭新的束袖华服。
雪衫红缎,鎏金坠饰。
侍女们温柔地帮幼崽绑好头发,幼崽来不及照镜子,先跑到殿外转了一圈,紧接着,嘴角跟耳朵一起耷拉下来:“剑灵哥哥,雪化了,晏晏不能堆雪人了。”
谢御尘淡淡应了声。
四季轮回是常理,只有熊孩子才会想着天天下雪。
不过,幼崽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蹦蹦跳跳了一会,又高兴起来,扒着手指数:“春天可以放风筝,去踏青,摘果子,也很有趣呢!”
粉嫩的小脸肉嘟嘟的,极是可爱,谢御尘抬手捏了捏他的脸蛋,道:“是该多动动,你比去年春天圆了一圈。”
跟个糯米团子似的。
“……”
幼崽震惊捧脸,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哪里圆了?哪里圆了!
“太子殿下?”
穆红漪听到动静,打开了门,就见年幼的神朝太子正对着空气追逐打闹,忍不住莞尔。她手拿木剑,额头微有薄汗,走过去搀扶了一把:“早上路滑,殿下小心摔着。”
幼崽站好,仰脸,甜甜的唤道:“姐姐。”
穆红漪原本生性清冷,心中唯剑,不善与人结交相处,闻言却一下子笑了起来,道:“殿下用过早膳了吗?若是没有,不如进来用膳,尝尝北洲的吃食。”
晏雪空一听,立即将“圆了一圈”忘到脑后,点头道:“好呀好呀。”
穆红漪便俯身,牵着他的手,领他进门,与迎面走来的父亲打了声招呼,又低下头,颇有耐心的陪幼崽聊天。
天剑山掌教十分震惊,女儿可从来没对外人这么热情主动过!修道之人相差个几十岁都不算事,难不成他闺女想把大晏的小太子拐回去当童养夫?
胡思乱想间,天剑山掌教忽觉大腿一重,低头一看,就见幼崽扑了过来,仰着头,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呀眨,奶声奶气的问:“掌教伯伯,您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剑修吗?”
哎哟哟!
甚萌,甚萌!
掌教心口仿佛中了一道名为“父爱”的箭,忍不住将幼崽抱起来,和蔼又自得的道:“元辰天尊当年也擅用剑,未与他比过,最厉害不敢当,不过天下第二,本座还是当得的。”
晏雪空歪头,又问:“掌教伯伯,那您知道该如何养剑灵吗?”
掌教闻言,哈哈大笑:“渊帝陛下擅用长戟,殿下不想承父业,反而想学剑吗?那可入我天剑山,本座定倾囊相授,不会藏私。”
“不入天剑山,掌教伯伯就不能说吗?”
幼崽伸出小手,拽住掌教的胡子。
掌教“嘶”了声,这小娃娃还挺调皮。他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跟幼崽大眼瞪小眼。
穆红漪看不下去老爹逗小孩的幼稚行为,解释道:“我辈剑修,一旦踏入道途,便要定本命之剑。剑随主人征战,受主人灵气孕养,经年累月,易生灵性,这不是什么秘密。但剑灵化形,殊为不易,除非是先天至宝。殿下若想养出剑灵,还得走剑修的路子。”
晏雪空追问:“姐姐,已经化形的剑灵该怎么养呢?”
穆红漪呆了呆,太子殿下是不是想的太远了些?连她爹的本命剑都还没达到化形这一步呢。
“剑灵化形就是半个人,你爹娘怎么养你,你就怎么养他呗。”天剑山掌教哄小孩似的随口瞎扯,掂了掂幼崽,抱着他转来转去:“你看你,肚子在叫,那就是饿了,饿了就要吃饭!”
“吃饭吃饭!”
幼崽“咯咯”直笑,一点都不怕生见外。
穆红漪抿唇笑了笑,亲自下厨做了两个北洲特色小菜,一顿早膳,宾主尽欢。而后,晏雪空在这玩了一会,挥挥小手,道:“姐姐,晏晏要去看书了,后天是花朝节,我们一起出去玩呀。”
穆红漪笑着送他出门,应道:“好。”
幼崽心满意足的离开,蹦蹦跳跳地惊扰了花草丛中的蝴蝶,蝴蝶在他周身飞舞徘徊,似在引他追逐嬉戏。
在他快跑进泥地时,谢御尘捏着他后颈,不着痕迹地令他换了个方向:“你很高兴吗?”
“晏晏喜欢穆姐姐,她做饭跟娘亲一样好吃。”晏雪空抱住他的胳膊,奶声奶气的说:“我们现在是好朋友啦。”
谢御尘低头,看着他宛如月华的银色长发,道:“朋友?”
“是呀,不过剑灵哥哥永远是晏晏最好最重要的朋友。”幼崽仰脸撒娇,晃着他的手,明亮的眼中充满着信赖,真挚而纯粹。
谢御尘到口的话不由自主就咽了回去,抬手冲着他后脑勺轻轻一敲。
花朝节来临的那天,整个皇都仿佛从冬日的沉寂里清醒了一样,碧蓝的天空满是飘飞的花瓣,香气久久不散。
晏雪空醒得晚,起来后,天已大亮,宫里人来人往,忙忙碌碌。晏渊在与朝臣开会,花月胧在准备庆典事宜,都忙得不可开交。
正巧穆红漪应邀而来,花月胧很赞同儿子多交朋友,便没多想,只为他施了个遮掩银发金瞳的幻术,道:“你们先去玩吧,热闹的日子就不拘着你们参加无聊庆典了。红漪,晏晏顽皮,你多看着点,别让他乱跑,等庆典结束,你父亲和我们一道去找你们。”
穆红漪点头应是,她知道帝后不可能让她单独带着年幼的太子出门,定然派了护卫暗中跟随。
一出门,晏雪空就像出笼的小鸟一样,到处跑,看什么都很新鲜。
长街上,多的是商贩和卖花女,见着玩耍的孩童,都会送一些小玩意,没多久,幼崽就抱了满怀的礼物。
他将礼物放进储物袋里,转头时,穆红漪又给他买了糖果和糕点,牵着他的手往花市走去,穿过街道,迈上长桥,落了满身花香。
就在这时,一声惊恐的大叫盖过了所有嘈杂声,吓得所有人都静了静。
晏雪空脚步顿住,穆红漪手指已摸上了剑柄,却见人群分开,露出一个跪倒在河边的落魄男人,他正紧紧的抱着一盆看不清模样的花,而他对面,竟是巡察街道的皇都军。
“你瞎跑什么?”皇都军统领朱平寇挺着壮硕的身材,嘴边的大胡子一抖一抖,怀疑道:“方才就看你鬼鬼祟祟的,哪儿的人,报上名来!”
那人低下头,不出声。
“不说是吧?来人,带走,大好的日子别扰民了。”
朱平寇向后一招手,皇城军立刻上前动手。落魄男人抬头,想解释什么,忽然脸色大变:“她们来了!”
话音落,笛声起,声调悦耳,悠扬动听,与这花朝节的景色十分相配,周围人听得一脸享受,但那落魄男人却仿佛遭受了巨大的痛苦,祈求般地看向朱平寇。
穆红漪将晏雪空拉到身旁,手指已抚上了剑柄。
朱平寇没注意到他们,眉头一皱,仰头怒吼道:“吹够了没?没够老子送你们去戏班!赶紧滚出来,上一个敢在中洲皇都闹事的人,坟前草都十丈高了!
“你这人好无礼,我们追宗内叛徒至此,为防他再次逃走,才以笛声封锁此地……”高空中,飘来一朵白云,云上先落下两个年轻女子,不满地扫了朱平寇一眼,出言解释了几句。
而后,又有一个白衣少女持笛而来,她年纪与穆红漪相仿,容色却更胜其一筹,小小年纪已有出尘绝俗之姿。她先唤了一声“师姐”,制止身旁女子,轻声道:“古圣宗上官梦音有礼。我奉师命追捕叛徒,无意扰乱皇都,请见谅。”
此言一出,周围静了静。
古圣宗圣女,太阴之体,上官梦音。
近几年,各大仙门宗派都有了一两位可以撑门面的天之骄子,这不稀奇,但古圣宗现任宗主邱云彤与大晏神朝帝后之间的爱恨情仇,当年可是传遍了九洲。
三人年少时曾结伴同行,闯荡九洲,结果邱云彤爱上晏渊,晏渊却与花月胧互生情愫,导致三人分道扬镳。
后来,邱云彤与其师兄结为道侣,道侣又因夺宝惨死在花月胧之手,邱云彤欲杀花月胧,却被晏渊重伤,至今未出古圣宗一步。
朱平寇心生警惕,一边冲皇城军使了个眼色,疏散周围人群,一边道:“原来是古圣宗圣女,贵宗追捕叛徒,怎么从南洲追到中洲皇都来了?”
上官梦音道:“天下皆知,师父与帝后不和,他想求生路,自然是来这。”
说话间,她似有所感,偏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桥上持剑的少女与幼童。
晏雪空悄悄跟谢御尘说:“这个姐姐也好漂亮呀。”
谢御尘道:“你打算认多少个便宜姐姐?”
晏雪空眨了眨眼睛,仍然善意地冲上官梦音挥挥手。懵懂幼童,天真可爱,笑起来叫人心都化了,看得上官梦音忍不住一怔。
伏在地上的落魄男人见此机会,突然抬手,飞快地将怀中的东西扔向幼崽的方向,那看起来并非是什么危险之物,只是一盆未开的花苞。
穆红漪立刻上前,持剑就劈,她不能让来历不明的东西靠近年幼的太子殿下。
暗中亦有人影浮动,随时准备出手。
“别!”上官梦音与她两个师姐也同时飞身而起,施法阻拦穆红漪的剑气:“这是我古圣宗之物,不可损毁!”
灵力交锋,长河动荡。
朱平寇大怒:“皇城重地,不准动手!”
眼看着场面将乱,晏雪空毫无惧色,上前一步接住了花盆,巧妙地卡在穆红漪和上官梦音之间,拦住了她们的后续出招。
朱平寇赶紧镇压乱动,以免损坏周边屋舍建筑,浪潮落下,他才注意到这儿居然有个这么小的娃娃,惊道:“你是谁家孩子?出来玩怎么没个大人跟着,快把这玩意给我,别乱跑,我先找人送你回家。”
晏雪空却盯着手中的花苞,“呀”了一声,说:“听,花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