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午时,艳阳高照。
晏雪空走出书房,半束半散的银发流淌着月辉般的光泽,熠熠的金眸比天光更璀璨,引得四周宫人不自觉地瞩目。
谢御尘唤道:“晏晏。”
晏雪空应了声,习惯性地扑向他。
花月胧:“咳。”
晏雪空顿时止住脚步,摆出端庄姿态,含蓄有礼道:“君御哥哥。”
谢御尘看着他,怎么了?
晏雪空回看他,礼仪篇。
谢御尘毫无顾忌,我行我素地去牵他手。
花月胧:“君御,你是真不知礼数,还是故意要惹怒我?”
谢御尘:“你可以不看。”
花月胧:“……”
这是见家长的态度吗?简直比天王老子还嚣张!
儿子到底喜欢他什么?
除了长得好,实力强,还有优点吗?
就这性格,印象分已经扣光了。
花月胧将晏雪空拉到身边,眼睛一瞪:“这是我儿子,你懂不懂什么叫父母之命?我还没同意你们在一起,你就这德行,我同意了,你是不是要上天?”
谢御尘淡淡地“嗯”了声,他是要带晏晏去天上天的。
花月胧心累。
“娘亲,君御哥哥是剑灵,不太懂这些,别跟他计较。”
三人进殿,晏雪空指着满桌菜肴,笑吟吟地道:“其实,他很想讨你欢心的,你看,今天的食材都是他费了千辛万苦找来的,每个都是寻常见不到的,还有你最喜欢的花,爱喝的佳酿……”
花月胧看了眼,微怔,还真是。
她颇为惊讶,有些花啊鸟啊鱼啊几乎都绝迹了,还有这玉浆百果酿,以前凤娆给她酿过,后来有几种果子再也不长了,她就再也喝不到了。
君御从哪找来的这些东西?
花月胧看着,心想,确实费心了,这倒有些诚意。
晏雪空见她脸色由阴转晴,悄悄冲谢御尘比了个成功的手势。
谢御尘想,原来送这些小玩意就行?早说,他能堆满整个大晏皇宫,虽然他并不觉得这些东西有什么价值。
“娘亲,尝一尝。”
晏雪空抬袖斟酒,花月胧饮了口玉浆百果酿,唇角扬起,脸上带了些怀念之意:“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味道。”
她虽是异世之魂,但曾是孤儿,格外渴望家庭,在这里,她出生就是龙族公主,龙神与凤娆让她真正感受到了父母的呵护。
纵然他们总是吵吵闹闹,可对她,向来百般宠溺,从无不好。
或许也是从前的经历,令她格外重视家庭,对晏雪空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更有着过强的保护欲。
只是,孩子长大了,终究要离开父母的怀抱。
花月胧抬眼,看剑灵又坐在了儿子身边,两个人好像分不开似的,忍不住轻叹一声,没再说什么。
“好喝!”晏雪空拿起酒,抿了一口后,双眸亮起,越喝越多。
“晏晏,你别喝。”花月胧想起什么,连忙提醒:“上回一杯就醉,忘了吗?”
晏雪空没忘,也没用灵力逼出酒意,笑吟吟地道:“难得醉一场,醉了就醉了,反正在家里,不怕的。”
花月胧莞尔:“没你爹的好酒量,倒学了他的贪杯。”
晏雪空脸颊泛红,似已有醉态,举起酒杯撒娇:“怪爹爹!”
别管平时多端着,醉了就露出本性,跟小时候一样撒娇耍赖。
花月胧越看越想笑,刚想说喝点水,就见谢御尘动作极轻地夺下酒杯,换了茶水,喂到他唇边。
晏雪空冲他笑了笑。
谢御尘喂完水,又慢慢地削灵果,他自己并不吃,都给了身边人,只有晏雪空喂一片,才张口咽下。
“……”
这也太能腻歪了!
花月胧被塞了一肚子狗粮,忽然觉得眼前的饭菜都不香了。
用完午膳,晏雪空趴在桌上,醉得半睡半醒。
谢御尘倒了杯茶,走到花月胧跟前,道:“我会一直对晏晏好,永远不会伤害他,你有什么要求,尽可直说,我都会实现。”
花月胧看了他一眼,道:“我还以为,你不在乎我同不同意。”
谢御尘道:“我不在乎。但晏晏会不开心。”
他有什么说什么,的确也只有晏雪空的喜怒哀乐值得他在意。
“……你真够实诚的,算了,君御,你是剑灵,不懂人间之礼,我不跟你绕弯子,你跟晏晏的事,目前我不会同意。”
花月胧明明白白的道:“别跟我提什么亲,晏晏年纪还小,而且,你也还没能让我放心到将晏晏的一生交托给你。”
谢御尘知道她还有下文,平静地看着她。
花月胧接过茶,摆摆手,眼不见为净地道:“不过恋爱自由,想谈就谈吧,我不至于当恶人阻拦你们。”
这话已是松口了。
谢御尘颔首,转身抱起醉倒的晏雪空,送入寝殿,轻轻地放在床榻上,正要再去倒水,就被拽住了衣袖。
少年侧躺着,眉目澄然,金眸如同烟雨画卷,氤氲着朦胧雾气,他一下一下地晃着袖子,不知是何意思。
谢御尘抬起没被拽住的手,捏了捏他的脸,俯身问:“难受吗?”
晏雪空摇头,迷茫道:“晏晏的抱枕呢。”
谢御尘一怔,又问:“晏晏今年几岁?”
晏雪空乖乖道:“四岁。”
这也太可爱了,谢御尘忍不住露出笑意:“四岁的晏晏最喜欢谁?”
晏雪空软软道:“爹爹娘亲。”
谢御尘等了半天,后面都没接一句“君御哥哥”,不禁追问:“还有呢?”
“没了。”
“……”
约莫是他的表情太好玩,晏雪空趴在床上,肩膀一抖一抖,笑出了声。
谢御尘:“你没醉?”
晏雪空半醉半笑,呢喃道:“百果酿又不是烈酒,我怎么会醉到失去意识,君御哥哥,你好笨,我若要骗你,你肯定上当。”
越是漂亮纯真的人,骗起来人就越厉害。
谢御尘算是领教了。
他低头,在晏雪空唇上咬了一下:“骗吧,我心甘情愿。”
“你太严肃了,我是在逗你玩。”晏雪空往里挪了挪,扯着他的袖子:“陪我睡一会吗?娘亲都不管了。”
谢御尘道:“你信不信,只要我躺上去,你娘立刻会冲进来。”
“好吧好吧。”
晏雪空听到了花月胧的话,其实也赞同一点,他们之间刚确认关系没多久,还远远没到议亲这一步。
他也才十七,哪有这么早就决定终身大事的。
想着,困意袭来,晏雪空合拢双眸,渐渐睡着了。
自从北洲一役后,他似乎变得有些嗜睡。
谢御尘帮他盖好被子,坐在床边陪着,轻轻抚着他的脸庞。
算算时间,晏晏应该是要渡九九天劫和心魔之劫了,所以身体需要修养到最佳的状态。
九九天劫和心魔之劫,前者倒还好,只要修为强大,便不足为俱,可这心魔之劫,又称“红尘劫”,最是难渡。
来去无踪,劫不知所起,待明白时,已无从脱身。
妖族青竹便是毁在此劫上。
就像谢御尘当年,虽是上任天道布局,但背叛的亲朋好友,未尝不是他的红尘劫。
谢御尘仔细算过,但他与晏雪空的关系非同寻常,因果相连,无法算出这心魔之劫究竟会是什么。
当然,无论是什么,他都会与伴其一起渡过。
接下来的半个月,晏雪空过得十分开心,除了每日的早朝与奏疏,其余时候都在吃喝玩乐,要么就是睡觉。
他睡得太多,连花月胧都察觉了几分不对,在书房特地支开儿子,找谢御尘询问:“晏晏是不是在北洲受伤了,瞒着不告诉我?”
谢御尘:“没有。”
花月胧:“问你还不如问块木头。”
谢御尘不置可否。
自从发现午膳有奇效,他现在每天都变着花样投喂母子俩,吃人嘴软,花月胧的态度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和善。
就是好奇他哪来这么多的本事,找到那么多罕见的新鲜玩意。
“娘亲,各洲的传信我都拿过来了,你慢慢看。”
他们说话间,晏雪空抱了一堆信件回来,放在桌上,转向谢御尘,故意问道:“君御哥哥,你跟娘亲在说什么?有没有告状,有没有讲我坏话?”
谢御尘还没开口,花月胧就道:“他比你外公还要惯着你,指望他讲你坏话,不如指望太阳从西边出来。”
这段时间,她可真是被小情侣闪瞎了眼睛,晏渊不在,连将狗粮踹回去的机会都没有。
“晏晏没有缺点。”谢御尘这么想的,也这么说。
晏雪空从福袋里拿出糖豆,喂了他一颗:“好的,谢谢,以后说话也要这么甜。”
花月胧:“……”
这种时候就格外的想念夫君。
她眼不见为净地拆信件,拆到一半,目光微凝,落在一封盖了加急印章的信上,拿起来看了看,是冥洲王的传信。
冥洲,是目前形势最严峻的大洲。
当年,大晏神朝联合各洲,共同讨伐修罗宗,大胜后,修罗宗及其残存势力一路退至冥河,以冥河为界,将冥洲划分两半。
冥洲王率领数十万大军,在最前线竖起了一道屏障,保护后方的普通百姓。
后来,修罗族得天庭遗迹,又得神秘人相助,冥洲王不敌,晏渊才亲赴前线,与之一战,修罗宗自此闭门不出。
冥河两岸,太平了一段时日,如今看来,又起风波了。
花月胧拆开信件,阅览过后,蹙了蹙眉。
晏雪空问:“娘亲,出什么事了?”
花月胧抬头,缓缓道:“修罗族在冥河上祭出了化生鼎,冥洲王暂未查出他们有什么阴谋,想请你过去帮忙,毕竟,玄黄鼎是化生鼎的克星。”
化生鼎?
在灵洲时,化生鼎被晏文佑拿走了。
晏雪空想起毕厄罗说的交易,心思一转,便已了然,这师徒俩分明是在玩阳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