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雪空没有反抗,被花月胧拉着回到寝殿,见她面容犹带怒意,先扶她坐下,倒了杯热茶递过去。
“娘亲,别生气。”
“晏晏,娘没有生你的气。”
花月胧接过茶,摸了摸他的脸,道:“喜欢谁是你的自由,换成个小姑娘,甚至是殷匪石他们,娘都不会管。”
晏雪空不解道:“为什么君御哥哥不行?”
花月胧蹙了蹙眉,道:“因为其他人都伤不了你,君御可以。”
从她眼中,晏雪空看到了许多复杂的情绪,最多的竟是担忧,一时间怔了怔,似懂非懂。
“你们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很容易将朝夕相处的陪伴之情混淆为爱情。而且,君御性情冷漠,桀骜不驯,虽说他为剑灵你为主,但你压制不了他。”
不是花月胧小看儿子,而是这个剑灵,确实强得可怕。
神兵利器,总有来历,她和晏渊曾调查过,古往今来,叫得上名号的神剑都有主人。
那所谓的伴生神剑又是从何而来?
当然,作为兵器,其实越强越好,只要在危险时能护主就够了,可作为道侣,这种来历不明的强大,完全是隐患。
花月胧轻叹:“晏晏,娘是怕你受到伤害。”
晏雪空用脸颊蹭了蹭她的掌心,将头枕在她膝上,道:“娘亲,善恶是非,真心假意,我都懂得分辨。”
花月胧温柔地望着他,轻轻梳理着长长的银发。
五岁就开始沉睡,一睡十二年,醒来才没多久,在她心里,儿子还是当年的幼崽,作为母亲,怎能不担心?怎能不保护?
“那你愿意跟娘讲一讲吗?”花月胧柔声问。
“九洲大比结束后,君御哥哥就回来了,他和我一起去了罗洲。”晏雪空仰起脸,想了想,道:“原本,我像小时候一样和他相处,可我们都长大了,很多地方变得不一样。”
花月胧点点头,这是必然的。
小时候的晏晏和剑灵有多亲密,她都看在眼里,形影不离,如同一人,如今怎好再这样。
晏雪空忍俊不禁道:“在罗洲,他说喜欢我,我吓了一跳,拒绝了他。”
花月胧就问:“那后来,你们是如何在一起的?”
晏雪空想到浮世卷中的女装和亲吻,一下子脸红了。
这个实在不太好讲。
花月胧哪还不懂,气道:“欠揍的混小子!”
“娘亲,君御哥哥一直对我很好,从未强迫过我什么,我也不会被任何人强迫,一切都只会在我愿意的情况下发生。”
晏雪空笑了笑,道:“跟他在一起,我始终都是开心的。”
花月胧听着,态度渐渐软化。
她并非蛮不讲理,主要是剑灵还未征得她同意,开口就是提亲和聘礼,就算她同意了,那也得是嫁妆!
想到此处,花月胧揉了揉儿子的头发:“好,娘知道了。你才刚从北洲回来,今天太晚了,此事明天再说吧。”
晏雪空将她送至门外,道了声“晚安”。
刚关上门,就被人从身后抱住了。
“晏晏。”
花月胧还没走远,晏雪空转身,抬手做了个“嘘的”手势,金眸映着灯火,澄澈又潋滟。
于是谢御尘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两个人靠着门,无声地对视,空气中隐有暧昧的情愫滋生。
谢御尘忍不住靠近,想要亲吻他。
晏雪空听了听,确认娘亲已远去,一手抵住谢御尘的额头,而后,拉着他进入内殿。
“君御哥哥,你方才偷听了?”
谢御尘黑眸幽深,难得带了些费解的情绪,直接问:“晏晏,我哪里做错了?”
他自认没做错,一切都是按人间礼数的流程走,先表明心意,再上门提亲。
倘若有问题,那一定是花月胧的问题。
晏雪空推开他,往柔软的床榻上一扑,闷闷的道:“你是笨蛋。”
谢御尘坐在床边,道:“我是诚心要提亲。”
晏雪空偏头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口吃不吃胖子,步子跨得太大,容易摔死。”
“没听过。”谢御尘望着他漂亮的眉眼,红润柔软的唇瓣,握住他的手腕,俯身道:“你娘不同意,我带你走,好吗?”
闻言,晏雪空哭笑不得。
他简直怀疑君御哥哥是巴不得他爹娘不同意,然后他们就能顺理成章的私奔。
“这种时候,我跟你走只会火上浇油。”
晏雪空想了想,摊开掌心,变出一只纸鹤,纸鹤旋转片刻,接到了什么任务似的,掉头飞出了窗外。
谢御尘问:“你传信给谁?”
晏雪空道:“欢欢姐姐,我问问她有没有空,她最擅长处理这些了。”
上回,叶欢欢代替他帮天魔女渡情劫,讨姑娘欢心简直厉害无比,他想要请教一下。
不多时,纸鹤飞回来,带来了叶欢欢的回信。
晏雪空翻身而起,正要往外走,忽然,手上一紧,硬生生被拽了回去,还没来得及惊呼,嘴唇就被堵住了。
谢御尘在他唇上重重一咬,得偿所愿般,轻轻舔舐,辗转缠绵。
唇瓣分开,晏雪空小声道:“君御哥哥,你好粘人。”
每天都要亲亲抱抱,要么就贴着他,片刻不离。
好像一松开,他就会消失不见一样。
“晏晏,我只要你。”谢御尘嘴唇流连至他的耳侧,低声道:“任何人,任何事,都阻止不了。”
向来冷淡的黑眸中,透出令人心惊的浓烈情绪。
这一瞬,晏雪空恍惚间又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然而再看去,谢御尘已恢复如常,只克制的在他脸颊落下一吻。
“走吧。”
来到叶欢欢的住处,晏雪空的头脑还有些发晕。
叶欢欢听到动静,打开门,请他们进屋,桌上已备好茶水点心,她看了看两人,有几分猜到了他们的来意:“太子殿下,君御殿下,是不是难过胧后娘娘那一关?”
晏雪空轻咦道:“欢欢姐姐,你怎么知道我们是为这个来找你?”
叶欢欢目光柔软,抿唇而笑。
她跟胧后娘娘的心境是相似的。
当年,与太子殿下初遇时,殿下还是个四岁娃娃,漂亮可爱又乖巧懂事。
叶欢欢此生并无找道侣的心思,私心里便将殿下当成了自己的孩子来照顾,当她得知殿下与君御殿下是那种关系,一时震惊又忧虑。
连她都是这样的心情,可想而知,爱子心切的胧后娘娘会是什么反应。
“殿下,喜欢谁是你的自由,依我之见,娘娘不会为难你们。”叶欢欢顿了顿,叹道:“不过短时间内,她定不会松口。”
晏雪空问道:“为什么?”
叶欢欢缓缓道:“因为君御殿下还不能令娘娘放心,娘娘需要一段时间来观察他,考验他。”
谢御尘端着茶,热气升腾,化开了浓墨般的沉暗。
晏雪空恍然道:“我懂了,君御哥哥平时太凶,没有留下好印象。”
谢御尘:“……”
叶欢欢:“……”
她不好讲的这么直接,但就是这个意思。
君御殿下甚少露面,但凡现身,总拒人于千里之外,一副冷漠无情的模样,除了太子殿下,谁都不了解他,谁也想象不出他会真心喜欢上一个人。
而太子殿下年纪轻,又沉睡十二年,性情纯真烂漫,看起来就很好哄骗。
两厢一对比,为人父母的,自然不放心。
“真心是能被看的见的。”叶欢欢含笑道:“只要太子殿下坚持,君御殿下亦能证明自己,我相信,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一番谈话分析,出谋划策,晏雪空颇有收获,眼见夜色渐深,起身向她告辞。
叶欢欢走到门边,望着他们手牵手的背影,不知为何,想起他们小时候相处的画面。
从过去到现在,从孩童到少年,这双牵在一起的手,似乎从未变过。
青梅竹马,相依相伴。
倘若终成眷属,未尝不是一种美好。
夜幕低垂,灯火阑珊。
晏雪空道:“君御哥哥,我累了。”
“来。”谢御尘停住脚步,在他跟前弯下腰,任由他跳上来,背着他继续走。
晏雪空搂住了他的脖颈:“我说什么你都会应吗?”
谢御尘道:“不是,看情况。”
晏雪空奇怪道:“我还以为你有求必应,那有什么不会答应我?”
谢御尘回道:“离开你,放弃你,不再喜欢你。”
晏雪空眉开眼笑,举起一只手,宣布:“晏晏最喜欢君御哥哥!”
谢御尘纠正:“只喜欢。”
“好吧好吧。”晏雪空满足他,又甜又软的道:“晏晏只喜欢君御哥哥。”
他们修为强大,变换空间也只瞬间的事,却偏偏享受着这样的漫步前行。
远处正殿,花月胧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半响,神情复杂地关上了窗。
翌日,晏雪空一大早就被叫起来参加朝会。
晏渊不在,花月胧执掌朝政,坐在主殿上首,晏雪空站在她身旁,端正姿态,被迫听了一上午的夸奖与赞赏。
下朝后,又被拉到书房,看到了堆成小山的奏疏。
晏雪空坐在书桌旁,起初还认认真真地翻阅,看到后面,摇了摇头。
花月胧也在批奏疏,道:“是不是一堆废话,这帮朝臣,说了无数次,他们也不改,洋洋洒洒一大篇,一看重点一句话,你爹不在,娘快被这折腾疯了。”
晏雪空微微一笑,指尖轻点,满桌奏疏尽皆飞起。
他闭上眼睛,片刻,铺纸提笔,将其中禀告的所有的要点事项都列了出来,递给花月胧:“好了。”
花月胧接过一看,又惊又喜:“天赋还能这么用,厉害啊儿子!”
晏雪空看了眼门外,道:“那我们是不是可以用午膳了?娘亲,君御哥哥都等了好久。”
花月胧抬头,见谢御尘还站在外面,吐槽道:“以前十天半月不见人影,怎么叫也不出来,现在一等就是大半天,毫无怨言。儿子,这叫套路。”
论起套路,没人比她更在行,想当年,她还写过一本《追人宝典》,可惜不晓得被哪个混蛋偷走了。
晏雪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