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燕都皇宫，碧瓦朱甍，雪一层层地落下，预示着今年的好收成。

皇极殿内。

一连几日议政，今年各地收成好，税收充盈。梁国又打了胜仗，与楚国和谈得了未来十年互不侵犯，今年真是梁惠帝继位以来过得最为舒心的一个年。

龙椅之上梁惠帝心情甚佳，“众位爱卿辛苦，今日是新年，便放诸位早日归家与家人团聚。”

群臣听此皆都笑着躬身回应齐声道：“圣上英明。”

“众爱卿忙了一年，也甚辛劳，朕自然要体恤，都散了吧。”

语毕，内室监高喊了一声，“退朝。”

梁惠帝起身出了皇极殿，众臣慢慢散去。

柳东风随着散去的人流来到谢忱面前，问道：“今日还在宫里值夜？”

谢忱入仕后逢年节时都会在宫中值夜，以防有紧急军情或者要务处理。

谢忱跨出大殿向前走去，回道：“今年不会。”他答应过小姑娘要回去，不会食言。

柳东风看着谢忱瞪大的眼，“什么？我没听错吧，你这可真是冷灰里冒出了个热豆子，出人意料啊。”

“有何意外？”

“难不成就因为我那女徒弟？”

听到柳东风提起明月，谢忱敛起轻松眉眼，郑重起来，清了嗓子，“那个，我想向你问一件事。”

柳东风见谢忱如此表情，立刻来了兴致，“关于我那女徒弟的？”

“嗯。”谢忱没否认，“一般小孩过年都要为他准备什么？”

柳东风笑了笑，“这不好办，小孩过年，无非就是新衣服新玩具，嗯，吃食也要准备一些，点心糖果”

谢忱听到柳东风念了一路，临到宫门，柳东风问道：“唉，我讲了这样多，你能记住吗？要不要我派人帮你准备？”

谢忱冷看了一眼柳东风，“这点东西我还是能够记得住。”

柳东风摸摸鼻子，“害，瞧我，怎么忘了你最厉害的便是记性好。”谢忱会说话时就能诵诗书，又年少成名做学问，靠得不就是比一般人记性好。

有些天赋，就是羡慕也羡慕不来，就好比自己，随便写写字就能获圣心，能得他人惊叹，自己不就是天赋异禀么。

柳东风理了理绯色的官袍，上了自家马车，看到谢忱正对着三余交代事物，又喊道：“喂，这几日我便不去授课了，给小姑娘的新年礼会叫人送过去。”

谢忱朝柳东风摆了摆手，表示让他家去。

刚过了午后，太阳照得耀眼，有细小的雪花飘下来。

明月趴在沉星阁窗前，看着窗外落细雪。

今日就要过年，府里早已张灯结彩，焕然一新。里里外外都被小厮侍女们打扫得一尘不染。远处近处的鞭炮声，零星响起，增添了过年的氛围。

谢寻更是每日寻了有趣的物件送来她面前，她虽然也高兴，可就是觉得心里像是少了大块。

纤云见明月趴在窗边，担心她又在那处睡过去着凉。

“小姐，到榻上午睡去吧，晚间小公子就要来找小姐守夜了，若不现在歇息，届时怕小姐会精神不济的。”

明月摇了摇头，并不想动。

纤云见明月频频望向兰芳榭，便放了床头的帐幔，来到明月面前道：“小姐，不若先到榻上去小憩，若是大人回来，我第一时间来唤小姐。”

明月听纤云这样说才起身退下，躺在榻上，不知不觉便入了梦。

梦中战火纷飞，她失了娘亲父皇，陷在战乱中不知该去往何方，明月想要离开这里，却怎么也逃不出去，忽看到谢忱一身铠甲踏马而来，欲将她抱起，最后却中箭倒地，任是她怎么喊他也不起。

直到梦中被人轻唤，“月儿”

明月含着泪眼醒来，见是纤云在她眼前叫她，“小姐，小姐。”擦了泪眼，方才觉醒，刚才不过是场梦境。

她迷茫问道：“什么事？”

纤云把帐幔打开，说道：“是公子回来了。”

明月听到谢忱归来，立刻起了身，“大人在哪里？”

纤云道：“在外间喝茶呢。”

明月还未顾上穿鞋，便光着脚从卧间跑了出去，见谢忱一身玄衣正坐在那处，身姿挺拔，容颜俊秀，修长的手指持着茶器，正要倒出新鲜的茶汤，远看过去自是一派的儒雅深沉。

谢忱抬首见明月穿着月白丝绸纱衣，长发散落及腰，风一样朝他疾步走来。

他笑着起身朝她走去伸出手臂，给了明月满怀的拥抱。

沉水香萦绕在她周身，那是她久违的味道。

谢忱见明月光着脚，微皱起眉，“下次出来，记得穿鞋，否则染了风寒，难受的还是自己。”

明月笑道：“知道啦。”

谢忱将明月打横抱起放蒲团上，又叫纤云拿来鞋给明月穿

谢忱见明月的双眼还含着水汽，伸手抚了抚明月的发顶，“做了什么梦？”

明月思及刚才梦境，此刻竟有些记不清楚，思想一番，只说梦到了战场，和家人，未提谢忱。

谢忱向来小姑娘做了噩梦，怕她伤心未在接话，只让她来喝他刚烹好的茶。

明月拿起一瞧，是淡淡的奶白色上面，喝一口，既有牛乳的味道又有茶的味道，又甜又香。

“这个茶你可喜欢？”谢忱问道。

明月仰头道：“喜欢。”

“这是牛乳茶，我已经把方法交给纤云，想喝的时候，你叫他们去做。”

明月笑着应好，其实她不在乎谢忱送她什么东西，她只是在乎他能回来就好，他没有食言。

“小月亮，瞧瞧这是什么？”

爽朗的声音响起，谢寻踏着轻快的步子走进屋，看到谢忱也坐在这里，惊喜道：“叔父！”谢寻朝谢忱笑的露出了虎牙，“叔父何时回的，我竟不知。”

谢忱饮了一口茶，“刚回。”

“哦。”谢寻又转向明月晃了晃手中的物件，“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明月这才看到谢寻手里拎着两只通红的鲤鱼灯笼，扎得好不精巧别致，“好漂亮的灯笼。”

谢寻道：“那是，这可是我在如意斋定做了好久才有的，好怕过年之前不能送你呢。”

明月见那灯笼扎得好看，叫弄巧点上，挂在了自己的廊檐下，倒是更添了节日的气氛。

这时纤云过来叫明月梳洗，好去往正堂守岁，谢忱则是带着谢寻先去正堂。

明月更衣时，弄巧端着一身新衣过来，朝明月道：“这是公子为小姐新制的新衣，叫小姐穿上试试看，可还合身。”

明月穿上了朱红缎绣如意织锦袄，下配着朱红暗花百褶裙，外加一双橙红羊皮刻金兔毛靴。

弄巧与纤云又给明月梳了双环髻，又在发带上坠了两颗拇指甲盖大小的珍珠，走起晃动起来，更添灵动。

出门前，又给明月披了大红的狐裘斗篷，见一切收拾妥当，纤云才叫明月出了门。

雪还在簌簌的下，打湿了檐下的鲤鱼红灯，小骗子看见明月一身红衣站在廊下，嚷叫起来，“明月真美，明月真美。”

纤云笑道：“这鸟倒是会讨巧。”说着，又往栖杠的食盒里多加了一勺葵花籽。

明月的羊皮靴踩在雪上吱嘎作响，她这一路一会蹦跳着，一会故意踩那刚下的雪，叫纤云担心的怕她摔，就这样进到了正堂，见谢忱与谢寻正坐在桌前说话，二人见明月进来皆都怔在那里。

一身红衣，更衬眼前的女孩子粉雕玉琢般伶俐又可爱，乍一看去竟像是那画中走出来的散财童子一般。

明月笑着走进道：“你们在说什么，为什么不说了？”

谢寻看着明月的新衣，“小月亮，你穿这一身衣简直就像是天上的小仙童，喂，你上辈子是仙女吗？”

明月见谢寻打趣，天真的问向谢忱，“仙女是什么？她们住在哪里？和我一样吗？”

谢忱笑了笑，“仙女是能施法术的女子，住在天上的宫殿里，我未见过她们容貌，但想来你应当比他们好看。”

纤云上前为明月褪去了裘皮斗篷，听到谢忱一番解释，明月笑着落了坐。

谢忱为明月斟了牛乳茶，“新衣喜欢吗？”

明月双手接过暖着手，笑着对谢忱道：“他们说是大人送的，只要是大人送的我都喜欢。”

谢忱听此放了心，“喜欢就好。”

三人在一起守岁，谢忱拿来一卷书读起，谢寻则是陪着明月下起了那北境带回的棋格。

桌上又摆着点心与糖果，平日纤云与弄巧拘着她吃，今晚难得没人念她，遂多吃了几口。

谢忱见此，说道：“月儿，若是一味食甜，以后牙齿会痛。”

明月听此，便讪讪地将手里的榛子糖放下。

谢忱又道：“不过今晚多吃一颗也无妨，入睡前多洁口便是。”

明月又笑着将糖放到嘴里。

到了午夜，院外的鞭炮声已是此起彼伏，谢忠将下好的饺子送到正堂，三人用过后，明月郑重地给谢忱与谢寻拜了年。

谢忱将一早准备好的新年礼拿出，送到明月手上，她打开一方锦盒，看到的是一个纯金制的项圈下坠着如意金锁，工艺颇为精致繁琐，任是明月从小在宫中长大也甚少见过这样精致的项圈。

谢忱将项圈取出带在明月颈间，倒是颇衬今日装扮，更添得她气质高贵。

明月将那小金锁放在手中看了又看，打心底喜欢，天真的问谢忱：“这里过新年大人都要给小孩子送礼物吗？”

谢忱回是，又道：“别家小孩有的，你都会有。”

谢寻在旁道：“嘿，叔父好生偏心呐，给妹妹准备这样多，我可什么都没有。”

谢忱未说话，让谢忠递来一方长盒送到谢寻面前。

谢寻见谢忱真的为他准备礼物，眼前一亮，看着正在喝茶的谢忱，“这是给我的。”

谢忱点头，“打开看看。”

谢寻打开了长盒，里面躺着一方短剑，剑鞘上镶着各色精美宝石，华丽异常。

谢寻将短剑从盒中取出，拔出剑，谢寻上手一弹，剑身嗡嗡作响，剑气如虹，削铁如泥，是一把绝世好剑。

谢寻收了剑，转身朝谢忱躬身道：“谢过叔父赠剑，寻儿定会用它上阵杀敌，保家卫国。”

谢忱放下手中的茶，“我赠你剑，意不再杀，而在止，古往今来交战易，而止戈难，盼你强大自己，用利剑止戈，卫国安宁。”

谢寻听此更为血气翻涌，“谨遵叔父教诲。”

“嘭嘭”

午夜到，各家各户纷纷放起炮仗。

谢忱带着明月谢寻来到院中，叫谢忠燃放一早备好的烟火。

巨大的烟火在谢府的上空炸裂开来，五光十色，灿若星河。

明月只觉此刻是这样开心，原来有人陪伴的新年是这样好。

谢忱真是除了娘亲，在这世上对她最好的人呐。

她拽了谢忱的衣袖，谢忱转头看向小姑娘，似乎有话对她说，便转身蹲在她身前。

明月凑到谢忱的耳边道：“大人，月儿”

“嘭”

巨大的烟花炸开。

明月有些恼这烟花放的不是时候，也不知谢忱是否听清楚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