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桓见赵梦含言语间尽是嫉妒,抬头见到谢忱对待明月态度便明白一切。
他冷冽地扫视了谢忱一眼,沉声道:“含儿何必着急,谢忱早晚是你的,不急于一时。”
待到午时,花朝宴正式开始。为了平日集宴,为了容纳更多的人,望春堂内修了一方巨大的曲水流觞景,一条小溪能够流到室内各处景观。
各世家小姐公子皆都择了合适的位置落座,通常小姐们为了避嫌会选些私密的位置落座,公子们则是在堂内显眼处较多。
谢忱带着明月一行在中间的一处竹帘后落下,若是在宴中想参加活动把竹帘拉开便可,若是不想露面,只需将竹帘放下与友人共饮便是。
谢忱与柳东风坐在帘后,见明月与柳玉凝频频向外张望,不住的好奇帘外事物,便叫三余挑开了竹帘。
至此明月再次坐在人前,众人目光再次频频投向明月,欣赏她的仙姿玉貌。
谢忱不常露面在人前,在场认识谢忱之人属实不多,当谢忱与在上座的桓王眼神交汇之时,出于礼节,谢忱点头颔首。
明月不以为意,只对眼前小溪滚滚的流水更为感兴趣,对柳玉凝说着这东西好玩。
待侍女小厮们上了菜肴,便顺着小溪流遍整个堂内,众人择自己喜欢的膳食食用。
宴席正式开始,没过多久,众人依照传统开始行令。
明月不知何为行令便问谢忱,谢忱耐心回:“在场为尊者出一字,参加之人便要说出含有此字的诗句即可,若是说不出便罚酒下场,剩下最后一人则是胜者。”
花朝集宴,还有一个不成文规定,行令最后胜者,很可能是本次魁首,获得花魁称号。
明月听此规则颇有兴致的要拉着柳玉凝参加。
很快桓王便出了今年的诗令为,“花”字。
在场公子小姐皆都开始行令,初轮,便被淘汰下几人,众人瞧去皆是那些有名的不思进取的纨绔之人。
众人边吃边行令,颇为风雅,柳玉凝过了三轮下了场,明月则还是依旧坐在场中,眼中含着兴奋随众人玩乐。
谢忱慢条斯理地饮酒用膳,柳东风见此道:“喂,你就不怕你家小姑娘败下来?”
谢忱淡淡一笑,“她这几年,早已将我书房内的书阅遍,我又何须担心?”
柳东风听此,“那确实不需要担心。”
柳玉凝则是在明月身侧紧张的陪着她,直至场下只剩了明月与赵梦含二人。
只听得赵梦含吟道:“春城无处不飞花。”
轮到明月,她歪头想了想,脑中的大部分诗句都已经被他人说过,还有那些诗是没有背诵过的?
直到众人计时,还剩最后一秒时,明月见那从外落尽的杨花,灵机一动,“杨花落尽子规啼。”
在最后一刻吟诵出来时,众人皆都拍手叫好。
而轮到赵梦含之时,只见她绞尽脑汁再也未能对出,最后只得作罢。
明月最后成了胜者,众人皆都纷纷向她举杯祝贺。
明月笑意盈盈地承接众人祝贺,谢忱不许她喝酒,她便以茶代酒饮下。
这其中有那拥护赵梦含的贵女们嚷着,随意吟几句诗句并不算本事,展露才艺才算本事。
过了行令,又开始众人的才艺展示。
众家公子小姐皆都开始在各个案前,或是挥毫泼墨或是抚琴对弈,也有些善舞的小姐随着琴音翩翩起舞,看得明月眼花缭乱,拍手称奇。
待众人皆都展示过后,有只剩了赵梦含与明月。
赵梦含见明月迟迟未上场,便起身来到院中,在百花间翩翩起舞,跳了一只踏仙歌。
这支舞她练了很久,特意为今日花朝宴所准备,更因着今日谢忱在此,跳得更加柔媚。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皆都朝谢忱投去,只为打动谢忱。
可一曲终了,谢忱却始终为朝向她看一眼。赵梦含依旧目下无尘地回到宴中,可看向谢忱时却涌上一阵酸楚。
赵梦含的舞蹈获得一片好评,众人却未见明月迟迟起身。
其间已有不少贵女嘲笑明月是一个只知道吟诗的书呆子,并未有真才艺。
明月在心中左思右想,不知该展示什么。
只听席间有好事之人道:“现下就请这位小姐展示才艺。”
明月忙然道:“我吗?”
那人回,“正是。”
众人只等瞧明月难堪或展示真正才艺好一饱眼福。
只见明月先在一桌棋局前落了一子,又来到案前写了四字,写过字后,又在一方古琴前随意拨弄几下,最后又来到花园前,在花中开始转圈,一边转圈一边将自己的手臂举高,明月全身散发着阵阵的幽香,没过多久一群蝴蝶闻香而至,萦绕在明月周遭。
众人之间在花中旋转的少女周晨竟有彩蝶纷飞,一时惊叹如此奇观。
而期间有人去查探明月所下棋局,一子落下反败为胜,书写四字,惠风和畅,竟与当今书法大家柳东风如出一辙,而那古琴的弹奏则是广陵散中最难音阶所在,而最后的舞蹈更是奇绝,常人只赚几圈便会眩晕,而明月则是赚了不下数百圈依旧身形灵活。
明月停下之时,依旧带着轻松的表情,在花丛中朝大家微笑着。见众人对她抱着瞠目结舌之状,颇有些不安地回到谢忱身侧坐下,朝谢忱仰头道:“我是不是没有做好?”
谢忱抚了抚姑娘的发顶,朝她笑笑,“没有,你做得很好。”他的小孩真为他长眼。
赵梦含见此一幕,伸手握紧了手中的一方香囊,上面是一簇兰花,绣的精巧别致,她随身携带就是想在遇到谢忱之时以相赠,如今见此情景,便打定主意,今日定要送出去。
她不要谢忱对那个姑娘笑,她不想谢忱那么在乎明月。
随后众人在评选花魁时,明月当之无愧成了今年燕都城最年轻的花朝节花魁。
当明月抱着满怀众人送她的桃花枝,欲踏出门槛时,听到身后有人叫起,“谢大人。”
在明月身后的谢忱回过头,见是桓王兄妹二人,谢忱转身躬身行礼,明月见此也随谢忱屈膝行礼。
桓王道:“舍妹有几句话想和谢大人单独谈谈,还请谢大人赏脸。”
谢忱抬眼看向赵桓,眼中尽是杀气,谢忱敛下眼眸淡淡道:“好。”
他转身朝明月道,“你先在此等,莫要乱走。”
明月郑重的点回好。
随后谢忱负手来到别院中的一方百花亭内,正见亭内坐着赵梦含,他走上前去。
赵梦含见谢忱在她面前负手而立,起身施礼:“大人。”
谢忱微微颔首,“郡主有何话想说?”
赵梦含双眼饱含情意,敛眉低语,“想必谢大人听过城中谣传我倾慕与你。”
谢忱看向亭外百花,“既是谣传,还请郡主莫要放在心上。”
赵梦含听此,眼含水汽,来到谢忱身侧,“不,不是谣传,我的确心仪谢大人。”
谢忱见赵梦含未否定此话,冷声道:“郡主自重,想必郡主知晓我谢某人不喜女子倒是真的。”
赵梦含听此,强忍欲掉下的泪,“无妨,大人往后自能喜欢梦含。”说着,她掏出那只香囊,递到谢忱面前,“这是我亲自为大人所绣,还望大人莫要拒绝。”
谢忱瞥了一眼,“郡主好意,谢某心领,只是我从不戴香囊,还请郡主收回。”
赵梦含早知谢忱回拒绝,便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拿出,“若是大人不收下,哥哥怕是会以为大人不喜我兄妹二人。”
谢忱听此,转身愠怒地看向赵梦含,想不到她竟用桓王权势,拒绝的话到了嘴边,谢忱思虑一番,伸手接过香囊,躬身道:“如此,便谢过郡主。”
赵梦含见谢忱收下,伸手笑着将谢忱扶起。
“叔父!”甜软的嗓音在花中响起。
谢忱抬首看去,见是明月正抱着桃花,站在亭下,怔怔地望她。
而此刻赵梦含的手还搭在谢忱臂上,谢忱本能地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赵梦含见明月过来见了方才一幕,又听明月唤她“叔父”,郁结了一天的心,终是畅快一番,对谢忱笑起,“若大人有空,改日请府中一叙。”
谢忱眉头皱起,冷声道:“谢某公务繁忙,恐难承郡主盛情。”
赵梦含笑道:“无妨,我可以等,大人不来一日,我便等一日,等到大人愿来为止。”
语毕,赵梦含轻移莲步出了亭。走到明月身侧时,她眼神柔媚地看着明月,柔声道:“想不到,你便是他养在深闺多年的姑娘,可惜,即便是养得再好,也终是要离开他。”
谢忱下了亭时,赵梦含已经走远,谢忱问道:“她对你说了什么?”
明月嘴角挤出一个笑:“她说恭喜我得花魁呢!”
这是她第一次朝谢忱撒谎,明月的眼神不安的瞥向别处。
谢忱见小姑娘不愿说,不再勉强,“我们回家吧。”
明月点了点头,“嗯。”
说着随谢忱走出了南松院,只是眼神还时不时瞄向谢忱收起香囊的袖口。
上了马车,明月回想刚才自己所见一幕,心中竟是怔怔发疼,一股酸楚流过心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赵梦含对她的话犹然在耳,她终是要离开他。
她真的会离开他吗?
谢忱在车上见小姑娘脸上全无来时的快乐,担忧问道:“月儿在想什么?”
“我会离开你吗?”明月脱口而出,她隐隐地期待着谢忱给她不同的答案。
谢忱未料及明月这样问道,他该怎么回答她,七年之约快到,届时他要恢复她公主的身份换回三城。
她快要及笄,也要开始谈婚论嫁,那时她也会离开他。
无论怎样她终是要离开他的。
谢忱定了定神色,“会离开,不会有谁一直在你身边。”
明月听到与赵梦含一样的答案颇为失望,心里像是被抽痛的一下,险些掉下泪,闷闷地回了句:“哦。”
谢忱见明月脸色不对,急起身坐在她身侧,安慰道:“月儿,不必多想,即便你我分开,也还是会再见。”
明月再次听到分开二字,眼泪夺眶而出下,久久哽咽说不出话来。
忽觉一双手,搭在她的肩膀,后将她带入怀中,淡淡的沉水香向她袭来,冲散着她的伤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