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忱又慢条斯理地回了座位,慵懒地靠在圈椅里,“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那王翰朝见此机会,才将自己的今日所遭遇一切都一五一十的告知谢忱。
半个时辰过去,谢忱从地牢中走出。
春日的阳光洒在他绯色的官袍之上,他抬头轻叹一口气,只可惜,这么好的阳光有人再也看不到了。
户部侍郎王翰朝贪墨一事,于三日后结了案,惠帝震怒,赐了斩刑。
只不过行刑那天,燕都城又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便是礼部尚书袁平礼家的公子袁述,轻薄了良家女,后那女子有了身孕找上门,袁述具是不认,此事闹得满城风雨。
让平日满口礼仪道德的袁尚书下了朝便躲在家中,不敢在上街赴宴,大骂逆子不肖。
为此,御史台的言官们没少参袁平礼,奈何他老来得子,即便心有愤恨也终究未敢重罚。那袁述还整日晃在秦楼楚馆流连忘返。
一连半月,谢忱因查案之故并未归家,只在空闲时派了人问明月如何。得知小姑娘这几日学女红没闲着,也就放心办差。
明月这些时日总算是能够学着绣些简单的图样,每日绣到深夜才睡,看着明月熬红的眼,纤云弄巧不知有多着急,想着法子明月祛黑眼圈。
春日昼暖,明月便叫纤云把绣架放到谢忱送来的两个海棠花下,整个上午都在绣架上辛勤的劳动,其间明月觉得自己的脖子酸胀,便起身在院中放松走动。
忽见得三余手捧着一摞新衣进了兰芳榭,明月叫住他,“三余。”
三余回过头,见是明月,笑着问安,“小姐。”
明月指了指三余手里端着的衣服,“这是大人的?”
三余点头,“哦,这是大人新制的中衣和官袍。”
“嗯。”明月只轻声回应,看着那摞衣服,灵机一动。
三余刚转头端着衣服,一只脚还未跨到内室,“三余。”
明月上前,“把衣服给我吧,我替你送进去。”
三余听明月这样说,有些摸不到头脑,但还是将信将疑地把衣服送到明月手上。
待三余走远后,明月便端着那衣服,选了新制的中衣,素白的中衣纤尘不染,她举起那件衣服,想象着谢忱穿在他身上的模样,明月的心像是飞了起来,露出一抹笑意。
她又前后仔细地打量一番,心中盘算着,新学会的兰花到底要秀在哪里才好,最好能让他时时看到就更好。
思来想去,明月定下了位置,绣在这个位置无论谢忱做什么都能看到她的绣艺。
想到这里明月会心一笑,将那衣服定在绣架上,便又开始自己辛勤的劳作。
绣了足有两个时辰,明月才满意地停住。那中衣绣完以后,明月还想再绣些什么,可丝线倒是少了许多颜色。
今日阳光尚好,明月便换了衣服要亲自出门采买,又叫纤云和弄巧跟着,主仆三人一同出了门。
过了一炷香的时候,明月一行去到了雀华街中最大的绣房如意坊,殿中老板瞧明月国色天姿,穿戴又气质非凡,自不敢怠慢,全程陪着挑了上好的丝线,又恭敬地送出了门。
明月久未上街,便眼见街边的各色小食与新鲜物件皆都好奇,又将自己喜欢的点心与物件买了遍才罢休。
回程之时,忽看到街上行人神色匆匆地往街心跑去,眼中似有着许多期待之色。明月好奇,拽住了一人,“这位公子,请问前面发生什么事,为何你们都去往那里?”
那人眼见明月姿容绝色,怔住在原地,纤云见此颇有些愠怒上前,“喂,我家小姐问你话呢?”
那公子瞬间回了神,欠身道歉,“小姐姿容绝色,恕在下失礼,那些人去往前方是因城中来了一只胡人杂耍班子,此番正要上演,更有漂亮的胡女来跳胡旋舞,遂大家一览舞姿。”
明月听此解释,眼中浮现亮色,“原来如此。”
那人狡黠一笑,“小姐喜欢,不如我们一同前去观赏。”
明月点点头,一行人前往街心,只是还未走到街头便已经是人头攒动,摩肩接踵。更有人群中不断爆发出的掌声。
明月一行费力地在人群中前行,那公子全程护在明月身后,恐怕她受一点委屈,或被占便宜。
纤云与弄巧想上前护着明月,可无奈人潮拥挤,只得在明月身后紧紧跟随。
可算挤到了人前,终于能够看清各色胡人在表演自己的拿手绝技,或是帽子戏法,或是御兽,又是扮丑博众人一笑,皆觉新鲜有趣。
过不多时,那会跳舞的舞姬上了场,那舞姬轻纱掩面,一身异域服装颇为艳丽,身姿妖娆,众人皆都是瞪大了双眼,西域乐声响起,舞姬开始翩翩起舞。
一曲终了,众人皆都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打赏不断,明月也笑着让纤云拿出金瓜子,扔在那里。
正待打赏之际,一只灵猴开了未锁好的铁笼,竟逃了出去。那灵猴在人群中一阵乱窜,又是拔了小姐头上的金钗,又是抢了妇人篮子里的鲜桃,又是夺了那公子手中的折扇。
人群当中又是一阵骚乱,四下奔散。明月为躲避那灵猴,随着人流乱跑,待一回头早已与纤云弄巧走散,只有刚才那公子始终护在自己身后,明月看了看周围景观,也不知自己到底身处何方。
她在街头焦急地大喊,“纤云,弄巧”
那公子见明月焦急,则说道:“小姐不必着急,我这就派人去寻你家侍女,不若先到我府上去等。”
明月见那公子如此说,思量一番,并未同意,“若公子有时间,可否送我归家,我家侍女寻不到我必会回到家中。”
公子听此,眼眸闪过一抹亮色,随即道:“小姐需帮忙,自然有时间,只是你家在何处?”
明月朝四周望了望,依旧没有看到纤云的影子,又回了那人,“东街,谢府。”
那公子柔声道:“好,小姐请跟我来。”
明月随着那公子顺着街道走起,见那人忽拐至一道小巷中,明月见此颇为心慌,“这是哪里?这里好像不是回家的路。”
那公子回过头,沉声道:“小姐勿要担心,这是去往你家的捷径,走这条路能快些。”
明月见此,未再存疑,跟着那公子继续向前走着。在跟着那人往前走了一里路,见那人竟在一个死胡同前站下,明月看了看周围,皆是高墙大瓦,更不知是那户人家,连过路的行人都未见一位。
她心下瞬间慌乱起来,心脏怦怦跳起,朝那人道:“这不是我回家的路,公子怕是认错了路,那便不打扰公子,我自己回吧。”
说着便要往回处走,刚走没两步,便听到,“这自然不是回你家的路,因为,这是回我家的路。”
明月未在理会身后之人,只闷头向前走着,只跨出没几步,便看到从巷口钻出两个大汗挡住的去路,慢慢朝明月走来。
明月见那两人凶神恶煞一般,回过头又见他公子站在那里朝她不怀好意地笑着。
明月下意识地抱紧自己的双臂,颤巍巍地问道:“你们要做什么?”
“啊”未及明月完全出声,便被两位壮汉用丝帕捂住了口鼻,当即晕倒过去,那帕上有大量的蒙汗药,足能够让人睡上两个时辰。
一人抱起明月,一人来到袁述身前道:“小公子,现下该如何处置。”
那袁述得意的一般地看着昏睡过去的明月,手里折扇一打,“老地方。”
随即巷口架来一辆马车,大汗将明月送到车上,袁述也跟着上了车。看着姿容绝色的明月,他的眼里迸发出□□熏天的光。
他伸手轻抚过明月的脸颊,又上前嗅了嗅明月的甜香,疯狂一般的闻吸着,嘴里不禁道,“好香。”
马车奔驰在巷中,准备去到袁述的小院,之前他用这个方法不知采了多少娇花,今日竟将他最想摘下的采来了。
自从在花朝宴上,见到明月的所作所为,袁述竟是对她茶也不思,饭也不想。奈何明月深居简出,不能得手。
未曾想,今日竟叫他捡了天大的机会,袁述在车中得意地笑着,此刻恨不得立刻带明月去了他的小院。
十五日了,他有十五日未归家,谢忱出宫门的时候再想小姑娘会不会怨他,怨他这么久不归家。
他想她不会,她只是会傻傻的等,然后见他回来,会高兴地把所有的怨都忘掉。
听闻三余说,最近她又在学女红,也不知学成什么样子。
思及至此,谢忱看见自家的马车,脚下又快了几步。
上了车,谢忱朝三余问道:“小姐今日做了什么?”
三余扬了马鞭,马车慢慢地启动,走在青石板路上,“小姐今日似在您中衣上绣了东西,又出门买了丝线,这下该回了。”
谢忱听此在车中笑了笑,“走快些。”
三余道:“那我们今日就走永安巷,那条路回府快些。”
谢忱回好,放心地朝身后软垫倚去。
马车很快行至永安巷,此巷极窄,过一架马车尚可,可若是过两架马车就要停下慢慢地过,方能不被剐蹭。
遂车夫在这条路上行驶的时候都会慢些。
可今日三余着急归家,未减速,见对面过来马车,勒紧缰绳的时候,已经是来不及,将对面的马车上的车辕损毁的严重。
袁述在自家马车中险些撞的滚出车门,气愤的开了车门道:“哪个不长眼的!”
推开门正想大骂,正是三余架着马车在前。
谢忱的声音从车内传出,“三余,怎么了?”
三余一脸涨红,“公子,对不住,刮车了。”
谢忱开了门,正见到对面的马车车门前坐着的正是礼部袁尚书家的那个小公子袁述。
那袁述见谢忱在此,再思及谢忱与明月关系,忽怕事情不妙,瞬间换了脸色,“小可给大人请安,原是不知大人的车驾路过,仆从莽撞了,惊扰大人车驾实属不该。”
谢忱见那袁述客气,他家车辆损毁又不严重,让三余扔了一锭银子,便又驾车离去。
只是路过袁述马车时,谢忱似觉有一股熟悉的味道冲入鼻中,让他觉得有些古怪。
他撩开车帘,又朝那架远离他的马车看了看,未见有任何不对,他告诉自己,许是他多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