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凝正了正神色,看向她,“月儿,你可知谢大人是什么样的人?”
谢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这句话像是在明月的心里吹过一缕春风,暖暖的,柔柔的。
她犹记得初见他时,一身的清冷淡漠气质,似能够拒人于千里之外,可又有着良好的举止风度,叫人移不开眼。
他气质深沉儒雅,为官清正廉明,品行高洁,私下作息规律,深居简出。虽对他人清冷些,可待她总是温和宠溺。
思及至此明月红了脸庞,垂下头,手里缠绕着腰间的丝带,缠缠绕绕是少女婉转的心思,“他,很好,很好。”
柳玉凝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你家大人自然是很好,全燕都城想嫁她的姑娘都能从城北排到城南,可我听我小叔说,谢大人自来京城,便对所有女子皆都不喜,有任何女子与他亲近他皆都会厌恶,所以满朝文武皆知谢大人厌女。”
谢大人厌女!!!
这句话像是一个炸药炸在了明月心口里,让她酸酸的疼。她像是一个偷了糖吃的孩子,小心翼翼地捧着的一块糖,却不应该吃。
她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一抹酸涩浮上心头让明月的眼中蒙上的一层水汽,谢忱厌女,她当然知晓的。全城女子大多心悦谢忱,她也是知晓的。
这么些年,她是亲眼见着谢忱怎样厌女的。
手上的丝带被明月扰得紧了些,勒到纤长的关节发白,她有些不甘心,“可他,不讨厌我”
柳玉凝仔细地想了想,“那是因为,因为他视你为亲人,从未把你当成像是喜欢他的那些女子呀。”
是啊,柳玉凝说的话那样对,她从小便在谢忱身边,她视他为亲近的人,他们只是亲人。如果他们之间不是亲人,他就会像对那些喜欢他的姑娘一样,离得远远的,甚至讨厌。
柳玉凝见明月面色沉重,伸手将明月的丝带解开,握住她的手,“可月儿,这些年我冷眼瞧着,谢忱单对你真是不一般的好,如果你能保持好和他的距离,那谢忱自然和以前一样对你。”
明月迷茫地看向柳玉凝,“玉儿,可是为何我这样难受呢?”
当长长久久的依赖变成喜欢,那些简单又平凡的过往,就像是一根长长的丝线绕上心头,那么紧,那么密。
一滴泪砸在青石砖上,柳玉凝伸手揽过明月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上,“好月儿,我知你心意,不若我们一起想想,看看谢大人怎样才能接受你?嗯?”
明月趴在柳玉凝肩膀,无声的点点头。
晚间,柳玉凝被叫去了家,明月遂不在留,临走柳玉凝仍担忧明月心思,保证明日一早就来。明月朝柳玉凝淡淡地笑着,说自己无事,才将她送出了府。
春日的夜,刮着的都是细细的暖风,即将入夏,沉星阁中的许多花草皆都怒放起来。明月吃过膳后总喜欢在花下躺在贵妃椅上消食。
今夜格外热,她换了一身远山紫暗花软烟罗衣,内着素纱的抹胸百褶裙,青丝如瀑一般的垂落。她慵懒地翻了身,今日的一席话扔绕在心头,让她烦乱。
遂不在躺,让弄巧取来一只花灯,在府中随意走着消食。今夜格外静谧,只隐隐有着暖风扬起明月的发丝。
行至门口,明月看到在那侧门站着一人,近了一看,正是那赵梦含。
月色朦胧之下,赵梦含的倩影映在谢府门前的青砖上,她来回踱步,转着手心里的宫扇。她一早叫人探听好,谢忱会在一盏茶以后归府。
正思量着,只见悠悠夜色中一辆马车临近,三余驻了马车,待看清门前的人,朝里禀报,“大人,明阳郡主在此呢。”
“嗯,知道了。”温润的嗓音传来。
赵梦含见谢忱归来,施施然上前,笑道,“大人深夜归来,为国为民实是辛劳,我为大人准备了些大人素喜的茶叶,望大人笑纳。”
谢忱听此挑了车帘下车。绯色官袍在月色的映照下,更显威严,他猛然想起那日在集宴上赠香囊一幕,本因她是桓王之妹不好拒绝,可今日又上赶这处,对赵梦含又平添了几分厌恶。
赵梦含见谢忱站在她身前,含着羞又带着笑,将婢女手中的茶叶献上,“万望大人勿要见外。”
谢忱见此蹙眉,他正色看了看赵梦含,“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谢某为国为民乃是职责所在,郡主如此行事,岂不是将谢某至于不义。”冷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谢忱一番说辞叫那赵梦含的脸色红了又白,提着茶叶的手微抖,美眸含上泪,泫然欲泣,我见犹怜一般,“大人,梦含倾慕您已久,为何要如此冷对梦含。”
一番话,饶是再冷的心肠都能化成绕指柔,可谢忱竟似未看见一般冷着脸,“郡主既知我对你无意,往后便勿要再来。”
赵梦含听此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落下,哭诉起来“靖彦,你怎能如此对我,如此对我!”
那绯色身影未在理会身后哭到梨花带雨的赵梦含,不带一丝怜悯的负手踏进府门。
明月见此一幕心中倒吸一口冷气,她刚才在谢忱眼中清清楚楚的看见的情绪,那是厌恶,是深深的厌恶啊。
玉儿说得没错,他果真讨厌那些心悦他的女子。想到若是有朝一日,她也会如那赵梦含一般,受谢忱的冷眼,那她的心会碎成千片万片一般,届时又当如何?
不用届时,而今看到他冷眼拒绝别人的样子,心便像是有刀割过一般的疼。
明月未在理会向她走来的身影,提着灯转身便走,匆忙间,她慌不择路,选了一条满是鹅卵石的小径。
遭了!!!
明月心中暗叹,平日明月走在这路上,总是容易摔倒,遂不常走。
“月儿?”温润的嗓音传来,带着一丝焦急。
谢忱自踏进府门便看到明月提着灯离去,他诧异起来,平日里小姑娘都是迎着他归来,腻在他身边,今日到像是有意避开她一样。
明月装作未听见,依旧提着灯踩着碎步向前,忽然脚下一滑,眼见就要摔倒。
明月任命的双眼一闭,她就说,自己不应该走这条路啊。
未有料想中的疼痛,而是结实有力的手臂。明月惊得睁开眼,月色之下,谢忱正垂眸看他,神色淡淡,眉间微蹙。
果然,他不喜欢,不喜欢和女子接触,心里又是抽动一下。
谢忱只觉眼前的少女是这般的软,怀中玲珑有致的身姿像是春日的杨柳。月色的映照下,她的烟罗裙,如瀑的青丝,精致嫩白的面容,宛如落了凡尘的仙子。
谢忱的心乱了一拍
“知道自己走这条路会摔倒,还往这处走?”他语气温和地嗔怒她,想到刚才姑娘避开自己的模样,谢忱心头涌上一丝烦躁,今日他对姑娘是怎么回事?
明月忽想起刚才谢忱冷面的对着赵梦含的模样也是这般蹙着眉,她慌忙从谢忱怀中挣扎出来,理好了自己的衣裙,又拾起地上的花灯,朝谢忱垂眸施了万福礼,“大人。”
“嗯,走路小心些。”他细心叮嘱。
“嗯,月儿知晓,无事的话,月儿先回院了。”说着转身提灯便要走,未再回头,正要向前忽然被一道绯色背影挡住,未及明月反应过来,她已经落在的谢忱的背上。
“路上滑,我背你过去。”他淡淡开口。
谢忱的肩膀那样宽厚,明月的心跳了又跳,她握紧了手里的花灯为谢忱照亮路,再未发一言,两人沉默着到沉星阁,直到明月双脚落了地,才松了一口气,“大人忙碌辛劳一日,还请早些歇息。”
谢忱看向明月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诧,她的小姑娘不是这样的,不该对她这样疏离
“好。”他轻声应她,看着她进了院中。
谢忱回到自己院中的时候,再望向明月的轩窗,已经熄了灯,他心里忽然袭上一丝迷茫,像是有一堵墙立在里的心头。
一连几日,明月对谢忱都是疏离而有礼,两人之间拉开了一丝无形的距离。
明日便是明月要进宫赴宴的日子,她看着手中快做好的香囊,往里面放上晒干了的兰花,那是她一早就晒好的。
柳玉凝见明月做的繁复,便伸手要帮她,又被明月劝了回去,“生辰礼物要亲手做才显诚意,不能假手于人。”
柳玉凝叹一口气,“小月亮啊,你这几日,为了做这个,手都被扎成筛子了,就算我帮你一下,谢大人也不妨佩戴的嘛!”
明月还是摇摇头,捻起针线开始缝制。
“嘶!”钻心的痛传来,纤长的食指间瞬间出了血珠,明月无奈地将食指含进嘴里吸吮着。
柳玉凝急道:“就说我帮你,看,又被扎了。”说着拉过明月的手指,将一旁的止血膏涂在上面。
明月涂过止血膏又继续手里的动作,明日就是谢忱生辰,她今日定要做完,明早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在谢忱的房间。
柳玉凝陪了明月到天明,天色即亮之时,明月悄然来到谢忱卧间,将一只锦盒放在谢忱桌案上,又无声退出去。
只是明月刚刚走,谢忱便睁开眼,他起身来到案前,见上面放着一只精致的锦盒,一旁还覆着一张桃花笺,上面写道,“生辰快乐。”
伸手打开锦盒,见是一只香囊躺在里面,他拿起仔细端详,上好的扁青色绸缎上绣着兰花,伴着一股幽幽的兰香袭来,谢忱素来淡漠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
明月自送完了香囊,终于能够回到屋内补眠,柳玉凝早已去了偏院睡下。明月躺在枕上便沉沉睡去,直到午后午时过,弄巧才将明月唤醒,明月起身时,忽觉腹中一痛,但并未在意。
随着纤云弄巧为她梳洗换衣,好准备进宫赴宴。
纤云为明月换上了一早准备好的流彩暗花云锦宫装,又梳了惊鹄髻,一身大方得体的进宫装扮便准备妥当。
只是明月成年以后,眉间朱砂痣越发的艳丽,衬得她整个人过于美貌,进了宫廷不合时宜,只能依着那痣做些花钿才能压下去,今日纤云仔细看了看,便在明月眉间点了一只淡淡的梅花,方才压下明月那灼灼其华的气质。
一切收拾妥当,柳玉凝也装扮好,赶来明月院落。见明月仙姿玉貌一般,不禁赞叹,“小月亮,你上辈子是当仙女的吧。”
从小夸赞明月容貌溢美之辞太多,明月早已习惯,只得笑笑,“我若是仙女,那你定然也是啦,快走吧。”
只是明月万没想到,这次赴宴,足以让仙女蒙了尘,这辈子最大的糗事莫过于今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