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寻见赵桓竟劫了明月,手下的力道又加重几分,“你放了她,不然我杀了你!”
赵桓奸佞一笑“我一个乱臣贼子,死不足惜,可若是楚国王君知晓公主死于梁国,会作何感想啊,哈哈哈哈。”
赵桓疯狂地笑着。
谢忱的脑中飞速思考,若赵桓杀了明月,那楚国定然再次出兵攻打梁国,多年来所得和平焉不复在,若就此放了赵桓,他日东山再起,如今日一般谋逆。
“你想做什么?”谢忱冷声问。
赵桓看向谢忱,“放了我。”
谢忱看着那杀手的刀锋已经在明月的颈间划出一丝血迹,明月茫然的轻唤,“大人。”
一时之间,谢忱进也不是,退亦不是,陷入两难。
惠帝自然知晓明月此事关乎梁国安危,朝谢寻道:“放了他。”
谢寻慢慢松了赵桓,赵桓踉跄着走到明月身边。谢忱则是一把抓起身侧侍卫手里的弓箭,对准赵桓。
“你现在杀了我,下一秒你看到的便是公主的尸身。”赵桓笑着走到明月的身边,亲自拿起刀架在明月的颈间。
谢忱精神高度集中,手中的弓箭拉满,“她若是少了一根头发,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语气冷若寒霜。
赵桓神色轻松,“谢忱,她不过是你多年来豢养的一个棋子,你想拿她换那三城,如今被我一搅,愿望恐怕是要落空了吧,哈哈哈哈。
你想拿她保梁国和平,怎么可能呢?楚国国君若是知道你养了楚国公主多年,就是为了要挟他,会作何感想?哈哈哈哈。”
赵桓的一字一句像是利剑扎在明月心间,心像是从万丈高空坠落下来,泪水漫上模糊了双眼,她咬着唇不让那泪不掉下来。
多年来相处的点点滴滴,像是化成了一阵风,让明月阵阵胆寒,她忘了他是权臣啊,最是擅长驭心之术。
原来当年饶有目的的收留,是为了今日的权势,只是她年幼无知,楚梁两国素来积怨已深,他又怎能好心养育多年敌国公主?
若是为了梁国利益,多年情分算什么,他当然会将她献出去,届时他便会高高在上继续当他权倾天下的谢大人,忠君为国的谢大人,她也不过是他权势之路上的一个台阶而已。
谢忱隔着禁卫军、黑衣杀手,闭眼都能想到小姑娘现在是多么的失望。经此一番,她对他将再无信任了吧,她怕是再不会对他笑,关心他,念着他,亦不会日日为他留灯到深夜
两方势力时刻剑拔弩张,谢忱来不及细想,他稳定了心神,“月儿,你勿要听贼子佞言。待我回去跟你解释可好。”
明月只摇了摇头,含泪问道:“他说的,可是真的。”
这句质问让谢忱深深的闭上眼,暗自祈祷,明月如今对他还能有一丝的信任。再一睁眼他再次开口,“月儿,你可还信我?可还愿意如当初一般,将自己交给我?可还记得,我们一起玩过的游戏?”语气中如同他们是在普通的谈话,他如兄如父一般的劝慰她。
谢忱眸光温和地盯着她,她是他心尖上的一颗宝石,他如此爱重,珍视,怎能忍心他人伤她分毫。
明月听了谢忱一席话,慢慢闭上眼不再想其他,一颗晶莹的泪砸在地上。在阖眼瞬间,只觉耳边刮过一阵冷风,横在颈间的冷刃应声落地。
赵桓只是没料到谢忱便是在这一瞬松了弓箭,那箭略过明月直插在赵桓的眉心。他用尽最后一丝气力,眼中迸发着无尽恨意,“你怎么敢!!!”
喷涌的血用额间流出,恐怖的布满那张狰狞的脸。
从前,谢寻曾经送给明月一只缩小的弓箭,让明月射着玩,可每一次都是射不中。
谢忱便告诉明月,只要闭上眼,用心去感受,就能够射中。从那以后,明月在和谢忱玩这个弓箭游戏的时候,就会闭上眼静下心找感觉,再次睁眼的时候命中率便会大大增加。
这句话,是只有他们两个人才知晓的秘密,谢忱对明月如此说,自然知晓该如何去做。
明月已经不记得当时,谢寻是怎样第一时间冲出去杀了那些黑衣人,也不记得谢忱放下那只弓来到他她身边对她说了些什么,他是怎么捂住她的双眼,不想让她看这弑杀的场面,又是怎样慌忙地抱起她跑向太医院。
那一日在她过往的记忆当中,总是很模糊很混乱,许是太过伤怀,才会下意识地选择遗忘。
回到府中,明月睡了三天,她觉得很累很累,总是断断续续的做梦,半梦半醒之间,谢忱总是会出现在她梦里,依旧温柔地对她笑着。
晚间,夏夜的风燥热。她醒来已经出了一身薄汗,叫来纤云和弄巧为自己沐浴更衣,纤云又在明月颈间的伤口上换了药,简单吃了些膳食,便呆呆地坐在那里。
谢忱站在明月卧间门口,伸出的手举了很久,却犹豫着不知是该敲还是不该敲。他深吸一口气,正当手放下时,纤云开了门,见谢忱站在门口,屈身施礼,“公子。”
“嗯。”谢忱眼神瞟向卧间,“小姐醒了吗?”
纤云点点头。
“嗯,我跟她有话说,勿叫人打扰。”
纤云回了礼,便无声退了出去。
谢忱向明月卧间走近,见小姑娘正靠在床头望着窗外夜色。
墨发如瀑的垂落在床上,白皙的脸上挂着的是红透的双眸。
谢忱靠近,“嗯。”他清了嗓子。
明月回过神,见是谢忱到来,伸手拂过要掉下的泪。
起身施礼,“大人。”冷冰冰不带一丝温度。
谢忱坐在妆奁前的凳上,“我们聊聊。”他眸光温柔地看她。
明月依旧未有回应,看向窗外,她怎么也不能接受谢忱将她当成棋子的事实,想来她竟是过了六年软禁一般的生活。
他视她如己出是假的,他对她好是因为要拿她换城池,他宠她是为了梁国和平。
思及至此,无数的委屈皆都化成泪水簌簌地低落在她的素纱襦裙上。
谢忱无奈的叹息,就这样静静地看她。他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他能驾驭人心,却不能修复碎掉的心。
“明月。”他再次开口,声音一如往日温润,只是多了几分无奈。
明月心乱如麻,她对他萌生无数的情意尽数被这些血淋淋的事实,浇落了,泯灭了
她含泪颤声,“很晚了,大人还是请回吧。”
两人从未有过的疏离,他觉得真的离她很远很远,谢忱打定决心今夜要把事情说清楚。
“不,我不回。”
他起身坐在她身侧,扳过她的肩膀,强迫她看他。
“月儿,你看着我,今晚我要在这里,一字一句地对你讲清楚。”谢忱眼眸真挚的看她。
明月摇了摇头,垂眸道:“我不想听,不想听”话语渐渐被哽咽淹没。
要再一次将那些她不愿面对的过往说给她吗?不,她不想听,不想听
谢忱见此,一把将她抱入怀中,柔声道:“月儿,是我不好,是我错了。”
明月无法从谢忱的怀中逃离,“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断断续续的哭诉,动人心肠这一句指责似乎要将两人的心撕成碎片。
谢忱的心像是被大雨淋过的一般沉重,无声地接纳明月的怨恨。
修长的手一遍遍抚着她的长发,他沉声道:“我告诉你。
楚梁两国素来积怨已久,楚国强大,一代又一代的君王都有一统天下的雄心,他们施行远交近攻的计划,慢慢吞噬着弱小邻国,扩张领土。
周边唯一可与之抗衡的国家便是梁国,只不过梁国无论是军队实力还是各个方面都难以支撑楚国长期的攻打,又有北境匈奴对梁国虎视眈眈,这些年我们分身乏术的应对大小战争。
每打一场仗便割让一座城,十几万,几十万的银子送出去。又有成千上万的百姓流离失所,梁国多年因楚国侵略已经是奄奄一息。
遇到你的那场仗,若是再输下去,梁国将不复存在。所以我们举全国之力做最后一搏,打赢了那至关重要的一仗。
在我回程的之时遇到了你,当我确认你身份的之时,唯一的想法便是将你再次送回楚王身边,可你才刚刚出了牢笼又有人追杀,我受乳母所托,自然不能轻易放你。
而惠帝只想让我以收养你之名,换回之前被楚国所占城池,那是我们和谈了近十年也未能收回的三座城,里面的百姓至今还在和亲人的痛苦分离中。
他们其中有家不能归,有亲不能认,不能发展自己的经济农桑,如今还在水深火热之中。诚如你所听到的,以你换城,这是事实。
我没有告诉你,是我不对。
月儿,对不起。
你怨我恨我,我皆都无话可说。可多年相伴的情意,你我之间的感情,我待你之心,并未有丝毫掺假。”
明月在谢忱怀中,听着他沉吟如流水一样的讲述这一切,久远的回忆像是潮水一般漫过她的心头。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情绪,起身抬头含泪看向他,“你要送我走是吗?”
谢忱叹息,“楚国来和谈的使臣还有十日进京。”
原来,他们一早就注定了分离,她只是他从当初便算计好的人,她在他眼中比那些喜欢他的小姐们,还要卑微,甚至连讨厌都算不上,那叫不在意,他不在意她到底是不是不愿意。
明月抖着肩膀,抽噎着,“大人如今可否真诚与我说,待我之心如何?大人以为月儿是你怎样的人?”她只想要一个求证。
谢忱望向她,勉力思考这个问题,他这些年到底是怎样看待她?
她如今怨恨他,他已然心中痛楚。
若是没有她
往后,她便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她再也不是他府中那个日日盼他归来,日夜为他担忧,喜欢黏着他的小姑娘。
思及至此,谢忱的心像是落入深渊,下坠的找不到尽头。
明月就是他的深渊,他被她捏得死死的。
谢忱凝望她的眼,探寻那里的内容,他希望他能读懂,她到底想要的是什么,“我视月儿如相依相伴的亲人,月儿开心我便开心,月儿难过我亦痛楚。”
亲人?
明月的鼻尖一酸,眼泪再次不住地落下,她无奈地笑笑,真是自己自作多情,原来他从未对她有过丝毫不同。
你从未想过
她对他那卑微的晦暗的喜欢,想来也不那么重要了。
亲人,好,那便亲人吧,过些时日,届时他拿她换了三城,这亲人怕是也不必做了。
她起身低首,“今晚是月儿僭越了,时候不早了,大人还是请回吧。”
话语间的疏离像是在两人之间立了一堵墙,更古难越。
谢忱无奈叹息,起身朝她柔声说道:“我会还你自由之身,往后时光,你若是想留在此处,或是想回到楚国回到你的兄长身边,皆由你自己选择,我亦不会干涉。”
明月再次拂过眼泪,屈膝垂首,“好。”
谢忱慢慢走到门口,低语,“月儿,对不起。”
在你成长之后没有及时告诉你真相,没有及时给你选择的权利,更没有保护好你让你以身犯险,真是对不起。
谢忱,你在她身上犯的何至一件错事?
暗夜,雨丝淅淅沥沥飘洒在空中。
惠帝淡淡的看着湿透了身子的谢忱,“你有什么话说?”
谢忱屈膝一跪,额头恭敬的扣在青砖上,“臣,恭请圣上还公主自由之身。”
惠帝眉头一皱,险些以为自己听错,冷声道,“你说什么?”眸色之间隐有震怒之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