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像是闷棍一般敲在明月心头,她捏紧了手中的犀角梳,许是太过用力竟被那梳齿扎伤了手指,血珠涌出,却丝毫未觉。
谢忱见此,忙掏出自己的绢帕绑在明月的手指上,“月儿,小心些。”
“嗯。”明月淡声回到,丝毫未理会那伤口。
为瞒住明月实际病情,只要她来时,谢忱大多卧在床上,明月只得将饭菜端在谢忱床边,近身伺候。她向谢忠打听病情,谢忠只敢说谢忱乃是因劳累过度,伤及内里才卧床不起,只需好生调养便好。
谢忱的□□换药都是在夜间,明月睡去以后,谢忠三余等人才能将谢忱双膝的药换好。
谢忱养了四五日,身子大好,能下了地,柳东风日日来探,用了全燕都最好的药材,才堪堪将谢忱的腿保住。
柳东风每次来,看着明月尽心尽力地侍奉谢忱左右,心中不自觉暗叹,这两人如今倒是这般温良恭俭,可殊不知谢忱险些跪废了双腿,明月险些哭瞎了双眼。
明日便是楚国使臣到京的日子,今日恰逢乞巧。明月清早如往常一般来到谢忱房间伺候梳洗起居。
一进门却看到今日谢忱穿了一身晴山云锦袍,玉冠梳发,坐在那处看着手中书卷。
谢忱向来干净整洁,对待身侧事物自有一番审美,明月端着手中的水站在那处看了半天也未曾动一步,心里越发的迷恋。
谢忱见府中侍女大多被谢忠放了假,出门去玩乐,一边看书一边说道:“今日乞巧,不必侍奉,你也随着那些姑娘们去玩乐一日。”
明月听此心下有些失落,明日使臣来京,她能陪他的日子属实不多了。她放下水,来到谢忱身侧,笑着道:“今日月儿哪都不去,就陪在大人身边。”
谢忱翻动手中的书籍,又拿起笔来做批注,“我今日有公文处理,无须人伺候。”
明月的笑容在嘴边僵住,小声道:“我不会打扰你”声如蚊呐一般。
“小月亮!”
二人正僵持在那,谢寻走了进来,谢寻躬身行礼,“叔父。”
谢忱放下书,“何时回来的?”
谢寻朗声道:“刚回,已经去宫中述过职。”谢寻洋溢着笑,像是春日的阳光,爽朗热烈。
“小月亮,今日乞巧,我特意告了假,带你出去玩。”谢忱来到明月身侧,朝她笑着。
谢寻自宫变以后,便一直带着军队在城外扎营,非召见不得轻举妄动,只怕君王生疑,如今正得了进宫述职的机会,他早早便向惠帝告了假。
明月看向谢寻,眨了眨眼依旧坐在原地未动,喉间艰难地发出声音,“寻哥哥。”
谢寻躬身在她身边,“怎么,听到寻哥哥带你出去玩,高兴的不会动了?”
谢忱放下书,看向二人,“正巧我今日事多,月儿没人陪,寻儿现在便带着月儿出去走走,莫负了时光。”
明月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起的身,也不知道是怎样被谢寻牵着出的门口,更未看见谢忱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放下书,呆坐了很久,那书自始至终一页未动。
谢寻带着明月刚出了府门,便看到柳家的马车驶来,见明月站在门口,柳玉凝叫住了车,从车上跳下来。
见谢寻在此,俏丽的脸庞染上一抹红晕,看向明月,“要出门去,怎么不叫着我?”
明月急忙解释,“今日本未打算出门,是寻哥哥突然回来。”
柳玉凝,笑着挽住明月的胳膊,“哈哈哈,莫慌,没怨你,瞧把你急的,知道你未出门,我这不是来找你了吗?”
谢寻走在明月身侧,“小月亮平日出门少些,今日想去哪里,告诉我。”
明月有些迷茫地摇摇头,看向二人,柳玉凝看了看谢寻,“自然是去雀华街,听说晚间还会有花灯和烟火。”
两人一拍即合,架着明月便去了雀华街头。
街上人头攒动,各家小姐贵女侍女纷纷走在街头,也有那定了亲的公子相携小姐一起祈姻缘。
明月三人在街上,看着人头攒动,一时看看这处新鲜,那处别致,早有不同的花灯挂在街头只等着夜间点燃。
明月跟着柳玉凝去了雀华街上最热闹的茶楼,听了半日的书,又去了德方斋吃了他们的招牌菜。
柳玉凝与谢寻皆见明月皆都是恹恹的,自然知晓她还在因宫变那日影响心情,遂卯足了劲的调节气氛。
及至傍晚,华灯初升,明月与柳玉凝三人走在街头,看着形形色色的彩灯,又有各家小姐纷纷涌上河边放河灯,也有在桥头燃放孔明灯祈愿的,整条街好不热闹。
柳玉凝眼瞧着谢寻绕在明月前后,心中一抹酸涩涌上心头,忽听见有人在叫她,“凝儿?”
柳玉凝回过头,在人群中找了好半日,才看出竟是自己儿时玩伴,贺琪。柳玉凝惊喜道:“阿琪,你怎么在这?不是一直在永州吗?”
两人分别多年,再见自然亲昵,贺琪道:“祖父调任入京,今日才回的。”
“那太好了,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
贺琪笑着,“走,带你去喝一杯。”
柳玉凝看着谢寻站在明月身边,不欲再看,朗声介绍,“这是明月,谢寻,谢大人家的外侄。这是我的好友,贺琪。”
三人见过礼,柳玉凝便被贺琪拉到一方茶楼,说体己话。
谢寻单独陪着明月走在街头,走到河边,看向明月,“小月亮,放盏灯,祈个愿吧。”
明月摇头,“我不想祈愿。”
谢云笑着问,“月儿没有喜欢的公子吗?”
明月心中一慌,谢忱的身影忽闪现在脑海,她看着谢寻,良久说淡淡出,“没有。”
谢忱听此,欣喜若狂一般,眼含笑意地看着她,“月儿,若你没有喜欢的人,那寻哥哥可否当那人呢?”
明月听闻抬起头看着谢寻,“寻哥哥,你这话是何意?”
谢寻站在一串花灯下,气宇轩航一般,人群之中自然出众,过路的姑娘都要多看上他两眼。
他深吸一口气,双眼看着眼前的姑娘,“我是说,我喜欢你。”
这句话,他想说很久了,经年的心意放在暗处,慢慢地在心底生根发芽,不可抑制地冒出心头。
谢忱从怀中掏出一只碧玉簪,“这只玉簪,我准备了很久,只想能够有朝一日能带在你发间,你可愿给寻哥哥一个机会?”
说着谢寻捧起她的手,紧紧地握住。
明月眼中闪着慌忙,“可,我只拿你当哥哥。”
谢寻解释,“可是我从未把你当成妹妹,我喜欢你,很多年了。”
谢寻已经不知道他对她的心思,是从什么时候起,由兄妹之情变了男女之情。
人群中一抹月白色身影,看着这一幕,不觉之中握紧了拳。
明月慌忙的后退着,一时不能接受谢寻的表白,她失魂落魄地跑开,一时间慌不择路,涌入人群之中。
谢寻隔着重重人海,一眨眼却再也找不见明月的身影。他并未想到,明月会这样拒绝他的表白。谢寻疯狂的在人潮中穿梭着,一个个女子看过去,都不是明月,他大声喊着,“月亮。”
明月随着拥挤的人潮,被动地向前推进,周围却一人也不识。明月慌忙朝周遭人群中喊着,“寻哥哥凝儿”
她迷茫地看向周围,周遭尽是陌生的面孔,她顿时觉得落魄又无助。
直到一只宽厚修长的手抓住了她,明月顺着那手向前看去,那人穿着晴山云锦袍,玉冠束发,散着淡淡的沉水香,芝兰玉树,恍若谪仙,不染凡尘。
明月的的心像是随着那些孔明灯升腾在空中,她茫然的唤他,“谢忱。”
她竟然不觉唤了他的名字,谢忱笑了笑,“抓紧我。”
他带着她穿越拥挤的人潮,穿过街头华灯,穿过璀璨烟火,穿过大街小巷,带着她逃离这俗世纷扰之地,直到两人在一处安静的街角停下。
明月喘着粗气,谢忱在身侧看着她,小姑娘的脸色因刚刚跑过,变得红彤彤的。
她抬眼看见谢忱,心底闪过一丝欣喜,“大人为何来此?”
“出来随意逛逛。”他淡淡说道。
明月热得额头出了汗,“哦,今天,人还挺多的。”
谢忱负手看着人群应着,“嗯,谢寻和柳小姐呢?”
明月笑着摇头,汗珠落下,她的鬓发粘在耳边,“走散了。”
谢忱掏出怀中素帕,伸手轻轻抬起明月的头,慢慢的为她擦拭着额头的汗珠。
明月瞬间如石化了一般站在那处,不再乱动,就连呼吸都已经凝滞。
她眼神看向远处,又不经意掠过谢忱,每一次都像是在心底兵荒马乱一般。
一番修整后,谢忱又替她整理了凌乱的额发,满意的瞧了瞧,“嗯,好了。”
明月垂下眼眸,“哦,谢谢大人。”
谢忱沉声道:“我陪你到处瞧瞧?”
明月听此,有些难以置信,“真的吗?”
谢忱朝明月伸出手,明月疑惑地看着,“大人?”
谢忱伸手拂了拂明月的发顶,伸手握住明月的手,“一会怕你再跑丢了。”
明月低头浅笑,“我若是再跑丢,大人再把我找回来就是。”
谢忱看着明月的笑意,扬起嘴角,牵起明月走向那璀璨烟火和人潮中。
两人到了河边,谢忱问:“可要许愿?”
明月点点头,谢忱买来两只水灯,亲手点燃,放到明月而手里,明月将那水灯放走,闭眼虔诚许愿,她心中默念,只愿身侧之人能健康快乐,平安顺遂。
谢忱负手站在明月身后,见小姑娘许愿许得那般虔诚,嘴角扬起笑。
待明月许好愿起身,谢忱柔声问:“许了什么愿?”
明月笑了笑,“秘密。”
谢忱无奈笑着摇头,姑娘果真大了,现在都有了秘密。
两人又一起上了桥头,见桥上人纷纷在放孔明灯,谢忱又问:“要不要试试这个?”
明月转头看他,“可以吗?”
谢忱买过一只孔明灯,两人一起点燃,扶着冉冉欲升的孔明灯。
谢忱问:“准备好了?”
明月点点头,“嗯。”
“放手吧。”
两人一同放手,便看到那孔明灯扶摇而上,犹如星辰,慢慢淹没在空中升腾起无数的灯火中。
谢忱隔着灯火看向明月的笑颜,忽然想起谢寻对着明月告白的那一幕,那时他的心就像是被一只羽箭射中,怔怔地疼。
他反复地告诉自己,她是公主,不可逾矩,他只是对她有养育之责而已,绝对没有其他非分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