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见此心中一慌,最后缓慢答出,“左。”
老板笑着,将那花灯取下递到明月手中,人群中亦是爆发出掌声庆祝明月的成功,此时天上的烟花炸起。五光十色的映在两人的脸上。
谢忱垂眸淡淡看她,两年了,她的一颦一笑一直在他的脑海当中挥之不去,他不得不用政务来让自己忘记她。
人潮从花灯处散去,纷纷涌上桥头去看那烟火,明月被涌出的人撞了一下,眼看就要摔倒在地,他及时上前扶住她的腰身。
一股难以言喻的酥麻,穿过两人的身体间,明月慌乱的如小鹿在胸间乱蹦,惊慌之间,她红了脸庞。
她对他慌乱,是除却他以外对任何人不曾有过的,经年隐秘的心思慢慢复起。
离去的这几年,她明里暗里地打听他的状况,怕是全大梁的女子都要被他冷拒在外,甚至比从前更甚。
谢忱稳稳地将她扶起,沉声道:“公主,小心。”
公主,她记得他从前不是这样叫她的,明月不着痕迹地从谢忱手臂离去。
局促的理了理衣裙,从弄巧手中接过那只花灯,指着桥边,“那边,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谢忱感受到她的疏离,眼中多了一丝寂寞的荒芜,“人多,我在你身后,你小心些。”他沉声叮嘱。
明月淡淡回看了他一眼,“好。”
纤云与暗卫走在明月的身后,走了没几步,纤云便拉住暗卫,叫放慢了些走。
暗卫不明所以,但是看纤云脸色,却未敢再紧跟。
明月看着整条街,皆是漫天炸裂的烟火,她手里提着花灯,身后跟着的是自己心心念念心悦了无数个日夜的人,走在梁国的街道,忽然觉得这一切有些不真实。
她只想时间过得慢一些,再慢一些。冷气冻红了明月的鼻尖和玉手,她慢慢将一只手放在嘴边呵着暖气,尽管这样冷,可她依旧没有想回府的意思。
谢忱只在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离她不远也不近,直到他看到明月冻红的脸庞,他上前一步,在她身侧道:“去吃些东西吧,刚才见公主在宴上并未进食,想来这会该饿了。”
谢忱这样提醒,明月倒觉腹中有些饥饿,允了谢忱的提议。
一行人去了雀华街上的雁翅楼,一进了这间燕都最大的酒楼当中,因着今日是上元灯节,楼内满是喧闹,更无一间一处空虚座位。
谢忱见此找到那老板,低头耳语一番。老板又叫谢忱稍等,不多时候,便引着谢忱一行上了二楼的雅间。
纤云见此,颇为佩服,“大人,您跟那老板说了什么呀,他这么快就给咱们安排了地方?”
谢忱淡淡一笑,“无非就是银钱罢了。”
到了雅间,谢忱开了窗,外面的烟火盛景都能一览无余,明月开心地趴在窗边,看着窗外的璀璨。
小二上了菜单,谢忱拿过叫明月来点,明月点了几道菜,又递给谢忱,谢忱仔细斟酌了一番才小二交代妥当。
不多时候上了菜,二人才发觉,好似刚才都不约而同点了对方平日爱吃的饭菜。
明月见此,有些羞涩地低下头,皱着眉,尴尬至极,谢忱不会以为这么久她还没忘他的口味,对她有什么误解吧。
谢忱看着明月所点着的菜色会心一笑,嘴角不自觉地扬起,看着明月皱起的眉头,小姑娘的窘迫看在他眼里倒是有趣。
谢忱将明月爱吃的那道鲈鱼,剔好了刺,一块块为她布进碗中,又将刚上来的牛乳蛋羹,分成了小块,用勺子舀到明月的碗碟里。
“这两道菜做得不错,你来尝尝。”
“嗯。”明月未抬眼,全程低头认真地吃着菜,“大人,这菜味道真是不错呢。”她只得用吃饭来掩饰自己的局促,不得不说,这间酒楼的菜倒是真的很合她的胃口。
她慢慢地吃着,谢忱一直在耐心地给她布菜,明月忽然想起,从小在吃饭时谢忱也是如这般为她细心地为她布菜,会带着温和的笑意看她吃。
谢忱似乎是将他所有的耐心,都用在养育她的时日中,尽管,他不爱她,可她又怎能拒他千里之外。
可是她害怕,害怕自己再次陷落在他的温柔当中,沉醉在他细心周到当中,而这些,也仅仅是因为他曾经养育过他,出自抚养中的义务和习惯而已。
思及至此,明月口中的菜犹如骨鲠在喉,又随意吃了些,再也吃不下。明月撂下了筷,朝谢忱淡淡一笑,“吃饱了。”
谢忱柔声问她,“当真?”
明月重重地点头,“嗯,我们回家吧。”
谢忱听此,嘴角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长筷,无人发现,他自始至终,未动一口。
回到谢府之时,已是将近深夜。
当明月出现在门口之时,谢府众人皆都瞪大眼睛看着她,
“小姐”
“小小姐”
“小姐”
一声声小姐,将明月拉回到从前时光,经谢忱提醒,众人才改了口,施礼问安,“参见公主。”
明月连忙摆手,“在这处,还如从前一般就好,你们还叫我小姐便是。”
众人听此才放下了心,可如今明月身份骤变,自然不敢怠慢。
众人见谢忱归来更是惊讶,大人都已经三个月未归家了,如今能和小姐一起回来,可真是太好了,众人终于又有事干了,不然天天打扫空房间了。
明月踏进沉星阁,看见里面的景物,连花盆摆放的位置都未曾改变。
那廊下的鹦鹉见明月归来,吵嚷起来,“明月回家,明月回家。”
明月听此笑了起来,站在廊下逗弄了好一阵,笑着问,“小骗子,你有没有向我呀?”那鹦鹉叫起,“明月回家,明月回家。”明月眉眼弯弯的看着,又为它添了许多葵花籽,才进了门。
走进卧间,里面纤尘不染,还如从前一模一样,好似她昨日才离去。
她走到榻前,坐在那处,透过轩窗望向对面的兰芳榭,内心感慨万千。
谢忱站在身后问她,“想家了吗?”
这一问,明月心口似有些疼,转过身看他,强压下自己的眼泪,淡淡道:“自然是想的。”
“嗯。”谢忱点点头,“那,你早些歇息。”
随后,转身便要踏出门。
明月曾在梦中无数次幻想,自己再次出现这间房中的情景,一如今日一般,他看着谢忱离去的背影,似乎清减了许多,心中不忍不舍。
“大人。”
谢忱脚步止住,定在门口。
“听说,你许久未归?”她试探着问向他。
“公务繁忙,未有时间罢了。”他轻声回她,自她走后,他便不再喜欢踏进这里,只有用繁重的国事才能让自己从相思中解脱。
“嗯,大人清减了,还望保重身体。”她声音柔柔的,唤得人心痒。
谢忱深吸一口气,他能留住她的时候不多,这样短暂的时光,他实在不想浪费在两人的疏离上。
他转过身,嘴角微微扬起,“嗯,自然会保重。”再次重逢的喜悦,萦绕在两人中间,久违的默契和熟悉被慢慢找回。
明月被谢忱淡淡的笑打动,有些恍然,“那,我便就寝了,大人也早些安睡。”
“好。”
明月在纤云弄巧的帮助下,退了衣服,又沐浴梳洗一番,直到卧在榻上之时,已经过了子时。
明明很累,可躺在榻上时,却怎么也睡不着。脑海当中反反复复出现的都是谢忱对她温柔淡漠的笑意,他一举一动都像是击在她的心坎里。
她该怎么办呢?
谢忱在廊下站了许久,手中握着一只锦盒,面前就是明月的房门,里面还亮着灯,犹豫了半天要不要进去,直到那鹦鹉一声叫唤,“大人来了,大人来了。”
谢忱一惊,抬头冷看一眼那鹦鹉,鹦鹉立刻扑棱几下翅膀,不再言语。
他呼出一口气,伸出修长的指节叩了口门,明月起身来到门前,看那身影试探道,“大人?”
“是我。”他沉声应。
明月的心乱跳了几下,她理顺了墨发和里衣,开了门。
谢忱依旧是那常服的穿戴未曾更换,他看着她,眼中似有局促“怕你睡不着,送些安神香给你。”
明月站在他身前,微微点头,“嗯。”
两人朝卧间走去,谢忱在她的妆奁前,燃着了那安神香。
香烟袅袅地从玉制的香炉中飘出,萦绕在两人中间,沁人心脾。
谢忱转身看着她,轻声道:“去睡吧。”
明月依言,上了床躺下,胡乱地盖了被。
谢忱见此,叹息着摇头,为她仔细地盖好了被角,“被子没有盖好,会着凉。”
他的语气,耐心又温柔,像是在哄儿时的她入睡。
明月朝他眨了眨眼,支支吾吾了一句,“哦。”
未再说话,安静的闭眼,心中乱跳个不停,谢忱若是再不走,她这觉不知该怎么睡下去。
谢忱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看着小姑娘闭眼装睡的模样,煞是可爱。看着她脸上有一缕乱发,他下意识地伸手想为她别到耳后。
可临到了脸庞,谢忱的手定在那处了,怔了一下又慢慢缩回了手。
他凝望着她的脸,良久,他还是没能忍住开了口,“月儿。”他唤她儿时的昵称。
明月听此,心里像是被细针扎了一下,她躺在下闭着眼,回了一声,“嗯。”轻轻拐了一个弯,显得十分慵懒。
“他们对你可还好?”尽管他知晓楚帝对明月有多好,明月着些年又是如何受拥戴,可他还是想亲耳听她说。
“嗯。”这次小姑娘,给的是肯定的语气。
明月连日赶路,此刻是真的累极,恍惚间听到耳边有人温柔的问她好不好,没过多久便睡了过去。
谢忱放下了心,又向上拽了被角,“睡吧。”起了身,慢慢走出去关好了门。
廊下起了风雪,他转身叮嘱谢忠,叫把明月卧间地笼烧暖些。
回了兰芳榭,他在案前燃着了一盏灯,取了一本书放在手中,坐在那处,透过轩窗正巧能够望向明月的院落。
“月儿,晚安。”
那本书却从头到尾未翻一页,他愿意为她亮着整夜灯火,愿意彻夜无眠地守着她。
翌日清晨。
明月一夜安眠,她清醒过来之时已经过了辰时,从内间走出之时,看到谢忱正坐在桌前,烹茶。
明月看了看自己墨发散乱,衣冠不整,睡眼惺忪,忽然窘迫的打了声招呼,“大人,早。”
谢忱笑了笑,眼底藏着宠溺,“快去梳洗,我们一起用早,一会有客来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