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的风依旧在沙沙作响,乌云闭月,明月逐渐从昏迷中醒来,看着眼前荒芜的情景,不知如今是何时何地。
她只觉身后的温热为她遮挡住全部的风雪,像是一堵墙一般,明月渐渐地撑起身子,转过身,只见谢忱紧闭着双眼,双手紧紧的将她护在怀里,像是怀抱着最珍贵的瓷器。
血染透了他的月魄长袍,将明月素白的斗篷变的触目惊心。
“大,大人?”她试着唤他,嗓音因长时的昏迷而感到嘶哑。
她伸手握住谢忱的手,上面都是斑驳的血迹,“大人,你,醒醒。”絮语夹杂在风中,转瞬飘散。
明月大颗晶莹的泪珠滴在谢忱的手背上,她不知道谢忱为什么会在最紧要的关头出现在她身边,他只知道,谢忱又一次救了她。
“大人,你醒醒啊?”明月嘶哑着,哭着摇晃他的手臂,眼泪簌簌地落下,将殷红的血迹再次晕开。
无边的风声,吹散了少女的墨发,乱飞在空中,她顾不得自己的狼狈,将谢忱抱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地唤他,“谢忱谢忱,你醒醒啊?”
似乎感觉到怀中的人的温度越来越低,明月将自己的斗篷解下,包裹住谢忱,她将他抱紧,脸贴着他的脸,告诉他,“大人,你不要死,我不许你死,你听见没有,你死了我怎么办?”
明月呢呢喃喃的话语,在风中飘散,只觉天地之间,好像只剩了她与他。
直到天光破晓,风终于住了。
明月看着自己四周,像是在一处山脚。谢忱依旧在昏迷中,气若游丝,任是她怎样唤他,皆无任何回应。
她看着谢忱的脸,伸手擦下自己的眼泪,对自己说道,“你不可以死,我一定要救你。”
明月将谢忱放下,沿着山坡向下走了一段路,皆是密林和杂草,又借着晨光,辨认好了方向,向东和向西各走了五里。
终于在东南方五里发现了一个山洞和一条小溪,明月喜不自胜。
她又折返回到谢忱处,看着昏迷的谢忱,眉间微蹙,思索着到底该怎么才能将谢忱送到那个山洞当中。
好在明月被谢忱保护得很好,只受了轻微的擦伤,还留有一些体力。
她用短剑采了长出的韧草,编制成草绳,又将自己的斗篷与那绳子连接好,将谢忱放在上面,自己此时已是累及,略歇了片刻,明月将谢忱整理好开始艰难的旅程。
她强忍着身上的大大小小的伤口,几里地的时间她咬着牙,拉着那绳子,走了近一个时辰,直到太阳升起,才挪到了山洞当中。
明月早前已经拾了干草放在那山洞中,将谢忱放在那干草上,便出门去拾了干柴与野果。
归来之时,又将身上的帕子浸满了溪水,她一点点将那帕子拧了溪水,喂给谢忱喝。
谢忱干裂的唇因溪水的浸润终于有了些血色,“大人?”明月再次轻唤。
谢忱紧紧阖着眼,嘴唇艰难地挪动,明月见谢忱终于有了反应,附耳过去,仔细听谢忱地说了什么?
只听到他微弱的气声,“水”
明月见谢忱逐渐清醒,激动不已,又将那帕子使劲拧了清水滴在谢忱的口中。
随即又跑去溪边,再浸了帕子回来,给谢忱喂水,如此反复数次。谢忱终于慢慢缓和了苍白的脸色。
明月紧紧握住谢忱的手,激动又试探地唤着那从她口中叫了无数次的名字,“谢忱!”
谢忱蹙起眉,意识恢复之初,全身如撕裂了一般的疼痛,仿佛将他五脏六腑都揉碎。他挣扎着,他好似听到有人一直在他耳边轻唤他的名字。
那声音及近温柔,又是悦耳动听。能让他阵阵枕着入眠,又能让他在愉悦中醒来,谢忱想反复留恋在着一声声地呼唤中,可他更想看到那声音背后的脸庞,最后不得不用尽全身的力气张开眼。
只见明月在他眼前定睛看他,极为认真,眼角还含着泪,谢忱见此,勉力从嘴角扯出一抹笑,无力地伸出手,磨蹭过她的脸,温柔道,“哭什么?怕我死么?”
明月转身抹了泪,含着哽咽嗔怪,“哪有哭?你若是死,不正好让我一个人逃。”
谢忱笑了笑,“嗯,没哭,也谢过公主救命之恩没把我扔下。”
明月含着泪被谢忱逗得噗嗤一笑,脸色红了半边,她又将那投洗过的帕子,为谢忱擦干了脸上的脏污,还有双手。
谢忱看着明月乱了墨发,钗环凌乱,脸上染着脏污,华丽的宫装有好几处都破了口,狼狈得有些可爱,可她此时眼中却闪着晶亮的光,神色里含着喜悦,大抵是只的苏醒让她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谢忱看到这样的明月心里说不出的心疼。
“你可有受伤?”他上下打量着问她。
明月抬起头看他,摇摇头,“我没事。”谢忱见明月一切安好,心中稍放下心。
又抬眼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发现自己躺在一方山洞当中,自己身下垫着干草,旁边放着连接草绳的斗篷,他记得,他们滚下山,摔在了石头上。
料想是小姑娘将他送到这处,在这荒山野岭中,一个姑娘家,竟然将他从那险要之处,送到这地,可想而知经历了多少不容易。
谢忱微微点头,“还是要多谢你。”
明月含泪道:“你如果说多谢,那我岂不是也要多谢你不见不平拔刀相助?不然我这公主,早已成了那黑衣人的刀下亡魂了?”
谢忱因伤口疼痛蹙起眉,“你可知晓那些是什人?”
明月摇摇头,“隐约猜测,那些人,似乎和多年前袭击我的人是同一人指使。”
谢忱想起多年前,在明月即将入梁国之际,在客栈当中遇袭,如今明月再次在梁国遇袭,那人显然是要明月的命。
谢忱问,“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明月摇摇头,将身边采摘的野果,分给二人吃,“得罪人倒是未有,只怕是有人别有用心。”
谢忱听明月语气,像是已经知晓对她不利之人,“未明了之前,还需多加小心,这次回楚为何改了道?”
明月咬了一口山果,酸涩满口,她皱起眉,模样有些可笑,谢忱笑了笑,震得的他伤口疼,“你慢些。”
明月摇摇头,将那山果放在一边,“想去看看永安省,想看看这让楚梁两国多年怨怼的城池到底长成什么样子?”
谢忱道:“那你恐怕要失望了,它虽大,但是并不如燕都和淮城富庶,回归梁国这两年稍好一些,之前你兄长虽有治理之心,但是鞭长莫及。”
明月点头,“醒得的,听说这两年都是你在打理,定然又是一番景象。”
谢忱道:“恐怕还是要多费些时候。”
明月起身,望着那些着自己拾来的干柴,疑惑道:“这些该怎么生火,我想了好久都不知该怎么办?”
谢忱笑着从袖口中掏出一个火折子,“你将这个打开,朝它吹一下,就会有火出来,用来饮火。”
明月接过,照着谢忱指示试了几次,终于点着。
幽暗潮湿的洞中瞬间温暖了不少,明月与谢忱都靠着这点点火光,暖着自己因寒冷而冻得僵硬的身子。
明月坐在谢忱身侧双手抱着双膝,将头靠在膝盖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火光出神。
谢忱看着明月,心里盘算着两人该怎么才能出了这座山。想来他们是受人追杀从官道上滚下,这条官道再向南走不久便能够到永安省。
自己安心调理一夜,应该能够恢复体力,届时二人再启程,便可。
他强撑着身子坐起,肩膀上的伤扯得他生疼,他暗暗的忍下,不叫自己出声,开始盘坐在那里,闭目调理自己的气息。
明月一直看着那火,时不时往上添些干柴。一个时辰后,看洞外阳光,已经到了傍晚。
“咕噜。”明月的肚子不争气地叫起,她将自己抱得更紧,忍受着饥饿。
谢忱睁开眼,“想不想吃些野味?”
明月朝他眨眨眼,“哪来野味?”
谢忱踉跄着起身,寻到身侧的短剑,握在手中,“你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明月疑惑地看过谢忱,“你去哪里?”谢忱也未回她,直接走出了洞口,慢慢地下了山坡。
半个时辰过后,明月焦急地等在洞口,担心谢忱出事,刚想出去寻,便看到谢忱有踉跄着回来,手中提着一只兔子。
明月瞪大了眼,指着谢忱手中的“野味”,有些忧怨地看他,“你怎么可以吃兔子。”
半个时辰后,明月对着木枝上烤得喷香流油的兔肉大快朵颐起来。
谢忱笑着问,“好吃吗?”
明月连连点头,“好吃。”怎么可以吃兔子的逻辑被她完全甩在脑后。
二人吃过兔子,入了夜,谢忱将那干草堆又添了很多草整理得更加舒适,让明月躺在上面歇息,“你睡吧,睡醒了,我带你下山。”
明月闭眼点点头,谢忱则是坐在她的身边,看着她沉睡的美颜。
谢忱一直想问她,为什么走,为什么不告而别,可话到嘴边却不知该怎么样讲,他生怕他问,二人又会生疏起来。
“睡着了吗?”他轻声问?
“嗯。”小姑娘的回应软糯糯的。
“月儿这次回来成熟了很多。”他看着她,目光及近柔和,点点的火光将明月的脸映得通红。
“嗯,许是长大了。”她闭着眼有意无意地回他。
谢忱道,“嗯,长大就好,能够保护好自己了。”
明月淡淡应着,此时已是困极,昏睡之际,他好像听到谢忱问他,“月儿为什么要走?”
她想了许久,才回,“因为,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