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镇地处在楚梁两国交界处,是一个古镇,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原属于楚国,后随着永安三城归了梁国。
小镇不大,镇上都是青灰色的泥瓦建筑,青石板路铺街,街头偶有几支开着杏花的枝头探出。
因下着细雨,小镇内亦有薄雾缭绕,谢忱带着明月踏进这座古镇的时候,仿若走进了画中。街头并无多少行人,两旁的商铺开着,可里面的人像是并不急于做生意,只在里面或品茗,或下棋,或看书,悠闲度日。
明月对这个山脚下的古镇印象颇佳,好奇仔细地打量着这里的一街一景。
镇上有只有一间客栈,名叫梵净。明月抬头看着牌匾上已经隐隐斑驳的字体,若有所思“这店名倒是有些意思。”
谢忱在旁看着她,“可知晓是什么意思?”
明月思忖一番,知晓这是一句佛偈,只懂粗浅意思,“这难不成是极乐?”
谢忱摇头浅笑着,也不急着进店,抬眼望着那牌匾,“西方佛陀世界,有一座山,叫梵净山,是佛教度化一切众生的所在,取极为洁净之意。”
“哦。”明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谢忱垂眸看她,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自然不会知晓这等沧桑的学识,无妨,他可以后可以慢慢地教她。
两人进了门,店内人并不多,小二热情地上前,“二位客官,是要用膳还是住店?”
谢忱携着明月在窗前的桌上落座,点了一些小菜,又叫小二将马牵到后院喂水喂草。
明月看着堂内的人有在对弈,有在品茗,也有在挥毫泼墨,画雨中情景,联诗浅唱,好不悠闲快哉。
她一边擦掉脸上的雨水,一边问着谢忱,“为什么这个镇看上去不大,却好像人人都十分风雅。”
谢忱坐到明月身侧,从袖中拿出一方锦帕,为明月仔细擦拭着发上的雨水。
他沉声说道,“落霞镇是前朝古镇,是兵家必争之地。可又因地处江南,,许多文化都在此汇集,遂在这处诞生了许多文人墨客,所以一些大家往往喜欢隐居在这,说不定我们现在所见的人,就有隐士高手。”
明月抬头笑了笑,“其实大人也很适合在此隐居啊。”
谢忱手中一怔,被明月说中心思,日复一日的朝堂暗涌,无休止地争斗,国与国之间的征战在他为官的十几年岁月中早已经将自己磨得棱角尽失。
心中那点避世的梦想,早就变得遥不可及一般。谢忱已经被权势捆绑的无所遁形,他想这一辈子便只能为国为民为这大好江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吧。
见谢忱停了手中动作,明月回过头,“大人?”
谢忱回过神,温柔地看他,“嗯?”
“大人在想什么?”姑娘一脸天真。
谢忱淡淡一笑,继续手中得动作,擦的差不多,他理顺她的墨发。
坐到对面,为明月倒了一杯热茶放到她面前。
又为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一口,热气氤氲在二人中间,谢忱看着明月开口,“若我只是一介普通人,既没有富甲天下,也不是梁国权臣,只在这方小镇避世而居,你可还会看得起我?”
明月伸手握着温暖的茶杯,“大人,月儿觉得你好,不是因为有身份和地位的加持,而是您的纯善与本性。”
谢忱暗惊,明月对他的评价竟是如此通透,小姑娘早早地就能学会看破人心,只是她只看了他一面,他展示给她美好的一面,若是她知晓他的另一面,可还会愿意跟着他?
“月儿,永远不要对一个人抱太大希望。这也是保护你自己的一个方式,你可明白?”他真的害怕若是她见到他的另一面,了解他心底的晦暗,她可还愿意这样无条件地相信他?
明月喝了一口茶,透过水汽看着谢忱,听他柔声劝慰她,她乖巧安静的点头。外面的雨依旧在沙沙下着,好似隔绝了欲归家人的脚步。
时光慢下来,小二的菜肴上了桌,明月看着颇具特色的江南小菜,样式清淡,但却透着新鲜。谢忱将其中一只清蒸好得纯鲜的鲈鱼剔了刺,夹到明月碗中。
明月尝了一口果然鲜嫩无比,吃得她弯起眉眼,连连称赞。
谢忱又将白灼的青虾,剥掉虾皮,放到明月碗中,明月依旧不客气地吃起来,鲜嫩紧实的虾肉在口中十分有嚼劲,带着咸香。
谢忱在吃饭时,总是格外照顾她,时不时往她碗中布菜,布汤。让明月想起从前在他身边的的岁月,谢忱好像也是这样对待她,怎么那时她没有发现,他待她是那样细心和周到呢?
明月与谢忱这一餐吃得十分慢,却也十分满足,两人像是多年未见的好友,在慢慢品论着哪道菜可口,哪道菜鲜美。
饭后,时光已经过了晌午,雨势却未见歇,远处的空中偶有雷声轰鸣,明月坐在窗边,她无聊的伸手接住檐下掉落的雨滴,那雨滴又顺着明月的皓婉滑下,让谢忱看得心驰神往。
明月慵懒地靠在窗边,眸光转向谢忱。
只见他一身青衫,端坐在那里,玉冠束发,容颜清俊,修长的手指捏着茶具,慢条斯理地在烹茶,宛若谪仙降世,隐世在这世间。
烹好一杯茶,谢忱倒出,伸手递过明月的身前,明月浅笑接过。
谢忱问“在想什么?”
明月转过脸,依旧看着窗外潺潺雨丝,笑着回,“我在想,大人上辈子一定是谪仙,若不然,怎会一举一动都透着仙姿?”
谢忱听此,爽朗一笑,“若我是神仙,那月儿想来也定会是位仙子,从前你在我府中之时,也不止一人这样说过,要知道月儿可是夺过花魁的。”
听到谢忱夸赞她的美貌,明月低头抿着嘴笑,论容貌二人在人群之中可真的也算上是俱佳,走到哪里都极易引起其他人关注。
大雨阻隔了二人归去的脚步,明月在堂中闲着无聊,便走过去看其他人所做风雅之事。
明月来到一方桌前,看到一位穿着玄色的公子正在提笔临字,明月定睛一瞧,竟是柳东风的字。
明月看向谢忱,谢忱心领神会走近细看,正是临摹柳东风的字体。
堂中众人亦有观看热闹之人,对这玄衣公子的书法品头论足。
那人临得极好,得众人称赞,甚至与原帖分毫不差,众人私下称赞时,明月却只是淡淡一笑不语。
玄衣公子看着明月神色,起身问道:“这位姑娘,看你神色,似乎对在下书法颇有想法,不知可否点评一二?”
明月听此看了看谢忱,谢忱微微点头,明月开始放心地上前,对着其中的书法扫视一眼。
此篇正是柳东风的行书,颇为出名的一篇古文,《滕王阁序》。
明月通篇看下来来,说道:“东风先生行书,好以翩然潇洒,入木三分为名,这位公子的临帖,潇洒有余力道不足,例如这‘落''字,这‘飞''字,这‘色''字,若公子在最后落笔处能稍加力度,更显笔力浑厚自然。”
众人听得明月点评颇为精湛,纷纷暗叹,这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竟然能将享誉四海的东风先生书法说得头头是道,不得不佩服。
那玄衣公子连连点头,“姑娘提点的正是在下问题之所在,听姑娘所见,似乎对东风先生书法别有心得,不知可否赐字一副,让在下好生钻研。”
明月偏头想了想,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那公子挥开折扇,笑道“姑娘若是为难便算了,墨宝只赠有缘人。”
明月忙摇头,“赠你不是不可以,只是我并不常写了,若是写得不好,还望诸位不要取笑。”
玄衣公子听此合上折扇,拱手作揖,“有劳姑娘。”
明月来到桌前,仔细地选了一只笔,纤指捋顺了笔毛,研磨墨汁,堂中众人皆都被吸引过来,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竟然能临摹当代书法大家作品,简直是痴人说梦吧。
众人抱着看戏心情,翘首以待这小姑娘是怎样挥毫泼墨。
准备好一切,明月未曾犹豫,直接潇洒落笔,矫若游龙,翩若惊鸿一般,一气呵成。
待半炷香后,众人看见明月所落在宣纸上的字体,皆都瞪大了眼。
竟然如此有东风先生的神韵,字体当中满是潇洒飘逸,更是和谐自然。
随着最后一笔收住,明月完美地将柳东风的行书呈现在众人面前。
明月心中暗叹,好久没有练习师傅的书法,手法有些生疏,但是拿来唬唬这些人还是可以的。
她自小被柳东风教授书法时,柳东风并不让她模仿她,而是让她自称一派,有自己独特造诣和风格。
柳东风常说,明月的书法造诣其实要高过于自己,只不过明月闺阁出身,不常在世人面前显露,便埋没了才气。
至于这临帖,则是明月小时候的基本功,明月长大之时,早已将柳东风的临帖放在一边了。
众人正对明月作品品头论足赞叹之时,明月已经悄悄撤出人群来到谢忱身边。
那玄衣公子抬头望去,见明月与谢忱回了座位,便恭敬有礼地来到二人面前,对着明月道“想不到姑娘年纪虽小,竟有如此绝世之学,恕在下眼拙,若姑娘不弃,在下李言,四海为家,不知姑娘可否告知姓名,在下想与二位交个朋友。”
明月看着那玄衣公子彬彬有礼,倒是诚心诚意,明月只得看向谢忱。
谢忱瞧了那人一眼,那人长相俊美气质不凡,绝非俗人。
见那公子眼中满是对明月的倾慕之情,阴着脸沉声道:“这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二人只是路过此地避雨,不想搅了公子雅兴,实在抱歉。”
未过门的妻子?
明月瞪大了眼睛看着谢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