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神志恍惚之间,未听清楚谢忱到底对他说了什么,她只觉呼吸困难,大口地喘着粗气。感觉自己正快要溺毙时,有人似从口间渡给了她唯一需要的这口气。
她贪婪地紧紧的吸取着,只觉唇齿间冰凉又柔软,不断的驱散着她的燥热,蛇毒似乎在陆续的游走她的全身,她昏昏又沉沉,意识散去之际,她只听到有人在不停地温声地在唤,“月儿。”
回到驿站的时候,箫云淮已经把太平镇上最好的郎中提前带到,等着明月的銮驾。待明月的銮驾归回,已经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将明月放到榻上之时,满屋的慌乱把谢忱挤在了边缘。他无奈地看着满院乱作一团的下人,还有箫云淮满是戾气的脸,默默地退到廊下,靠在红柱上,隔着轩窗听那郎中说明诊治结果。
好在处理得及时,明月又身子康健,抵抗了些毒素,郎中马上下了清热解毒的药方,纤云弄巧急急地叫人去煎。
那郎中又道:“王爷若是想公主殿下完全清除余毒,还需一味草药。”
箫云淮被等的不耐烦,“快说到底是什么药,本王马上叫人去采买。”
郎中似乎被箫云淮摄人的气质吓到,急忙道:“王爷,这药材叫七叶一枝花,只是不太好采,所以这味药镇上的药铺都没有卖。”
“哪里能采到?”箫云淮蹙起眉,眼都不眨地看着明月。
“要到南凉山的山巅上,只是那处乃是天堑,又难以攀爬,极难采撷。”郎中神色间满是为难。
“呕”明月刚刚喝下去的药,全被呕了出来,她面色已经苍白如纸,神色之间满是痛苦。
纤云不得不接着去熬药,好再喂明月喝下。
“我去!”谢忱站打开轩窗,对着箫云淮说道,“给我一日时间,你,顾好她。”
箫云淮听到谢忱如此说颇为意外,“好,那你小心些”。
谢忱进了屋内,来到明月面前,留恋不舍地看了她一眼,便转身出了房门,去了马厩,牵了一匹枣红马,出了驿站便开始向南策马狂奔。
太平镇向南五十里处,南梁山横在其中,此山望去至少五百丈之高。
谢忱站在山脚,抬头望着那山,满是峭壁石崖,他深吸一口气,将衣角别在腰间,抽出短剑准备开始攀爬。
一步又一步,两个时辰后,谢忱已经是累极,他不得不找到山间的一块只能容纳一人身的石台上站立着歇息。
入夜,一轮满月从东方升起,为他照亮前行的路。谢忱看着满是鲜血的双手,嘴角对着那轮满月微微一笑,月儿,你在保佑我吗?
他又抬头望了望横在他眼前无尽的高山,未敢再耽误,他又继续开始一步一步攀爬。
月光之下,在从来无人踏足的天堑之上,有一人在奋力地一点点向山巅进发。
三个时辰后,谢忱终于攀到了顶峰,当他站在那巍巍山巅之时,已经全身是伤,隐隐渗出的血迹染红了他的青衫,在月光之下倍显斑驳。
山巅之上有几棵古松林立,常年受着冷霜骄阳,显得佹形僪状。冷风拂过,松涛阵阵,谢忱青衫破落,一阵冷战袭来,让他险些立不住。
背靠在树下,他略歇片刻,便开始在草丛间寻找那七叶一枝花。这药草倒是很好辨认,七瓣叶子,中间开着紫色的小花。
谢忱翻找了片刻,终于在一棵树下的草丛里发现了大片的药草,在月光之下摇曳着身姿,等待着采撷。
他扬起嘴角,拔出腰间短剑在那片草丛之中,将那药材尽数割下,捆成一束绑在腰间。未在多耽搁,又走向下山的路。
春日的天气,天色亮得早。谢忱借着熹微的亮光,依旧在奋力地攀在峭壁之间一点点下降。六七个时辰的攀爬已经让他的体力耗尽。
终于,在他朝峭壁中插入短剑之时,手臂一软,身形顿时跌落下去。百丈山崖间,他迎着风不断的下坠,一瞬间放弃的念头一闪而过,可脑海当中忽然浮现那张苍白的脸色,他又瞬间清醒过来。
拿起手中的短剑,在峭壁上用尽所有力气扎在石缝中。终于他靠着这把剑停住了,可前胸后背却被乱石刮过,无一处完好,他忍着剧痛,一点点找到身体的支撑点,一步步向下攀爬,终于在天亮之前下了山。
他跨上在山脚等待的红马,飞奔而去。
清晨,驿站众人,见那马上驮着一人归来,那人全身是血,无一处完好。
待那马走近,众人才看清是谁,纷纷惊呼起来,“谢大人!”
“谢大人?”
“谢大人”
当众人把他从马上抬到屋中之时,谢忱已经奄奄一息,箫云淮见谢忱浑身是伤,又叫来郎中诊治。
好在七叶草送来的及时,箫云淮当即命人制药,叫明月服用下去以后,果真好了很多。
箫云淮不得不顾着两边,这几日忙得焦头烂额,眼底已隐隐有了乌青。
明月一直未醒,谢忱休养了两日,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只要注意勤换药物即可。
他忍着身上的痛,来到明月床前,看着明月睡着的脸,眼中闪过一丝担忧,正巧郎中前来给明月诊脉,诊脉结束后,谢忱问,“公主如何?”
郎中道:“公主服用药草及时,已经是姓名无虞,只是还需要些时日净化余毒,需要继续服用汤药即可。”
箫云淮一脸疲惫,下巴已经泛出青色胡茬,“那她什么时候能醒来?”
郎中蹙起眉来,“这个因人而异,正常服用下去三日后即可醒来,也有七日后醒来的,王爷大人们还需再等些时日。”
众人尽管无奈,可还是需要接受这样的事实,谢忱敛身施礼,“有劳郎中。”
那郎中只点点头,去往外间,继续开方抓药。
谢忱坐在床边看着明月脸色已经恢复了许多,暗自松了一口气。
箫云淮在旁见谢忱不愿离去,他三天三天夜未合眼,便自顾去了房内歇息。
众人见二人情况稳定下来,皆都散去,独留谢忱守在明月身侧。
他看着小姑娘睡的安稳,扬了扬嘴角,耳边一直在回想那一句,这两年里,我一直在想你。
他心脏重重的跳了几下,压得他有些喘不上气来,细细思量她的话语,她会不会?
温柔地牵起小姑娘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唇边吻了吻,他几乎见不得她受任何伤害,却在自己眼下受了这样大的折磨,心里焉能不痛。
他轻声的对她说,“月儿,对不起。”
心里早已责备自己八百遍不止,他觉得自己变笨拙了许多,自从再遇见她,他便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两人之间似有如无的暧昧,明月对他若即若离的情感,面对宁王对她的追求,他暗自疯狂地吃醋。
他在等,等她想明白自己的心意,或者是说等她爱上他,试着接受他,或者是让这一份感情能够变得足可以坚不可摧之时,能够冲破两人之间身份立场国别之间的阻碍,才能够真正地在一起。
可经历这一样场生死,他便想清楚自己,似乎等不及了,渴望拥有她的心日日强烈。
他握住她的手无奈地垂下头来,“我该怎么做?”
这句话似乎是在问自己,也是在问床上的人儿。
覆在头上的手忽然动了一动,像是轻抚他的额头。他感受到手心的温热拂过他的眉眼,将他深深皱起的眉头在慢慢抚平。
谢忱抬起眼来,看到明月似笑非笑的一张脸。
他的嘴角扬起,温和一笑,将她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脸上,“你醒了?”
“嗯。”回应的声音像是小猫一样弱。
谢忱伸手轻轻刮了下明月的鼻子,“月儿不乖,这次睡了很久。”
“哦,下次不会这样了。”她轻轻地回答他。
“不会再有下次了。”他眼都未眨一下看她。
明月的手被他握着,感受到谢忱手心的温度传来,心脏瞬间失了节律。
可许是因为余毒未清,她心口传来一阵刺疼,让她瞬间拧起眉。
谢忱紧张起来,“还难受?”
刺痛过去,明月苍白着脸,摇摇头,“没事了。”
谢忱知晓这定是体内余毒所致,只好握紧了她的手,给她一些力量帮她挺过这些疼痛。
“郎中说,你还要过几日才能好完全。”
明月因谢忱的举动有些局促起来,“嗯,所以,大人快去歇息吧,我无事了。”
“嗯?赶我走吗?”他揶揄她。
“我哪敢?”明月笑了笑,“不过是看大人,神色间似乎很疲惫。”
谢忱贪婪地看着她,像是怎么也看不够,“还好。”
两人对视一眼,不悦而同的朝对方一笑,那笑意中满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明月到底是年轻,底子好,没过几日又变得活蹦乱跳,好像从来没有中过毒,性命攸关一事。
谢忱一直在田间劳作,不忍让明月再下到田间,哪怕她再拼命的要求,表示自己一定可以保护好自己,谢忱也未同意。
这下喝茶的又多了一个,箫云淮倒是乐得开心,因为有人可以陪着他。
明月不忍谢忱白日治稻,晚上誊抄手札,只得晚间帮助谢忱,编写治稻之术,多数情况之下,都是谢忱口述,明月执笔,两人配合十分默契。
箫云淮见到明月在谢忱房间一待便是深夜,有些醋,只叫明月白日沏茶给他喝,明月性子和软,从未拒绝过。
转眼之间,一个月治稻时间结束,箫云淮谢忱明月等人启程回到淮城。
谢忱因治稻有方,被林涣奉为上宾,特邀参加楚国对梁国所设的答谢宫宴。
明月却隐隐的不安起来,因为她记得,林涣似乎要在宫宴上给她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