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秋猎（七）

很快就到第二日。

祭天仪式结束后，正式狩猎便开始了。

皇家秋猎一向隆重，而最为隆重当属第一日的狩猎比赛。

这狩猎比赛，顾名思义，要比的自然是谁猎的猎物数量多。因是皇家狩猎，所以这参赛者一般为身手不错的皇亲贵胄年轻子弟以及一些朝中重臣之子，简单来说就是没有一定的身份和地位及一定的本领，这皇家狩猎比赛你还真不能参加。

这不，谢桥虽为皇亲贵胄，又深得皇帝和皇后的宠爱，但他长到二十几岁，却从未参加过这狩猎比赛——只因他手无缚鸡之力，没有狩猎的本领。

谢桥不会骑马，更不会拉弓射箭，甚至见到巨大的猎物还会害怕。

所以当谢桥牵着一匹漂亮红驹来到蓄势待发的狩猎队伍前，大家都惊呆了。

“谢桥，你这是做什么？”一向沉稳的太子祁舟骑在马上，都忍不住吃惊，“不要告诉孤，你也要参加比赛？”

“不是啊！”谢桥笑着停下马，不理祁舟，而是转身甜甜唤道，“媳妇儿，你快来！”

南嫤走了过来，她一身红色劲装，墨发高束于头顶，背的是谢桥送他的那套精美狩猎装备，英姿飒爽向众人过来，朝谢桥莞尔一笑，接过谢桥手中缰绳，这才朝台上拱手行礼，“参加陛下！微臣要代替夫君，替谢家参加今年的秋猎比赛，还望陛下恩准！”

说话声铿锵有力，行的男子之礼，端的是大将的风范，让人一时都忘了她一个女子此刻站在一堆男子面前是多么的不合适。

皇帝分明有些怔住了，似没有想到谢桥与南嫤会来这么一出，好似也有被南嫤的英姿惊艳到。毕竟男人无论到了什么样的年纪，都是喜欢年轻漂亮的女子的，更何况是南嫤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子。

“胡闹！”最后还是皇后一声低骂唤醒了众人。

皇后见南嫤这般，顿时觉得尴尬无比，“谢桥，还不快带你媳妇下去！”皇后虽是谢家女，从小却是在太后身边长大，一直被太后当做国母培养，从小受的都是诸如“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要懂规矩，要以丈夫为天”之类的教育，她规规矩矩了大半辈子，最恨的便是似南嫤这般出格不守女德不懂规矩的女子。

这会儿，她也拿出了皇后的威严，更是拿出了姑母的威严，就是希望谢桥赶紧把“丢人现眼”的南嫤赶快带下去。

她对南嫤这个不懂时的侄媳妇儿不满已久，已经起了休弃她的心，对于南嫤与赵贵妃亲近、与赵贵妃治病一事，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今日南嫤竟还敢明目张胆跑到男人堆里要与一对男子策马打猎，这让她如何能忍受？

“大胆南嫤，还不退下！”见谢桥与南嫤都无动于衷，皇后又吼了一声，似觉得在大庭广众之下骂人跌面儿，因而她即使是吼声音也没有多大，更没有人搭理她。

就连皇帝也只是偏头睨了她一眼，而后便朝谢桥玩笑道，“谢桥你可真够出息的，竟让你媳妇儿替你狩猎？”继而大笑几声，这才朝台下朗声道，“好啊，不愧是将门之后！朕准了！今日朕就特许南嫤加入到狩猎比赛，与其他参赛者一视同仁！”

毕竟是皇帝，这点度量还是有的，更何况南家世代忠良，为了大承不知立下多少汗马功劳，南嫤的父母更是在守护大承的江山的战场上死去，所以大家都看得出来，皇帝虽对谢桥和南嫤这样不合规矩的行为有些惊愕，但对南嫤还是很宽容，甚至还有几分欣赏。

所以人莫名都暗暗松了口气。

谢桥笑得更欢，偷偷看南嫤一眼，而后没脸没皮的朝皇帝朗声问道，“那若是我媳妇儿今日拿了魁首，陛下皇姑父您会给我媳妇儿赏赐什么？”

皇帝分明怔了一瞬，继而又大笑，“好你个谢桥，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朕呢！”

谢桥虽没有明说，但皇帝听得出来，谢桥暗示的是让南嫤想考太医院一事。皇帝自然不想被谢桥牵着鼻子走，但是他其实也有些想看南嫤究竟有什么本事能让谢桥这样一个高傲的人几番求他。

谢桥是他看着长大，他是什么性子他是清楚的，他是孝顺的，也是知礼孝顺长辈，今日他却忤逆他姑母的意思，又冒着被他责罚的风险擅自将南嫤带来了猎场，便足以证明南嫤对他来说是重要的……

思及此，他偏不想让谢桥得逞，装作不看好南嫤的摆摆手，“等你媳妇儿打了猎物回来再说吧。”

言语之间都不相信南嫤能打到几只猎物，更别说夺魁。

“好！”谢桥转身看向南嫤，眼神便变得温柔，“媳妇儿，机会我为你争取到了，接下来就看你了。”眼中又含了几分担忧。他自然相信她有一定的本事，但是今日参加秋猎的人，也都是身手不凡的，她一个女子，即使骑射再好，未必就能赢他们。

他怕她为了赢得魁首，太拼命，会伤害到自己。

“嗯，相公放心。”南嫤朝他点点头，回以他感激和宽心的眼神。想到他为了她考太医院煞费苦心，心中到底还是染了几分复杂。

但此时不宜想太多，也不愿再多说废话，转身就越上了马背。

见大家都准备好了，皇帝一声令下，比赛便算是正式开始了。

一阵打马声、马蹄声远去，乌泱泱的场地很快就空了。

而空的场地很快就被划分出区域来，为的是放置他们陆续打回来的猎物。

场地四周围满了人，就等着看打猎的人是如何把一个个猎物打回来，大家兴致勃勃，纷纷猜测着今日的第一名又是谁。

参加比赛的人不在少数，前五名都会有赏赐，但是只有第一名的赏赐最为贵重，也最为神秘，所以每年都惹来许多猜测。

有好玩的公子，已经设下了赌局，仍赌这第一名会花落谁家。

皇帝对此赌局也睁一眼闭一眼，今日秋猎，难得热闹，他也愿意看到年轻人们玩得开心。

赌局开始，要下注了，大部分的人都押了太子，因为太子已经连续两年都夺魁了，今年多半也还会夺魁。

另外几位武将也被押的最多，但赌局上却连南嫤都名字的见不着。

谢桥过去，不顾皇帝和皇后等人正看着，一掌拍在热闹的赌桌上，气冲冲要求添上南嫤的名字。

没有人敢惹谢桥这个混世魔王，连忙添了南嫤的名字。添字的人被谢桥一吓唬，写下的南嫤的名字便有些歪歪扭扭的，有些丑，但谢桥还是笑着唤谢三将带过来的所有家当都拿出来下注。

只有谢桥一个人押了南嫤拿魁首，足足押了好几千两银子。

所有人都觉得谢桥是宠媳妇儿宠到昏了头，南嫤怎么可能夺魁？一个女子罢了，就算会拉弓射箭，能打到几只兔子就算她厉害的，花那么多银子押她肯定会输光，谢桥赢简直是败家。

但很快，众人便不这么想了。

因为众人等了大概还不到一炷香，他们便瞧见不远处有一人打马归来。那人一身红衣，骑着一匹红马，不是南嫤还能是谁？

“接着！”

只见南嫤打马走近，喊了一声，便把手中什么东西扔向了点数官。

“猎了只苍鹰。”

南嫤勒马说道，朝台上的皇帝拱拱手，大大方方说道，“这是南嫤今日猎到的第一只猎物，想拿来孝敬陛下，还望陛下不要嫌弃。”

“好！”

南嫤第一个打到猎物，皇帝显然也有些意外，连叫了几声好。

南嫤又朝众人一笑，不等任何人回应，她便转身打马又走了。

看来是着急回去继续打猎。

众人皆是怔住，还没反应，她便已经走了很远了。

南嫤的身影远去彻底不见，安静的人群才热闹起来。

都想不到南嫤这样厉害，竟是第一个猎到猎物，而且还是难猎的苍鹰，所有人不由得有些惊叹。

往年都是太子最先猎到猎物，但最多也先是猎到兔子、野稚这样好猎的猎物，似苍鹰这样难猎的猎物至少得要一两个时辰后。

没想到南嫤一上来就打了苍鹰。

南嫤好像有几分厉害呢，所有人不免对今日比赛又多出了几分期待。尤其是期待南嫤的表现。

陈瑜坐在谢桥身边，喝着小酒，看着发生的一切，也不由得夸南嫤厉害，谢桥正看着自家媳妇儿消失的方向挪不开眼，陈瑜唤了他好几声他才听见。

回头问，“你说什么？”

满脸自豪笑意，“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媳妇儿很美很威风？”

“是。”陈瑜点头，看着笑得像傻子一样的谢桥，便忽然觉得有些好奇，他想了想，“就是不知道这样一个奇女子，为何会看上你这样连马都不会骑的贵公子？”说着话，想到什么似的，眼睛朝坐在人群中的周默看过去。

想到昨日在树林里看到的熟悉身影，便问谢桥，“昨个儿怎么没看见你娘子和你在一起？”

“哦，她刚来这边，对周围一切都好奇得很，就想到处转转，我便让她去了，她就没和我一起。”谢桥下意识的答。

陈瑜低头斟酌，“哦……那可能就是我认错人了。”

“我昨个儿看到个女子同周默在一起，身形有点像南嫤，但现在想来应当是哪个宫里或者那个大臣家的家眷也是可能的……”

抬头再看谢桥，身旁已经没了人影。

陈瑜微顿，朝场上看去，只见谢桥满脸兴奋，人已经跑到赌桌那边去了，根本没有听见他的话。

场上赌桌这边，已经有好几个押南嫤夺魁了。

谢桥高兴得合不拢嘴，扇子一展，便开始满场窜，逢人便说，“我媳妇儿厉害着呢，你们要不要押她？”

“你，要不要押？”

“……”

众人，“……”

怎么像个傻子一样？

这真的是风流倜傥的高岭之花谢家公子吗？

谢桥是高兴了，却伤了许多对谢桥仍抱一丝希望的那些贵女们的心。

今日秋猎，闺阁贵女们好不容易来看热闹，他们对秋猎兴致缺缺，主要还是为看谢桥来。

她们毕竟喜欢了谢桥那么久，是不轻易忘记的，即使知道与他不会有可能，却还是忍不住远远的看着他，只是远远的关注就好。

却不曾想，她们今日亲眼见到了谢桥与南嫤是如何恩爱。

心碎了一片。

空气里好像都漂浮了悲伤的气息，但她们的目光却不曾谢桥身上挪开过。

“春儿，我累了，我们先回去吧。”燕婉目光终于从谢桥身上收回来，面色疲倦同一旁的春儿吩咐。

她身子本就没有好，若不是为了见父母，她不会来猎场，可是她过来了才知道老家叔父家的女儿今日要出嫁，她父亲母亲三天前就回家吃酒席了，根本不会来猎场。

所以她来猎场是见不到父亲母亲的……

祁舟明知道这点，不跟她说实话，还故意将她诓来了猎场，她很生气，心中堵着一股气，从昨天到现在都没散。若不是因为皇帝与皇后知道她来了，她身为太子妃又必须出席今日的狩猎仪式，不然她昨晚就连夜回帝都去了！

“可是……”

春儿知道燕婉心里不爽，但还是有些犹豫，“可是……太子不是说今日要为小姐你猎狐狸么？若是我们走了，待会儿他回来看不到你会生气的。”

燕婉却完全不理会她的话，起身自顾走了。大家都知道她身子不好，这会儿离开，没有人会说什么的。

燕婉走后不久，南嫤便又回来了，这回和她一同回来的是太子祁舟，两人手中都拿了好几样猎物。

祁舟手中的一只漂亮红狐尤为抢眼，南嫤手中提的野雉和兔子就显得逊色许多。

“媳妇儿，快来！”谢桥又大喊，兴冲冲跑过去，根本不理祁舟，看见南嫤手中的兔子便大叫起来，“兔子！媳妇儿你怎么知道我最爱吃兔子了，太好了，我们中午就吃烤兔肉！”

现场所有人，“……”

太子祁舟默默下马，一挥手，便有几人抬着一只鹿走了过来。

“父皇，这是孩儿猎的鹿，请父皇与母后先尝尝鲜。”

原来祁舟不仅猎了红狐，还猎了鹿。这可都是好猎物。

“好啊！”

皇帝很高兴，当下就命人将鹿抬下去处理，说是待会儿与众人共享。

场内于是开始一阵欢呼，都夸太子的厉害，南嫤一时就被比了下去。

南嫤不气馁，将野兔子和野雉扔给谢桥，很快就又打马走了。她回来这两次，不过是先混个眼熟，接下来就会认真打猎了，下一次可能要等午时才会在回来。

南嫤走了，祁舟手提那只漂亮的小红狐却迟迟不上马，目光朝台上东侧那空荡荡的座位看一眼，就随手将那红狐扔给了已经来到他跟前，正殷勤关切他的几个侧妃。

眸光一沉，转身便上了马，丝毫不去管他那几个正奋力抢红狐的侧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