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次日,村里不知谁家的公鸡就打起鸣来,沈伯文睁开眼睛,感觉屋里安静的很。
老二跟老三这俩兄弟,一个打鼾的声音比一个大,吵的他半夜才睡着,这会儿居然听不见了,不会已经起来了吧?
往外一瞧,果然兄弟俩都已经不在屋子里了。
他起身穿好衣裳,往平日用惯的竹筒杯里倒上炉子上温着的水,又往杨柳枝上撒上牙粉,就端着杯子走出房门。
院子里传来“唰唰唰”扫地的声音,他放眼看去,原来是沈仲康在拿着大扫帚扫院子。
私塾的院子里并不脏,只是有些许经不住摧残的叶子掉落了下来。
不见沈叔常,沈伯文便向老二问起来。
“老三啊,他早就去工地上了。”
沈伯文不禁有点脸红,自己还当醒的够早的了,结果自己这俩弟弟,一个早都去修路那边干活儿了,另一个也起了个大早打扫了卫生,只有自己,睡到现在才醒。
沈仲康回答完自个儿大哥的问题,又埋头扫院子去了。
沈伯文也不再说话,到自己屋子里洗脸刷牙,清洁一番。
待到他收拾好再出来,沈仲康已经把院子里的那口大缸的水也挑满了,见他出来,便道:“大哥,这边的活儿我都干完了,就先回爹那边去了,今个儿还得给爹娘屋里盘炕呢。”
“行。”沈伯文也不客套,道了声谢,将二弟送到门外,就回了私塾,拿起书看了起来。
不过也看多久,外头就传来了人说话的声音,看样子是有学生过来了,他便放下手中的书,往门外走去。
然后走出去才发现,来者是吴掌柜。
还是乘着马车来的,带着自己已经见过许多次的那位管家和吴和仁。
见到他们,沈伯文几乎是立马就知道了吴掌柜的来意。
想必是这几日的试听,让这位还没正式成为自己学生的吴掌柜的宝贝金孙,认可了自己的教学水平,同意拜自己为师了。
果不其然,吴掌柜跟他打完招呼的下一秒,就让管家从马车里拿出了束脩礼。
沈伯文也没有拒绝,这几日他与吴和仁相处的也不错,没有必要因为他一开始不愿意,就把这个学生往外推,毕竟孔子也说过,有教无类,既然他有主动向学的心,自己也同样教便是了。
把吴掌柜一行人迎进屋内,由吴和仁亲自递上束脩,行过礼之后,他们二人之间的师徒名分便定下了。
吴掌柜看着满意极了,大手一摆,对沈伯文道:“今后我这孙儿就归沈先生管了,若是他有什么不听话的地方,只管教训,老头子我绝不心疼偏袒他。”
听了这话,吴和仁的小胖脸上面色一变,显然很怕自己刚拜的先生就这么答应下来。
沈伯文自然是注意到了,他自己也不是崇尚体罚的先生,但此时心里恶趣味上来,便没有推拒吴掌柜的这番话,但也没有应下来,只笑而不语。
将吴掌柜礼貌地送了出去,吴和仁便紧跟在他身后回来了,快进课舍的时候,突然小声问:“先生,您不会真的要对我动手吧?”
沈伯文闻声停住步子,沉吟了片刻才道:“既然你问了,那为师便跟你说实话,为师不是喜欢打学生的先生,但也不喜欢不懂事爱闯祸,且不安稳读书的学生,咱们便互相配合,好吗?”
听到不会对自己动手,吴和仁就开心了,圆圆的眼睛笑得弯成一条缝,听罢便点了点头,响亮地回道:“好!”
沈伯文也笑了笑,随即跨进了课舍。
看着这会儿自己就很主动地坐到座位上拿出书本看了起来的吴和仁,沈伯文在心里思索着,如今除去那些只是来识字的孩子们,自己正式收的打算走科举路子的,就三个学生,自己儿子沈珏是大师兄,吴和仁是二师兄,沈秋生是小师弟。
其他的孩子,他也一一问了他们的家长的意见,确定他们都无意走这条路,遗憾之余也只能释然。
毕竟现在这个时代,走科举这条路是需要尽全家之力供养的,若是他们家里不支持,就很难走下去,能让他们过来学认字和算术,已经算是开明的家长,不能强求更多了。
在学生配合的情况下,一上午的教学很快便结束了,吴和仁这个小胖子,看样子是已经沉浸在自己这个二师兄的身份里了,在课间休息的时候,沈伯文从窗户往外看,正好看见他跟沈秋生在说话,隔得挺远,听不太清,模模糊糊只听见一句什么“以后你来镇上,二师兄带你去玩……”
沈伯文不由得哭笑不得,看来这孩子,还真是家里宠大的,一点儿都不认生,这么快就跟别的同学打成一片了。
看来自己之前的担忧是多余的了,这孩子虽然家境较好,但却还没养成骄纵的脾气,性格还算好相处,跟私塾里这些孩子们相处的都不错,也没流露出什么嫌弃来,反而事事都觉得新鲜。
反倒是沈秋生,这孩子性格内敛,反倒不易跟别人成为知交好友。
哪怕是村里这些一块儿长大的孩童们,他的朋友也只有珏哥儿跟石头两个。
看来吴和仁想要跟秋生当好友,还有得磨呢。
不过自己这个做先生的,就算管的再细,怎么也管不到他们交朋友上,还是让他们先自由发挥吧。
沈伯文这般想着。
……
中午回到家,刚一家人吃完午饭,在其他人透着疑问的围观中,沈老爷子把沈伯文叫了过去。
他还在想有什么事儿呢,难不成是关于火炕的?
就见老爷子拿出来个做工精致的木盒来,他瞧着眼熟,便问道:“爹,这不是上次韩管家给咱们家留下的谢礼里头的盒子吗?”
沈老爷子点了点头,道:“是,其他那些盒子里装的都是药材,你娘就没每个都打开看,谁知道这里头装的居然是银子。”
说着,就将手里的盒子打开了。
里头竟然满满当当装了二十个银锭。
“这……”沈伯文有点语塞。
不由得他惊讶,要知道大周朝现在的物价并不高,十文钱就能买一斤大米,一斤猪肉也只要十八文,像他们这种农家,一年花销估摸着也就二两银子,自己家因为要供他这个读书人,花销多一点,一年大概三两银子,多的这一两银子,都要全家共同负担,这件事已经被二弟妹明里暗里说过许多次了。
如今这二十两,够他们家花好几年了。
这礼也有点太厚了。
反倒是沈老爷子,可能是上次沈伯文把韩管家送谢礼的事情说透了,他老人家反而有些宠辱不惊的意味了,看到这二十两银子,就跟看到二两似的,面色也没什么变化。
当然,也不排除他老人家已经在私底下惊讶过了的可能。
老爷子待他看完,便合上盖子说,“按理说,这是你捡到画,人家给你的谢礼……”
沈伯文立马道:“爹,咱们家现在也不宽裕,这些银子先紧着家里用。”
“行。”
像是猜到长子会这么说,沈老爷子也没推拒,便道:“那就先把你舅舅家和两个姐姐家借的钱先还了,让人家也过个好年,至于剩下的,就留着你赶考的时候用。”
沈伯文闻言,迟疑了一下才问:“不用跟家里其他人说吗?”
老爷子摇了摇头,道:“回头我会找个合适的时候说的,你不用操心。”
说罢,不待长子再说什么,又从盒子里拿出五锭银子,“这是五两银子,回头你去把钱还了,再买点东西,一块儿送到你姐姐和舅舅家去。”
沈伯文接过来,点头应了下来。
他的两个姐姐嫁的都不错,大姐沈薇嫁到了隔壁村的一户姓顾的殷实人家,是长媳,生了三个儿子,她本人也精明能干,又有三个出息的弟弟,很得婆婆家的看重,像上次沈伯文病重,就从婆家借了一两银子出来。
二姐沈蕴则是嫁到了镇上一户开药铺的人家,生了一儿一女,二姐夫姓姚,上次不但借了钱,还送了不少药。
舅舅家便是在镇上做木匠的,三弟沈叔常小时候就是送到他们家去当学徒,后来娶的王氏就是舅舅家的小女儿。
沈伯文回忆着这些沈家的亲戚,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都是好人,纵然有点什么小毛病,也都在正常范围内,为自己没有极品亲戚而庆幸。
老爷子又从身后拿出另一个小些的盒子,道:“还有这盒子里的参片,我留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你去送到你岳父家里去,你上次重病,还是靠他老人家送过来的半只老参缓过来的,你得记住人家的恩情。”
“是,爹,儿子知道了。”
但这件事,沈伯文还真不知道。
因为原主重病的时候,总是昏昏沉沉的,发生了什么事也都不甚清楚,而病好之后,周氏也没跟自己说过。
说到这儿,老爷子刚说的沈伯文都一一应下,想着等过几日放了授衣假,就抽空去趟镇上,把这些事都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