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送走牙人,又意外地迎来了邵师兄,沈伯文将他请进屋里,邵哲才将来意道明:
“师弟,你打算何时归乡?”
沈伯文闻言心道,原来是这件事,想了想才道:“许是还要再过几日,探亲假才会下来。”
他话音落下,邵哲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说实在的,沈伯文这几日在考中进士的高兴之外,也因此更加想念远在桃花村的家人们,尤其是爹娘和自己两个乖巧的孩子,离家也有许久,也不知他们是不是长高了,结实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问道:“师兄是打算回头将伯母接到京中吗?”
邵哲颔首,“正有此意,房子也已经买好了,回乡后正好把母亲接过来。”
沈伯文表示理解,邵师兄家中只有一个寡母,自然不可能自己在这边住着,将母亲一个人留在长源县,定然是要接过来的。
又想起师兄这次虽然是二甲进士,但究其学识,沈伯文自认为师兄的绝不在自己之下,不免问起他之后的打算:“后日便是朝廷朝考,选拔庶吉士,师兄应当会参加?”
其实就算自己不问,他心里也清楚得很,师兄是定然会参加的。
翰林院在大周朝的地位非比寻常,历来都是大周的人才储备库,内阁诸臣有十之八九,都是出自翰林院,庶吉士又被称之为储相。也因而有一句话: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
足以证明翰林院与庶吉士的地位和重要性。
只有通过朝考,才能被选拔成为庶吉士,然后进入翰林院学习,为期三年,三年过后,又要经过一次考试,称作散馆,只有在这次考试中成绩优异的,才能顺利地留在翰林院,称之为留馆,被授编修或是检讨,正式成为翰林。
而沈伯文他们一甲三人,则是直接跳过了这个步骤,直接成为翰林,相当于少花费了这三年时间。
正是因为凡事读书人,都清楚翰林院的重要地位,邵哲自然会去参加朝考,闻言便笑了笑,点头道:“的确如此,老师也建议我去考一考。”
“那我便提前祝师兄如愿以偿了。”沈伯文拱手,诚心诚意地道。
邵哲闻言,心中的压力也小了不少,微笑道:“借师弟吉言。”
说完这件事,沈伯文又道:“明日我打算去拜见褚相公,师兄可要同往?”
邵哲自然点点头,褚相公是他们这次会试的主考官,依礼来说算是他们这届考生的座师,自然应当上门拜见。
虽说他们拜了韩辑为师,但授业恩师与座师并不冲突,并不是不能共存的。
与沈伯文说完话,邵哲便起身告辞,毕竟后日便是朝考,还需再看看书,温故而知新。
沈伯文也起身,将他送了出去。
相比师兄还要准备朝考,他倒是轻松了许多,难得的能清闲半日。
看了会儿闲书,又练了会儿书画,直到周如玉从萧氏那边回来,看到的就是他正兴致勃勃地在纸上画着什么。
她心中好奇,凑过去看了一眼,不由得掩唇而笑。
原来他画的是自家家中那只狸奴,憨态可掬的模样,跃然纸上,活灵活现。
沈伯文落下最后一笔,才察觉到身边有人,转头一瞧,果然是自家娘子回来了。
难得不像平日那般稳重,指着这幅画,语气中有几分期待,问道:“如玉觉得我这幅画,画得怎么样?”
周如玉听出来了,故意嗯了一声,才道:“自然是极好的,我方才看见,还当是咱们家的狸奴偷跑到这儿来了呢。”
沈伯文闻言便笑了起来,见她似是对这幅画十分感兴趣,不由问道:“如玉喜欢这幅画?那便赠予你好了,待会儿我在上面写上。”
周如玉自然不会拒绝,点了点头,只不过视线还没有从上面移开。
好像不光是喜欢这幅画啊?
沈伯文摩挲着下巴思考。
忽然想到了什么,试探着问她:“是不是想学画?”
周如玉闻言,面上带了几分不好意思,但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想学便学。”沈伯文培养她的兴趣爱好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去限制,道:“你若是想学,我教你便是,正好这几日等假,我难得无事。”
“真的?”周如玉只觉得欣喜,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
“自是真的。”
一个想学,一个想教,教学自然而然便开始进行了。
……
翌日,沈伯文便与邵哲一同出发,上门拜见褚阁老。
虽然没能抢到自己看好的沈伯文来工部观政,不过并不影响褚阁老对他的欣赏,再说了,他们观政的地方又不是固定的,将来还可以变动嘛,他想得很开。
褚阁老留他说了好一阵子的话,沈伯文受益匪浅。
让沈伯文原本因为中了榜眼之后略微有些浮躁的心态,都平静了下来。
回到家中之后,他坐在原地想了许久,不得不承认,他能位列一甲前三,并不是因为他的才华胜过同年多少,而是运气更好,邵师兄的才华难道就逊于自己吗?
不见得吧。
他不禁想起了自家老师曾经对他说过的一句话,做学问,应当随时保持谦逊,切忌自傲。
毕竟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调整好心态之后,沈伯文便觉心境更加开阔,再次研读文集,又有了不少新的感悟。
与此同时,他也没忘记答应过自家娘子的事,每日都抽出一定的时间来教她画画。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自家娘子在画画这方面,竟然颇有天赋。
在一开始自己还没有教她许多技巧的时候,她便已经能自己照着实物画出来了,虽然模样上可能不那么相像,但已经颇有几分灵动在里头了。
当即他便觉得自己的画法可能不太适合她,毕竟自己只追求形似,在意蕴上没什么天赋,若是如玉继续跟着自己学,说不定还会被磨灭了灵气,想到这一点,他便去寻了老师。
“你是说,你娘子在绘画一途上,颇有灵气,怕自己这个榜眼教不了她?”韩辑闻言,不由得捋着胡子问道。
自家老师明显是在开玩笑,沈伯文无奈地笑笑,道:“老师,我这个榜眼,可只在做文章上还说得过去,但论起画画,却顶多只能称得上合格,您又不是不知道。”
韩辑当然知道,毕竟说沈伯文的画匠气颇重,远远比不上自家夫人的就是他自己。
此时听到弟子这话,他也半分不心虚,甚至还点了点头,“你能有这个认知,为师很是欣慰。”
沈伯文:……
不过韩辑想到自家夫人原本就喜欢周氏,大概也不会拒绝教她画画这件事,不过在此之前,还得过了自己这关才行,不然万一没有那份灵气,到时候累着自家夫人了怎么办?
于是乎,他又接着道:“你家娘子的画呢,拿来给我看看。”
沈伯文一听就知道自家老师是松口了,忙将手中的画递了上去。
韩辑接过画,打开之前,心中或多或少带了几分期望,然而展开一瞧,眼睛便亮了。
这画的……
确实不错啊!
画上所绘的,正是他们后院中的那几棵玉兰花树,盛放之时的绚烂之景。
此画并不追求形似,但意象却能让赏画之人沉浸其中,感受到画中所绘玉兰花的美丽。
再配上自家弟子用瘦金体在旁边题的诗句:
霓裳片片晚妆新,束素亭亭玉殿春。
已向丹霞生浅晕,故将清露作芳尘。
不错,不错。
收起画,并没有还给沈伯文的意思,韩辑一本正经地道:“尚可,为师会将这件事跟你师母提上一提,不过最终结果如何,还要看你师母的意思。”
“学生明白,多谢老师。”
眼见这幅画是回不来了,沈伯文只好收回视线,老老实实谢过自家老师。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没有让他失望,萧氏见到画之后也十分惊喜,当即便决定收下周如玉这个弟子。
见自家夫人为了这件事忙起来了,最欣慰的却是韩辑。
他旁观了许久,自是看出周氏是个温柔良善的女子,对自家夫人也是发自内心的尊重。
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话放在夫人与周氏身上,也可适用。
周氏若能像对待自己双亲一半那般对自家夫人,能时常与夫人说说话,陪伴一二,也不枉夫人如今像对待女儿那般待她的那番情谊了。
沈伯文对自家娘子却更为了解,明白她早就已经将师娘视为极为重要的长辈对待,如今拜了师娘为师,更是暗自高兴,觉得能更名正言顺地孝敬师娘了。
她总是这般好。
沈伯文收回视线,面上却不自觉露出一抹笑意。
……
除此之外,买宅子的事进行的也很顺利,看房的那天,他是带着沈杜和自家娘子一起去的,几人对宅子都极为满意。
周如玉还绕着院子看了好几圈,对他们院中的那颗石榴树很感兴趣。
那家主人着急回乡,价钱要的也并不高,但毕竟是京都的宅子,皇城底下,寸土寸金,再低也低不到哪里去,好在他们一来便住在老师家中,省了租房的一大笔钱,如今手里的钱,还够买下这座宅子。
只是房契到手,银票递出去,沈伯文心里还是没忍住心疼了一下。
好几百两银子,就这么花出去了。
不过随之而来的,便是心落到实处的踏实之感。
从今往后,他在这里有了一份属于自己的房产,在这偌大的京都,也能有一席安身之处。
果然,买房所带来的踏实感,是其他资产所不能比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