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四处静谧。
前方丫鬟提灯引路,贾蕴与黛玉宴罢便一同回东府。
行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贾蕴偏头瞧了眼低眉垂眼的黛玉,开口道:“林姑姑,今儿个的事有没有吓着?”
贾蕴说的事无非就是碎玉之事,毕竟按照以往的惯例,她们这些姊妹即便不受训斥,那也得遭几记白眼。
先前贾蕴随贾母进暖阁之时,瞧见黛玉神情略显慌张,故而才有此一问。
黛玉低声回道:“倒也没什么,无非也就是宝玉闹性子罢了,倒是晴雯这丫头,整一个爆炭性子,险些和人打起来了。”
许是与黛玉混熟了,就没那么多顾忌,晴雯小声反驳道:“姑娘,这可不能怪我,谁让那老货骂我的,还有那劳什子二爷,偷看林姑娘不说,还要起奴婢来,一点脸皮也没。”
听到这话,黛玉蹙了蹙眉,她晓得晴雯是个直性子,可这话说的,不是让人多想,尤其还是在贾蕴面前。
只见黛玉挑眉斥道:“你这疯丫头,胡吣什么呢!”
说着,黛玉便小心地看着贾蕴。
贾蕴晓得黛玉心思敏感,没好气地说道:“林姑姑,其实不必如此,你是个自尊自爱之人,我怎么会多想,对于你我可是放心的很,若是不然,我也不会不管不顾。”
这话倒是说的让黛玉心里感动起来,起码贾蕴懂她。
而且贾蕴这也不是便宜话,确如贾蕴所言,他从未限制这等事,平日里该是如何顽闹便如何顽闹。
念及此处,黛玉神情也放松下来。
贾蕴见状了然,偏头瞧了眼焉着的晴雯,开口道:“你也是的,啐归啐,动什么手。”
晴雯哼了一声,啐道:“那老货说奴婢是个狐媚子,没撕烂她的嘴算好的。”
贾蕴轻笑一声,打趣道:“她说的也没错,你确实是个狐媚子,尽勾引主子。”
“呸……”晴雯啐了一口,若是旁人这般说,晴雯早就跳了起来,偏偏是贾蕴这么说,晴雯不仅不恼,心里还得意呢!
黛玉掩嘴偷笑,对于晴雯与贾蕴的事,她心里有数,不光是晴雯,香菱和鸳鸯都是这般。
似贾蕴这般有几个房里人正常的很,按规矩,将来是要从中挑选姨娘的,这些姨娘们一般是没有机会成为正房大太太的,根本威胁不到黛玉。
当然,这也是分人的,例如王熙凤这般妒性大的,那就不会容许贾琏身边有其他人,黛玉虽然性子足,可妒性不大,自然不会在乎这些事。
而且贾蕴这几个屋里人都是聪慧的人,讨人喜欢哩……
佳人掩嘴偷笑,自然别具风味,而且还是天仙般的林姑姑,明眸皓齿,含羞半吐
黛玉见贾蕴打量她,提起手中的蒲扇遮挡起来,偏过头去。
贾蕴见状嘴角微微上扬,岔开话题道:“林姑姑,我呢,多一句嘴,你听听就是,也别往心里去,宝玉那边,你们还是少招惹他。”
黛玉闻言明眸熠熠地看着贾蕴,奇道:“蕴哥儿是对宝玉有什么偏见?”
贾蕴先前的态度也表明对黛玉的信任,故而黛玉并未多想贾蕴的话,询问的语气略带着俏皮,似乎对贾蕴的态度感兴趣。
贾蕴无所谓地说道:“成见倒是谈不上,就是宝玉的性子被惯坏了,都十四岁了,还是跟个稚儿一般,稍有不顺便闹脾性,你们跟他一块顽,说不得还得被气着,旁人倒是无所谓,坏了林姑姑的心情就不好了。”
若是小孩子闹闹脾性,贾蕴也就懒的理会了,关键宝玉坏了兴致,几个姊妹都落不到好,贾母、王夫人、下面的婆子的眼色令人不自在,宝玉又是个没主见的,自己犯了错还连累姊妹吃挂落,着实是个麻烦精。
黛玉闻言轻啐一声,白道:“哪有你说的这般严重,都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平日里闹些口角不值什么事!”
贾蕴摆了摆手,无所谓地说道:“林姑姑高兴便是,不过你也不用怕什么,那宝玉敢闹性子,啐他脸便是,有侄儿在,便是老太太也不会怪你。”
黛玉闻言心里莫名的开心,不用寄人篱下,又不用遭人白眼,有人护着的感觉真好……
“有这么一个有出息的侄儿,我这个姑姑也能沾些光。”黛玉俏皮地说道。
贾蕴嘴角翘起,伸手扣住黛玉的手,打趣道:“就只是侄儿?”
瞧着贾蕴玩味的眼神,黛玉哪里猜不到贾蕴的意思,粉面熏红,扯开贾蕴的手,啐道:“不是侄儿还能是什么……”
说着,黛玉转过身去,扭身离去,嘴里嗔道:“蕴哥儿好不要脸。”
贾蕴看着黛玉离去的背影也没追上去,毕竟都到了黛玉的院子了。
轻笑一声,贾蕴回身朝三间抱厦走去。
回到屋子里,晴雯和香菱便服侍贾蕴更衣。
贾蕴瞧着神色不怏的晴雯,笑骂道:“晴雯,你这丫头还在恼呢!自个做错了事,倒有理起来了。”
先前有别的主子在,晴雯尚且收敛一二,可当着贾蕴的面,晴雯胆子又大了起来,噘嘴道:“奴婢可没错。”
贾蕴见晴雯还是这般犟性,伸手狠狠掐住晴雯的脸蛋,骂道:“还顶嘴,真是愈发的没规矩起来。”
“哎呦.....”晴雯惨叫一声,忙求饶道:“爷,疼,您快松手。”
贾蕴见晴雯吃痛,便松开了手,而晴雯幽怨地看着贾蕴,一双桃花眼如泣如诉的模样,尽显愈发成熟的妩媚之情。
晴雯吃到贾蕴苦头,已经不敢得罪,可是对于一旁憋笑的香菱,晴雯可就没好脾性,指着香菱啐道:“你个小蹄子也敢笑话我,戳烂你的嘴去。
说着,晴雯便学着贾蕴先前的模样去掐香菱的脸蛋。
香菱素来是个逆来顺受的,只能委屈巴巴地受着,一副俏丽的脸蛋被揉捏的没个正形。
贾蕴笑骂道:“晴雯,不要欺负香菱了。”
晴雯顿了顿手,怪道:“奴婢哪有,爷每次都这样,就晓得护着香菱。”
贾蕴笑了一声,香菱每回都是受欺负的,他不护着香菱,难道还帮着晴雯这个“欺凌者”?
不过嘛,无非就是晴雯抱怨一两句,听听也就算了,摇了摇头,贾蕴坐在床榻上,看着帮他脱靴的晴雯嘱咐道:“最近这段日子,爷要处理军务,估摸着不会在府里住了,你们好生待着,莫要闯祸。”
贾蕴晓得,等牛继宗等人回了消息,那他就要动手整顿京营,到时可不会两头跑,就待在京营方便处理军务。
晴雯听见顿时就不闹了,眼珠子一转,忙近前讨好道:“爷,奴婢可不可以跟着您,您身边没个人服侍总是不好的。”
贾蕴伸手摸了摸晴雯的脑袋,笑道:“军营之地带个丫鬟,那不得让人笑话,你这丫头就别胡闹了。”
虽说贾蕴也习惯了身边有人服侍,不过到底是军营,贾蕴还是得注意一二,尤其是贾蕴初掌京营,这时候更要顾忌。
晴雯闻言就不乐意了,板着个脸嘀咕起来,一旁的香菱虽不怎么说话,可眼眸中的神情略显失望,若是晴雯能跟去,那她也就能去了。
瞧见两丫鬟的神情,贾蕴心里直呼没疼错人,开口道:“爷不就是出去一趟办些事,又不是不回来,林姑姑走的急,爷忘了交待,你们两个便替爷嘱咐一声。”
晴雯娇声应道:“爷放心,奴婢会跟林姑娘说的。”
说着,晴雯蹲着将贾蕴的靴子脱了,刚想直起身来,谁承想一只大手抚在她脑袋上,晴雯抬眼疑惑地看着贾蕴,奇道:“爷,怎么了?”
贾蕴嘴角微翘,顺手把玩起晴雯的发梢,开口道:“晴雯,爷要离开一段日子了,帮爷舒缓舒缓可好。”
晴雯闻言顿时粉面熏红起来,刚想出言反驳,可想着贾蕴确实要离开一段日子,心里便软了下来,抬眼瞧了瞧一旁的香菱,复又垂下眸来。
一旁的香菱也不是雏儿,哪里不晓得舒缓的意思,俏脸微红,躬身福礼道:“爷,奴婢先下去了。”
贾蕴见状嘴角含笑,促狭道:“香菱,你不用走,今儿个你们两个一块儿伺候。”
香菱顿时就懵了,两个人一块服侍,这是什么情况?
而晴雯更疑惑起来,两张嘴怎么服侍啊!!!!!!
………………
荣庆堂里。
贾母头疼地坐在高台之上,而王夫人则是心疼地看着手中碎成两半的通灵宝玉。
良久之后,王夫人开口道:“母亲,要不然儿媳妇拿去让能工巧匠去修补一番?”
通灵宝玉对宝玉可是极为重要的,命根子的说法不是空穴来风,上回不惜差点与贾蕴翻脸也要保住通灵宝玉,可见贾母和王夫人对此的重视,只不过现在,玉却碎了。
念及此处,王夫人咬牙道:“那个李嬷嬷就是个下流的东西,合该严惩。”
贾母淡淡地看了眼王夫人,冷声道:“气糊涂了不曾,那是宝玉得乳母,若是严惩了,外人如何看待?”
李嬷嬷是宝玉的乳母,虽是贾府的奴才,可没人会把她当成奴才使唤,宝玉面对这个李嬷嬷都得敬着一二,就是看着吃了她几日奶的份上,哺育之恩在古代的时候是为人们所看重的,通灵宝玉虽是贵重,可若因此严惩了李嬷嬷,怕是旁人说了嘴去,于宝玉的名声可不好。
王夫人也是心里明白,无非就是口头上出出气。
贾母叹息一声,道:“按你说的,让人把玉修补修补,再请得道之人诵经念佛,沾些灵气。”
通灵宝玉碎了,肯定失去了灵性,只能请得道之人施法,让通灵宝玉重新富有灵性。
王夫人晓得这是没办法的办法,只能应声道:“儿媳妇晓得了,母亲放心。”
贾母点了点头,旋即也就不多说了,王夫人沉吟一声,小心道:“母亲,您觉不觉得,自蕴哥儿回府后,宝玉便时不时地发魔怔,如今这通灵宝玉碎了,是不是给咱们的征兆。”
贾母闻言心中一跳,饶有深意地看着王夫人,叱骂道:“胡吣些什么,不过就是一时失手罢了。”
虽说贾母心里也嘀咕,自贾蕴回府,宝玉确实屡屡受挫,保不准真有这回事,不过,贾母心里也不糊涂的,现在的贾蕴是贾府的领头人,即便贾母如何疼爱宝玉,孰轻孰重还是分得清的,别说是一个宝玉,就是十个宝玉也抵不过贾蕴的重要性。
当然话是这般说,可贾母心里在意的还是自己的乖孙儿宝玉。
王夫人见贾母这般态度,嘴唇翕动了下,终究也没再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