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冬雪摇摇头,拉住了旁边站着的易寒,“我只有这一个哥哥。”
何志红脸上的笑僵住了,脸拉得老长,“你这孩子……”
她还要说教,却发现,易冬雪已经松开了易寒的手,走到了老柳树旁边。
那里立着一棵新生的树,长了得有一两年了,碗口粗细,上头的柳枝晃晃悠悠的没个着落。
易冬雪站定,微微一笑,轻轻一下,伸手掰折那碗口粗细的树。
何志红:“!!!”
剩下的话卡在嗓子眼里,满脸惊恐。
就听见易冬雪语气轻飘飘的,“我的哥哥一定得打得过我!就是不知道阿姨家的哥哥打不打得过我了。”
何志红:“……”
她倒抽了一口凉气,这死丫头片子才多大?
十岁?十一岁?
小小年纪就一身蛮力,如果真带回去,一个制不住,倒霉的就是她们家了。那时候,如果易冬雪仗着蛮力让他们贴补老易家,她们不也是毫无办法?
好啊,这个老太婆,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简直其心可诛!!
她才不要上这个当!
何志红自觉想通了其中关窍,都不用易冬雪多说什么,就跟狗撵了似的,连滚带爬的蹬上了自行车,溜了。
易老太没来得及阻拦,吃了一嘴灰。
虽说当事人已经走了一个,但这不影响他们情绪的高涨,甚至更加兴奋了。
易老太看着绝尘而去的自行车,脸都绿了。
“你这个死丫头!”易老太太叫骂一声,只是心虚气短了不少。
易冬雪一脸无辜,“我都说了,我不去,你们还非要我去,现在志红阿姨都走了,咱们也回家吧。”
回家?
易老太咬碎了一口牙,想什么美事儿呢。
买孩子的钱她都收了,易冬雪不去也得去。
再说了,易冬雪一个呆子配个傻子,简直绝配了。
更何况这傻子家庭条件这么好,她们合该谢谢她这个做奶的才对。
正想着呢,却听见易冬雪道:“哦,对了奶,我差点忘记了,我还小,这下手没个轻重的,要是把哪个不长眼的打坏了,可跟我没什么关系啊!”
易老太太心头一梗,这是什么意思?这死丫头片子翻了天了,敢来威胁她?
她也怕事情越闹越大,阴恻恻的看了一眼易冬雪后,就将目光移开了。
田秀兰干瘪的身子几乎是瞬间就停止了抖动,她像一只护犊子的母鸡一般展开自己不算宽阔的羽翼,将孩子严严实实的护在身下,给予他们片刻安宁。
易老太太抱着易小满,视线扫视,片刻后便将目光落在了易春桃的身上,干巴巴的手爪子指了一下,“那就你去!”
既然易冬雪那个死丫头片子那么不知好歹,那就留下来,磋磨人的手端多着呢!
真以为留在家里就是个福窝了?
哼,没她牵线,就这个呆子,算是砸手里了。
不过……这丫头今儿好像机灵点了?
她目光有些狐疑,旋即被田秀兰挡住了。
易老太:“……”算了,一家傻子,跟她们计较什么?
她家里什么都不多,就不值钱的丫头片子多,换一个就是了。
她无视易春桃的惊恐,搂着自己的心肝宝贝亲亲热热的走在了回家的路上。
三房的人自然也跟在后面,满脸堆着热切的笑。
只剩下势单力薄的大房和如遭雷击的二房众人。
二房的人看着易冬雪眼睛都在发红,易冬雪视若无物,风水轮流转罢了,刚刚大房成为众矢之的的时候,人家不也缩在人群里,连个屁都没放么!
“你们……”
易冬雪闻言,停下了,露出来一个羞怯的笑,“二婶,有事吗?”
李萍的手搭在易春桃的肩膀上,目光定定的,“我们家春桃不会去的!”
她算是知道内情的人,选定易冬雪也是她在暗处拱火。
没办法,家里的女娃子不算少,可易小满是三房的掌中宝,选谁都不能选她。
春桃、夏露虽然比不上秋宇在她心目中的位置,可那也是她的女儿,相比让自己的女儿去受罪,她还是更倾向于让大房的人出来顶包。
毕竟是家里老大,就该顶起门楣。
只是没想到,本以为板上钉钉的事情就这么虎头蛇尾的结束了。
易冬雪居然躲过了一劫。
而这个劫难,需要她生的孩子去顶上。
真是糟心透了。
易冬雪觉得没意思极了,敷衍的哦了一声,转身拉着田秀兰的手离开了。
跟她说有什么用呢?
刚刚易老太太在的时候咋不说话?
大房被逼到极致的时候怎么不说话?
不咬在自己身上,从不会觉着痛的。
田秀兰紧紧抿着唇,攥着自己一双儿女的手步伐缓慢,但坚定。
她看透了,这个家里,除了儿女是和自己一条心的之外,剩下的都是内里藏奸的。
是暗处里吃人的老虎,就等着趁你不备的时候扑上来,狠狠咬下一块肉。
路上,田秀兰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下,后怕渐渐漫上心头。
“娘以后就带着你们兄妹俩好好过日子。”
这句话是承诺还是呢喃,易冬雪暂且分不出来。
但是事情并不会到此结束的。
易冬雪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上给了易老太一个不痛快,众目睽睽之下的顶撞,用头发丝儿想想,这件事情不会简单翻篇的。
易老太太年纪大了,她需要的是说一不二的地位,而易冬雪挑战了她的地位。
往后的日子才是鸡飞狗跳呢!
不过……
易冬雪垂下的眸子闪过细碎的笑,她最喜欢鸡飞狗跳了。
相比天灾里忒不讲究,血色呼啦的丧尸,易老太太那张橘子皮似的老脸,也颇能入眼的。
“娘,”易冬雪的声音细弱蚊蝇,“回家之后,奶不会打人吧。”
小女孩瘦巴巴的身子颤抖了一下,似乎是怕到了极致。
田秀兰完全忘记了易冬雪一巴掌就能弄断碗口粗细树的壮举,想的不过是女儿才十三岁,她需要自己的安抚。
可顿了顿,回忆一下自家婆婆的德行,她笃定,这会子老太太恐怕已经找好了棍子,等着她们回去呢。
很好,这是一个好问题。
那现在该怎么办呢?
不过……
田秀兰蹲下来,掰正女儿的肩膀,疑惑道:“你前几天不是很乐意跟着去么?今天怎么又……”
若不是冬雪自己闹腾着想去那边给人家当养女的话,她早就回娘家搬救兵了。
压根等不到现在,闹到了跟前。
不过……田秀兰定了定,冬雪平时反应就慢,今儿嘴皮子怎么那么利索了?
还没等她发问,就看见小女儿的泪珠子啪嗒啪嗒的往下落。
扑进田秀兰的怀里,哭哭啼啼的,“娘,我害怕,我听到了二婶和三婶说的话,骗人的,都是骗人的。”
田秀兰心里霎间凉了,“你别哭,慢慢说。”
“骗人的,不是当养女,是给何阿姨的傻儿子当童养媳。”
童养媳。
一个傻子的童养媳。
田秀兰只觉得天旋地转。
她到底嫁了一个什么样的人家啊!
虎狼窝也不过如此了。
……
她单知道易老太太是个黑心肝,但也没想到,易老太太居然黑到了这个份上,简直狼心狗肺!
田秀兰觉着自己被逼到了绝路,正好,反正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干脆撕破脸才好,让人家都来看看。
这么一来,田秀兰便停下了脚步,泪眼朦胧的拽着两个孩子,咬着牙,“走,咱们去外公家。”
反正东哥都没了,那虎狼窝,她不去了。
去外公家?
易冬雪不赞同这个,毕竟刚刚卖孩子得了一大笔银钱,家里肯定得买点好吃好喝的。
现在的科技离后世差了十万八千里,但是……
这会子吃的食物还是纯天然的,不是后世吃的那些营养剂,想想那种粘腻的口感,易冬雪只恨不得现在就回去大吃特吃一顿。
至于易老太太愿不愿意……
这一点不重要。
“娘,咱们在家里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一走了之,太便宜她们了。”
田秀兰当然知道这一点,工分都记在易家的户头上,现在走了,等以后再回来,肯定毛都不剩。
看着田秀兰的神色有所松动,易冬雪再接再厉,“娘你想想,你一天拿八个工分,哥哥也拿了七个工分,我平时给家里打打猪草,一整天下来,也得有五个工分。”
其实易冬雪说的不大确切,田秀兰是八个工分,可易寒拿的也是八个工分。
一家三口紧着嘴吃,可以混个大半饱,易冬雪就算是什么都不做,三人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面黄肌瘦。
可事实却是大房勤勤恳恳苦干,面黄肌瘦,衣不蔽体。三房游手好闲,招狗撵鸡,吃完了饭,碗一推嘴一抹,溜溜达达的面色红润,小日子一等一的美滋滋。
总结下来,易冬雪道:“咱们家亏了!”
“那、怎么办?”
望着田秀兰依旧带着天真的神色,易冬雪心里沉甸甸的,这是易爹自己挑的媳妇儿,一见钟情后死缠烂打了大半年娶回来的。
易爹自己有本事,娶回来也护的好好的,只是后来他死了。
留下兔子一般的田秀兰呆在易家这个虎狼窝。
田秀兰只能用自己的肩膀扛起这个家,护着那时候仍旧年幼的一双儿女。
可是现在易冬雪来了,她会让自己的日子再跟以前那样拮据么?
吃不饱穿不暖更是不存在的。
看看易寒,都十六岁了,长得跟个电线杆子似的,衣裳挂在身上都空荡荡的。
至于原身,更可怜,易寒好歹还占个男娃,易老太苛责也不会太过火,易冬雪能活到现在,都是田秀兰和易寒从牙缝里挤出来东西,一口一口、磕磕绊绊长到了现在。
易冬雪深吸一口气,不行,这日子再这样下去,她准得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