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对峙

最终母子仨还是踏上了回家的路。

易寒很沉默，一直默默的跟在后面，目光扫在易冬雪的后背，她鸡皮疙瘩都要出来了。

等到了家，就看上了大戏。

正愁着该怎么闹腾的田秀兰长出了一口气，真好，让二房和易老太闹吧。她是新手，还是多观摩观摩，积累经验为上。

二房的李萍正在地上撒泼打滚，灰头土脸的厉害，就连易老太也没能干净到哪里去，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坐在门槛上赌咒发誓。

剩下的人不敢吱声，坐在饭桌旁边，眼巴巴的望着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

看一眼闹腾的婆媳俩，看一眼饭菜。

馋呐！

易冬雪也馋得慌，仔细算算，她得有十多年没吃过自然食物了，稻米的清香，仿佛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回过神来的易冬雪垂下眼眸自嘲一笑，可不是上辈子的事情么。

想再多都没用了，既来之则安之。

于是大房三口人众目睽睽之下施施然的踏入了正门，易冬雪走的比较偏，还险些踩在易老太的腿上。

易老太：“……”小瘪犊子。

易冬雪歉意一笑，不好意思，打扰你撒泼了，我让路，你继续。

哭喊声此起彼伏，引得近邻都过来凑趣儿。

易冬雪心理强大，不就是被当成猴看么，看吧看吧，又不会少一块肉。

拽着母亲和哥哥坐到了饭桌上，也不等易老太分饭了，易冬雪手脚麻溜儿的拿起分饭的勺子，给大房盛了满满三碗饭。

坐下身，十分淡定的，“吃饭。”

以前亏了，现在得吃回来，工分不能白赚。

二房、三房：“……”目瞪口呆，这是不要命了么？

田秀兰心也冷了，干脆摸起碗筷，开吃。

一时间，易老太不吵了，李萍也不闹了，看着三人吃饭的动作目光发直。

易老爷子气的手抖，可是他没表现出来。

若是俩孙儿、孙女先吃，他肯定要说上两句的，可儿媳妇都吃了，他一个做公公的，只能睁只眼闭只眼，让自家老婆子来收拾她！

易老太一个激灵，忙不迭起身，拍掌开骂：“你这个下作的小娼妇，当着老娘的面都敢偷吃，老天爷这么不降个雷劈死你……”

易冬雪吃的颇为珍惜，虽然这玉米糊糊熬的不咋地，但是一碗糊糊下肚，她有力气了。

好的，开闹！

易冬雪砰的放下碗筷，皮笑肉不笑的，“奶，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老天爷呢！搞封建啊！”

易老太陡然僵住了，像一只被捏住了脖梗的大肥鹅，眼珠子都要瞪脱眶了。

“我们不就吃个饭么，您都要把我们大房称巴称巴论斤卖了，吃个饱饭都不行了？死刑犯临死前也给个断头饭呢！”

易老太有点慌，这死丫头片子平时三棍子打不出来个屁，现在倒一套一套的，“放你娘的屁，谁要卖你了，真当自己是天仙儿了！”

“那何阿姨今儿来咱家干啥？千里迢迢跑来唠嗑？”

易老太咬碎了牙和血吞，“说了送你去享福，你怎么……”

“哟~”易冬雪怪叫一声，“奶这话说的，你问问二婶信不信？”

李萍：“……”关我啥事儿啊。

不过，有一说一，确实不信。

信吗？

外面看热闹的邻居挤眉弄眼的，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来这里面有鬼，真送去享福的，家里都得争破了头，谁像现在这样的。再说了，真去享福的话，说句不客气的，大房二房都得靠边儿站，没看见老太太的心尖子易小满还在呢么。

话虽如此，可遮羞布还得扯一块的，她们还要脸。

李萍无奈，讪讪的从地上起来，闷声闷气的，“娘，吃饭吧。”

不了了之。

易冬雪嗤笑一声。

声调不大，但确保在座的每位都能听见。

易老太涨红了脸，气喘如牛，但凡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这老易家的老封君，生气咯！

合家上下，没人敢说话。

还是易小满心疼易老太，皱着眉道：“冬雪妹妹，你怎么不听话呢，看看把咱奶气的。”

易冬雪：“……”刀子没身上，不知道疼啊。

“是啊，二婶你怎么那么不听话，奶让你把春桃姐姐送去，你咋就不送呢！”

李萍咬着牙，“胡咧咧什么！大人说话有你小孩子插嘴的份儿？”

易冬雪抿着唇，眸色发沉，“怎么？老实人就合该被你们欺负？老实人就合该不明不白的送了命？分明知道那是虎狼窝，却半点不拿我的命当回事儿。”

“别跟我提听话不听话的，泥人还有三分脾性呢！让我们大房不好过，我就让你们全家都不好过！”

说着，易冬雪扬起一个无赖的笑，“实在不行，我就替奶宣传宣传，说易家这个慈爱的老太太，为了贪人家的二十块钱，把十岁大的呆子孙女卖给傻子当童养媳！”

易老太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半晌才道：“你就不怕坏了自己的名声？”

“名声？名声能当饭吃？我们都要活不下去了，谁还考虑名声啊！再说了，真传出去了，我没了名声，咱们家的人……呵！都别想置身事外！”

那副无赖的模样像极了置死地而后生的人。

“再说了，”易冬雪摊手，“我一个呆子，还有什么名声可言？”

易老太突然怕了，这个死丫头片子凶性上来了，她怕了。

易冬雪不管不顾可以，但她不行，她还有小满这个心尖尖，易冬雪去死都跟她没关系，可易冬雪不能带累了小满的名声！

易冬雪这个死丫头片子老死在家里，她眼皮子都不带睁一下的，可小满不一样，她是打算给小满找个城里人，风风光光嫁出去的。

眼下脸皮被撕开了，易老太只庆幸看热闹的人都走了，不然的话，后患无穷。

不过，真以为呆在家里她就没法子治她了？

天真！

易老太浑浊的眸光露出狠辣的意味，旋即悄悄掩藏起来，在桌子底下碰了碰易老头的腿。

易老爷子半含着的眼皮微微睁开，敲了敲桌子，“好了，都别说话了，吃饭。”

这是妥协了。

易冬雪松了口气，有弱点才好办呢！

殊不知，易老太已经将主意打到她头上去了。

一时间，饭桌上只剩下吃饭的吸溜声。

因为易冬雪打饭的时候给大房盛了满满的三碗，故而今儿的饭便有些不够量了。

易冬雪才不管这些，看易寒和田秀兰吃饱了饭，三人起身推了碗就走。

背影潇洒。

易老太气的差点厥过去，手指头都发颤，回过神却发现自己脸前的饭也没了，险些一口气儿没上来。只是看着三儿子那张白净的脸，到底没舍得打，她以后还指着老三给她养老呢！

只骂了两句，“吃吃吃，就知道吃，饿死鬼投胎，老娘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生了你们这群讨债鬼！”

可惜，易栓压根没当回事，笑嘻嘻的，一看就没往心里去，他太了解自家老娘了。

嘴花花嘛！

跟吃饱肚子相比，挨两句骂算啥呢。

易栓擦了擦嘴，起身推碗，“我看山上有小雀儿，我去弄两只来给娘打打牙祭。”

此话一出，易老太瞬间闭嘴，心都要软成水了，还是她家小三儿疼她，当下什么话都舍不得说了，殷殷嘱咐着：“路上可看着点，别让人逮着了……”

易栓一边点头一边往外走。

显然是当耳旁风了。

毕竟自己的斤两他心中有数，打得着的可能性不大，就算是打着了……

他嘴里都快淡出来鸟了，带回家干什么？

就那两口肉分来分去还不够费劲儿的，还是自己吃了吧。

一了百了。

越想越馋，易栓走在路上，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而易冬雪在做什么呢？

她看着站在她跟前的易寒，心生警惕，“干嘛？”

易寒失笑一声，伸手揉了揉易冬雪的头，“长大了。”

长大了？

这就有点莫名其妙了，没等易冬雪挣扎开，易寒就伸手抱着她，“也不呆了，真好。”

语调轻轻的，可这几句话偏偏弄得易冬雪心里一酸。

顾不上挣扎的易冬雪窝在易寒干瘦的怀抱里，乖顺极了。

“你三岁的时候也不呆的，机灵的很，爹那时候还在……”

易寒的眸子露出怀念，他今年十六岁，生在这个多灾多难的大家庭里早就懂事了。

对于易冬雪是一点法子都没有，打舍不得打、骂舍不得骂，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易老太哄骗。

在他眼中，自己的亲人只有田秀兰和这个傻乎乎的妹妹。

二房、三房和易老太两口子，连个陌生人都不如。

他是怨的，也是恨的。

恨他们在爹还在的时候，宛如吸血蚂蝗一样攀上来，等小妹发烧了，却个个冷眼旁观，冷嘲热讽，连个信儿都不报，看着妹妹烧成呆子。

小小少年的世界已经崩塌过一次了，他只想看着家人过上好日子，他不算机灵，这次是他疏忽了，不知道后头闹得鬼。

如果妹妹真的被带走了……

他不敢想象自己会做什么。

“往后就我们仨，好好活。”易寒的声音轻不可闻，却听的易冬雪眼眶泛酸，她细弱蚊蝇的轻嗯一声。

“冬雪，小寒快来！”

“唉~”

兄妹俩相携着追赶田秀兰。

易冬雪目光定定的看着攥住自己的那双手，心中暗想着，难道这就是福报？

是她剿灭了丧尸皇的恩赐么？

那么，还真是合乎心意啊！

“娘，我们去哪儿？”

田秀兰走在前头，步伐从容，眼眸中闪烁着奇异的光泽。

头一次吃饱了的胃暖洋洋的，她忍不住眯起眼睛，易老太的反应她看在眼里，反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后果也就是不痛不痒的骂几句，听得多了，早就免疫了。

再说了，凭什么头一个爹娘，一个当牛做马、累死累活，另一个却过着地主老爷家的日子。

既然当长辈的偏心，那就别怪小辈的造反了。

她今儿回娘家，就是去告状的！

娘仨吃饱了饭，走路也是虎虎生风。

半个多小时的脚程愣是走了半小时不到，眼前的草屋低矮，但是能看得出来住家的细心，房顶上的茅草都是新的。

田秀兰眼眶寒酸，忍不住有些哽咽。她吸了吸鼻子，压下心中的酸涩，低声道：“前面就是外公的家了。”

易冬雪在脑海中搜寻记忆，片刻后，无奈放弃了。

原身本就是个小呆子，反应慢半拍的那种，脑海中最深刻的记忆就是在何志红一家受到的虐待和责打。即便是联系了整个故事，那也大多是在讲述女主易小满的故事。

进展围绕着易小满，对于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堂妹的外公家，易小满是真的没有什么记忆，着墨不多。

故而，眼下棘手的就变成了易冬雪。

可易冬雪沉思的表情落在田秀兰的眼中就变成了惧怕。

她自打和东哥结婚之后，便很少回娘家了，就是因为觉着自己对不起爹娘，眼下却……

易冬雪打断了田秀兰的愧疚，“娘，咱们就这样空手上门吗？”

田秀兰：“……”

她一时傻眼了。

热血上头那一瞬，支撑着她走到这里。

可现下，她又开始打退堂鼓了。

易冬雪哪乐意，都走到这里了，怎么着也得去看看外公一家的品行如何，若是真的靠得住，以后想要从易家分出来，还得靠外公家帮忙，若是不得行，那就到时候再细细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