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兔儿

对于养在哪里易冬雪没什么意见，她手里储存的肉够多了。不过，她还是多问了一句，“娘，要是养在外婆家会不会给家里招祸啊？”

她记着这年头养家禽什么的可都是定量分配的，谁家多养个把只被发现了得挨批的，叫挖社会主义的墙角。

那群鸡已经够显眼的了，再加上一只揣了崽儿的兔子多少显得危险了。

“没事吧？”被易冬雪这么一问，田秀兰也迟疑了。

思来想去想不到什么好法子，只能心事重重的跟着易寒下地了。

易冬雪已经不下地了，那几个工分赚来也都是填补三房的，她才不干。

眼下当务之急是改善家里的生活，因着母子三人都许久未见荤腥，这次吃兔子两人也只吃了一只，还剩下一只被易冬雪包裹好了收起来。

她更倾向于另起一座草房子，好歹离三房远一些，不然想偷偷摸摸吃点好的都怕香味飘出去给家里招祸。

尤其易老太还是个贪心的，要是让她知道自己一家能吃的那么好，肯定像吸血蚂蝗一样死死扒着不放。自家但凡拒绝，她肯定就要拿着这个当成把柄来威胁自个儿了。

这么一看，未来的征程还真是任重道远啊！

左右她无事，干脆把自家门锁上了，背上小背篓循着记忆中的路再次到了外婆家。

相对于昨儿来时的静悄悄，今儿显得人丁格外兴旺了。

易冬雪也没想到外婆家会有这么多人。

她被领进家门的时候，田母正在抹眼泪，对上一圈大人复杂的神色，易冬雪略想想便知道这应该是在说自个家的事儿了。

田母看见瘦巴巴的易冬雪还是没忍住，眼泪狂飙，“我可怜的外孙女儿，这日子过的……”

田母满心愧疚，她是知道自家女儿倔强的，当年东子死了之后，她本是想劝着秀兰改嫁的，那时候的闺女年纪轻轻的，模样也好，小寒都十岁了，半大的孩子离了娘也能过活，到时候她再搭把手多看照看照，日子也能过下去。

至于冬雪，才四岁。易家那俩老不死的本就心狠，一个不能传宗接代的赔钱货留下肯定活不下去，到时候让跟着秀兰一道改嫁，一个小丫头吃不了多少东西，再大点也能帮衬着做活，十七八岁打发出门子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可谁承想那死妮子那么硬，压根听不进她的劝说，还把她关在了大门外。

她性子也急，见女儿油盐不进非要给一个死人守着，就气狠了，说什么不再嫁就别登她家的门。

俩性子倔的凑到一起去，谁也不服谁，关系就僵着了，可母女哪有隔夜仇，天长地久的，还是恢复了走动，只是心里始终有根刺儿，以前亲密的无话不说的母女变得生疏又客气。

若不然，就易家做的那些个事儿她怎么会不知道，一直被蒙在鼓里呢？

“过来。”

喊她的是一个个子稍高，背部微驼的汉子，一张黑红的脸扯出一个艰难的笑，“到大舅这来。”

易冬雪迟疑片刻，还是走了过去。

那汉子也不知道说什么，粗糙的大手在她枯草一般的发上揉了揉，递过去一颗糖，“吃糖。”

糖？

易冬雪瞪圆了杏眼，小心翼翼接过那颗有些融化了的糖。

黄橙橙的颜色，通透的很，一看就很好吃，易冬雪的嘴巴里开始分泌唾液，她多少年没吃过这样的糖了？记不清了。

就在此刻，一道视线黏在了她的身上，目露渴望，易冬雪循着视线，望见了一个瘦巴巴的小男孩，对上易冬雪的视线，他也不怕，只是微微躲开了一些，眼睛仍旧黏在糖纸上。

物资匮乏的年代，糖块又不顶饿，对于仍旧在温饱线上挣扎的农家来说，这颗糖尤为珍贵。

她迟疑半晌，将糖果收了起来。

那小崽子瞬间变得沮丧起来，不过乖乖的躲在大人身后，没有吵也没有闹。

“谢谢大舅。”

汉子一下子高兴了，笑着说，“多吃点，糖甜。”

“嗯。”

易冬雪呆了许久，人也大多认不清了，跟着田母乖乖的认了一圈人后，兜里也满了。

都是些花生之类的小零嘴，还有大半把炒豆子，小小的一粒，嚼着吃香喷喷的还嘎嘣脆。谁家的小孩去柳树根底下玩的时候，若是兜里揣一把炒豆子，那他绝对是当天的孩子头头，玩什么都听他的。

“外婆，你看。”说着，易冬雪将小背篓卸了下来，扒开铺的厚厚的草叶，露出来一只正在啃草的兔子。

田母惊了一瞬，“这是……”

她没想撒谎，不过也不好解释，就直接道：“我上山找野果的时候捡的，娘说它揣了崽儿，现在杀着吃可惜了，可是我们家又没地方养，娘就想让我过来问问。”

什么没地方养，是养了到最后就不知道成谁的东西了。

彼此心照不宣的事情罢了。

田母叹了口气，“外婆给你们养。”

“不过，这个再养的话，是不是有点超了？”说着，易冬雪看了一眼圈起来的鸡群，家禽的数量委实庞大了些。

“没事儿……”田母沉吟片刻，“只是放在我这里养的话，可能到最后要上交一两只小崽儿给队里。”

这还是队里肯通融的最好结果，若是不肯的话，保不齐得杀掉一只鸡给兔子腾位置。

不过，后面的话就不需要让外孙女儿知道了。

易冬雪没想那么多，如果兔子过了明路确实比整日提心吊胆来的好，一两只小崽子算什么，易冬雪犹豫都不带的，一口答应下来。

现下是初秋，若是这兔子能顺利生产的话，小兔子见风长，等到了过年的时候保准能多一盘荤菜。

多了只兔子就要搭窝，田母已经手脚麻溜儿的准备起来。而其他人也三三两两的准备去上工，若不是合计着要去易家找麻烦的话，现在都开了半亩地了。

眼下还得等等，先跟妹子见上一面再说。

大人都各有各的事情，就剩下那个比较害羞的小孩，易冬雪对着他招招手，小孩犹豫片刻也挪过来了，乖巧的叫了一声，“冬雪姐姐。”

易冬雪跟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掏出来一块糖，“看。”

小崽子眼睛瞬间亮了，不过也就那一瞬，易冬雪正想着分一半呢，就看见那小崽子后退一步，有点想跑的意思。易冬雪纳闷了，寻思自己就那么吓人的？

糖都诱惑不了小孩了？

思及此伸手一捞，拽着了小孩的衣裳笑眯眯的，“跑什么呢？”

小崽子扭着手指，局促的，“没有。”

“吃糖吗？”易冬雪举着糖晃晃。

小崽子眼珠子都快黏在糖上面了，就算是这样，也愣是忍住了，“不吃，冬雪姐姐吃。”

他都听爹爹说过了，冬雪姐姐好可怜的，遇上一个坏奶奶天天吃不饱饭，还要挨打，甜津津的橘子糖，冬雪姐姐肯定没吃过，还是让给冬雪姐姐吃吧，他的话……

再等一等，到过年的时候，一个人也能分好几块呢！

小崽子心思浅，好些话不用说全写在脸上了，易冬雪看着好笑，也不多说什么，把糖纸剥开，露出来里面的橘子糖，使劲儿一掰，糖果断成两半。

易冬雪挑了斑块大的直接塞进小崽子嘴里了。

小崽子：“！！！”

感受到嘴巴里甜到心坎儿的橘子糖，没忍住吸溜了一下口水，双眼放光，“冬雪姐姐。”

“嘘~快吃！”

小崽子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还伸手圈住了易冬雪的脖颈，亲亲热热的凑过来，“冬雪姐姐真好，我跟姐姐第一好。”嘴巴里含着糖，说话都含糊不清的。

易冬雪听了笑得不行，这小孩儿也太好哄了，半块糖就跟自己第一好了。

即便再珍惜，指甲盖大小的糖也很快融化在嘴里，小崽子砸吧砸吧嘴，小声道：“姐姐你等我长大了帮你打坏蛋。”说着有些羞涩的低下头，“我现在还太小了，娘说我得多吃点才能长高长壮。”

“对，多吃才能长高长壮。”

……

话没说几句，等田母回家了，易冬雪就走了，不过兜里揣了三个热乎乎的熟鸡蛋。

易家的晚饭可不能错过了，少吃一顿都是损失。

回去的路上还想着得给田家送点肉吃，田家虽然有收入，但人口也多，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再多的收入也不够糊口的。

鸡蛋这样的金贵东西都得攒着去换粗粮，才能吃的更加长久。

因此易冬雪摸着兜里的鸡蛋心情格外复杂，忍了半路没忍住，干脆折返回去，靠着田家的墙根放了十多个野鸡蛋。

至于野鸡她没放，主要是野鸡都死了，突然出现来历不明的死鸡，也没人敢入口。

再折回去，脚程就得快上不少。

刚到家就被易老太堵住了。

原因很简单，下工的时候记分员过来记工分的时候她才知道易冬雪居然没去打猪草。

五个工分啊！

整整五个工分，就这么没了！

易老太觉着自己的心在滴血，再想想那赔钱货今儿吃的稠粥，她差点厥过去。

【作者题外话】：还有一更~

大概在三千字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