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天尚未亮。
西城门外头,已经聚集不少男女老幼,手拿火把灯笼,伸长脖子等开城门。
或进城卖菜卖鱼,或采买走亲戚,又或纯粹游玩,门口的人是越聚越多,约摸已有百来人。
嘎吱——
城门打开的沉重声刺破众人闲聊,随之,马蹄声和整齐脚步声纷至沓来,一支长长队伍携带肃杀之气走出城门,踏上那蜿蜒行往远方的道路。
道路两边的百姓指指点点,纷纷说起这件事。
“西北大旱,连续两年一滴雨都没下,那是颗粒无收都吃观音土啦,这马车里装的全是黄金,整整八十万两呢,全送去西北赈灾。”
“八十万两黄金?这么多不怕被抢啊?”
“你是傻子还是瞎子啊?今天七十二支队伍,分十八支从四个城门口分别出去,谁知道黄金在哪一支队伍里头?”
“而且啊,每一支队伍里,除了有两千精兵外,还有高手压阵,哎哎哎你们看,这支队伍压阵的高手,居然是六扇门总捕头原白川啊。”
“哎哟,那就是原白川?哎呀呀我听说过,这人武功高强,剑术已名列六大剑客之一,有这样的高手压阵,万无一失,黄金肯定能安全送达西北。”
伴随着话音,众人将目光落到眼前经过的这一支队伍上。
两千精兵将四十辆马车团团围在中间,走在最后头的,是一个身穿黑衣如隐在黑暗中的青年男子。
他年级倒也不算大,二十来岁,只是面目冷冽,左腰挂着一把乌黑长剑,左手按在剑柄头上,看起来颇有两分杀气腾腾。
夜幕降临,车队离京城已是百里之遥。
他们不敢在人多地方落脚,只在这郊野之处搭上帐篷,点燃篝火,将秋日衰草映成暗红之色。
一只夜枭飞来,落在二十丈外一颗枯树上,锋利鸟爪将树枝抓得‘嚓嚓’响,刺耳叫声听的人心中不安。
原白川静静独坐在一个火堆边,神色严肃,薄薄双唇轻抿,双手将剑斜抱在怀,如抱此生挚爱。
突然,他眼中杀意闪过,左手朝地面一拍,借力腾起,凌空一跃拔剑在手,四面八方,如夜枭般凌空飞来数百人。
火堆翻覆,点燃地上枯草,鲜血四溅,如绽开的连绵彼岸花,正在迎接新魂。
……………………………………
清晨阳光照在身上总是暖和的,云绿右手挎了个竹篮走到菜市场,要买一天中最新鲜的瓜果蔬菜。
菜市场的小贩们,不论男女皆在忙碌,或招呼客人,或打理菜摊,但这并不妨碍他们议论。
“原白川不是六扇门总捕头嘛,也被抓起来了?”
“那还能有假?如今都已经被关在刑部天牢了,审问黄金下落呢。”
“不应该啊,不是说六扇门总捕头武功高强嘛,怎么那么容易被抓?”
“嗨,受了重伤呗,听说啊,黄金被劫,那是一地尸体,押送黄金的人全都死了,只有原白川活下来,不过受了重伤,估摸着也就剩最后一口气了,要不然啊,那样的人,哪儿那么容易被抓。”
“哎哟,八十万两黄金啊,我卖了一辈子菜,还没见过黄金长啥样呢。”
云绿静静听他们议论纷纷,买下今天要吃的菜,称了斤两付了钱,提着满满一篮子菜回家。
她是一家花店老板,靠街门面就拿来卖花,后面屋子则用来居住,倒也清静。
回到厨房,洗菜切菜,刀工娴熟。走过厨房门时,右手朝门框一掌拍过去,头上落下一柄通体乌黑的长剑。
又是一天夜幕降临,打更人扯着嗓门喊‘三更,小心火烛’。
刑部天牢,这里只关押最重要的犯人,迄今为止,还没有一个人,能在天牢闹事成功。
天牢中阴冷潮湿,唯有不远处炉子里冒出的火光,勉强照明,而里面,放着三块烧红的烙铁。
原白川被绑在一根捆成十字的木桩上,双手一字排开,头发散下来,一张脸还沾着血。
幸好他穿黑衣,也看不出衣服上有没有血,只是寂静天牢内,‘滴答滴答’声响,正是鲜血从他身上滴落发出。
咣——
石门被打开,刺眼烛光照进来,一个穿红袍戴双翅乌纱帽的中年男人迎面走来,他身后还带着十几个腰间别刀的护卫。
一进来,中年人沉沉叹气看向他,“原捕头,何苦受这些皮肉之苦?还是速速将黄金下落告知吧!哎,这能得到钱不算本事,有命花钱才算本事,八十万两黄金,你死了还如何花?”
原白川艰难抬起头,一张脸满是鲜血,有的干枯,有的尚在滚动。他喉结上下滚动,沙哑着嗓音说,“我没有偷抢黄金,其实,你们也知道,不是吗?只是有我这个活口,是最好的替罪羊罢了。”
中年人沉默片刻,双手背在身后,“早听说原捕头聪明,如今算是见识了,既然如此,那程序还是要走的。”
说完走向火炉,从里面拿出烧红的烙铁,走到原白川面前,“何苦呢?事已至此,你就是说几个仇人出来,说是受蛊惑也好,被胁迫也罢,总免了一顿折磨。”
原白川双目冰冷,坚毅看他,“是便是,不是便不是,黑白要分明,此事非我所做,迄今为止,我亦想不出是谁所为,又如何能为自身免一顿皮肉之苦而嫁祸他人?”
中年人叹气,“既如此,那便开始吧。”说完,他将烙铁交给身后护卫。
护卫接过烙铁走向前去,正要动手,忽而手一软,烙铁坠地,烧红的火星四溅。
随之,众人伸手扶头,只觉头晕,天旋地转,一阵声响过后,中年人与他带来的护卫皆倒地人事不省。
原白川咬紧牙坚持忍耐,就见石门处,走进来一个身穿蓝衣的沉静女子。
她腰间挂了一柄乌黑长剑,步履轻盈疾步走来。
“是你啊。”他语气轻轻,并不意外。
云绿站在他面前,从怀中拿出个洁白小瓷瓶,打开塞子,倒出一颗黄豆大小的黑色药丸,白皙双指捻住抬手,送到原白川唇边。
他张嘴,将药丸吃下去。
顿时,那种难以忍受的晕厥感消失,就见云绿伸出双手,抓住捆绑自己左手的铁链,用力一扯,‘咣’一声,铁链应声而断。
“居然只是普通铁链。”她语气有些意外,接连又将其它铁链扯断。
原白川被绑太久,骤然松绑,浑身发软就要倒地,幸好云绿急忙走到面前,将他背起来就往外走。
他下巴就这样靠在她肩膀上,“我都这副模样了,用普通铁链亦或特殊铁链,皆已无区别。”
停了一停,他轻笑一声说,“或者说,我能逃走,反而是好事。”
云绿轻轻‘嗯’了声,穿过横七竖八晕倒衙役铺出的路,眼看就要走出刑部,原白川忽然说,“停一下,那里。”
云绿顺着他抬起手指向的左侧,见是一张桌案,上面堆积着厚厚几叠卷宗,桌旁随意放着一柄乌黑长剑,“是你的佩剑。”
说着话,她快步走过去拿起剑,钩挂在左腰,与自己佩剑同放,疾步走出刑部停下,背对大门问,“现在,你可有想去的地方?”
原白川缓缓抬手,往左侧一指,“去……兵部尚书家。”
“好。”云绿没有多问,背着人到了府外,翻墙进入,在原白川指路下,她轻易到达兵部尚书的书房。
夜已深,但兵部尚书并无困意,反而不安在房内度步。
突然,门被敲响,他一惊,就见门已被推开,一个高挑蓝衣女子,背着重伤垂死的原白川进来。
“白川,你越狱了?”兵部尚书焦急不安问,急忙搬过椅子来让他坐下。
“多谢伯父。”原白川道谢,看向眼前人,“伯父,此次黄金丢失,我的确有看管不严之责,但我并未偷盗黄金,现在,请伯父帮忙暂时收留,我必找回丢失黄金,洗清冤屈。”
兵部尚书年纪已老,多年官场打滚使得他面目威严,但看向面前人,却多了两分慈爱,捋了捋胡须,点头说,“罢,看在与你先父之交份上,我答应你。”他看了眼云绿,又看向原白川,“贤侄二人先暂居于此,我去安排。”
他走出去将门又关上,云绿看向他浅浅笑了,“你看起来的样子,很忧心。”
“是。”原白川毫不避讳,双眉轻皱,“我只是觉得,我们出来的太容易了。”
话音方落,数百支箭矢如倾盆暴雨破窗刺来,云绿右手拔出挂在左腰之剑,左手抓住原白川肩膀一提,将人背在身后,长剑挥舞的快如流星坠落,织出的剑气挡住无数箭矢,“你猜对了。”
“呵——”他一声轻笑。
云绿说,“这个时候你还笑得出来,果然,天才跟普通人就是不一样。”
原白川不甘示弱,“这个时候还有闲情逸致与我斗嘴而不逃的天才,的确是跟普通人不一样。”
“我在等你的话。”云绿沉沉回了句。
原白川轻叹,“连我最信得过的伯父,也是信不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