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绿讥讽冷笑,双目尖锐刺人,“我从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你这种以伤害无辜行威胁手段之招,对我毫无作用,再说了,你逃跑还要带上她,可见她之价值,既如此,她之生死由你决定,而非由我决定。”
听到如此直白的嘲讽,秋望业气的睚眦目裂,咬牙切齿怒声说,“我就不应该在树林里留下尸体,不过,你们也休想杀我。”
话音一落,只见他手中长剑一挥,居然是割破小女孩左肩,十数滴鲜血如烟花绽放绚丽飞溅,秋望业面带得意冷笑转身就跑,原白川急忙追上,云绿却一把拽住他左臂将人拉住,“小心。”
一滴鲜血溅在他右手袖子处,只听‘嗤’一声,衣袖居然被灼出一个洞来。
原白川一惊,左手急忙将右臂一整条衣袖都扯下来丢砸在地。
夜晚林中风急,将地上这截衣袖一吹,烟灰四散开来,如同坟墓前祭祖烧过的纸钱。
剑入鞘声清脆荡开,云绿双手将剑斜抱在怀,看向前方早无人影的黑暗,“我觉得,他去竞争天下第一毒,或许几率会更大。”
原白川扭头看她,“原来,你也会说笑,虽然很冷。”
她倒也没否认,方才自己的确说了句并不好笑的话,“此次失手,你心中必定难过,我希望你别难过。”
“不会。”他轻叹一声回答,走到不远处因方才争斗而折断的树干上坐下,剑鞘平放膝上,目光缥缈,半晌才说,“我对寒蝉泣血丹的了解太少了。”
云绿走过去坐在他身边,仰头看天上玉盘,片刻后才低头,“我知道的还没你多,只是从你之前所说,用了寒蝉泣血丹后,也就是说,必定是成功后才需要吸人血,可现在看来,秋望业并未成功,那为何还要吸人血?从方才他的话来肯定,那些人的确是被他所杀。”
她说着话,语气中有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叹息,“另外,便是那名女童。”
原白川紧皱双眉摇头,眼中一片无奈,“他很需要那女童的血,正如我们在洞口所听,他日日给女童吃阿胶喝鸡汤,可纵然如此,女童仍无法满足他对血的需求,甚至,不惜给女童饮鹿血,这是为何?另外,那女童之血为何能这般毒?”
说完话他低头看向自己右臂,干脆将外袍脱下来丢弃,双眸中一片愁云惨雾。
云绿暗下眼眸,野草碎石铺就的地面,伴随着夜风偶尔吹到脚边的落叶,片刻后她抬头看他,浅浅笑了说,“这件事,跟徐听赋必定有关,我们如今自身难保,若是少宫主追来,又或无法尽快赶去中原,所牵连之事只会更大,我知晓你担心秋望业一事,但他这件事,我们完全可以请徐听赋来处理,当日初见,徐听赋便愿出手解围,人又温和好说话,更遑论此事与他尚有莫大关联。”
云绿语调缓缓,时不时暗中瞥他,“秋望业之事有徐听赋出手,那便也算是有个了断,可少宫主那件事呢?背后之人心性阴狠,天下毒蝎皆不能及,竟然连赈灾的黄金也偷,正所谓两害相侵择其轻,秋望业之事已有徐听赋去做,那我们就该入中原了。”
原白川双眸中一片犹豫,仔细一想沉闷‘嗯’了声,“那好,我速将此事告知徐听赋,然后就启程。”
见他答应,云绿心中松了一口气,“好,那走吧。”
两人从树干上站起来,转身朝大路走去。
月光皎皎却又清冷如霜,原白川走了一段忽然说,“我知道,你是想催我走,怕我在这儿吃亏。”
见他看穿心思,云绿也无丝毫尴尬,反而浅笑说,“我们现在的确是有更重要的事。”
“我知道。”他闷闷回了句便不再说话,两人踏着月色到了最近的客栈,却也已是数十里之外。
房间内豆大油灯跟幽灵般左右四晃,原白川觉得闷,想要开窗都不敢,生怕一丁点风就把灯给吹灭去。
云绿坐在椅子上看他那样子好笑,“方圆两百里,只有这一家客栈,的确是有小气抠门的资格。”
“可这也着实太小气抠门了,这油灯还不如我去抓几只萤火虫。”他一边苦笑,一边快速下笔。
字写得不算多,但却将事情说的一清二楚,他将粗糙纸张一卷,放进鸽子脚上的竹筒内,开窗将鸽子送出去。
鸽子已经飞远,那白色的身体早已被夜色吞没,但原白川却一直站在窗边仰头看过去,仿佛要亲眼看到徐听赋收到信。
云绿看向他背影,“我知道你不放心,但也不必将这样多的事情都揽在肩上,秋望业这件事尚有可控,但少宫主却是不可控。”
这个道理原白川也并非不解,只是想到那些干尸,原本的无辜百姓却遭此无妄之灾,心里必定是压抑的。
“秋望业虽然疯癫,却也疯癫的执著,一定要杀徐听赋当天下第一剑,所以寒蝉泣血丹的药方他不会流传出去,因为他不会允许有除了他之外的人能赢徐听赋,也的确是可控。”
云绿双眸中全是赞同之色,“既然都已明白,为何仍愁眉不展?”
“在想别的事。”他随意找了个借口,云绿也不揭穿,实在是她太了解他,这样一个正直的人,自然是不愿发生这种无辜之人遇难之事,只可惜如今的他有心无力,难以施展,故而才会心里难受。
“休息吧,还要赶路呢。”她说完起身,目光看向窗外,只剩一片漆黑,乌云连星月都给遮住了,如同两人未知的前程。
秋日一片衰败时,两人总算是到了京城,已在中原之地。
但正是进了中原反而忧心,原白川生怕被人撞见,加之两人也都不愿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故而一出城门,便走了最为僻静却也最捷径的路。
“秋天似乎都是这样,总是阴阴天,不雨不晴,看得人连心都要起阴霾了。”云绿自语,如同陈述,又如抱怨。
原白川抬头瞧了眼那灰蒙蒙天空,如同数年未擦的桌子,上面早已积下厚厚灰尘,“现在是晚秋,好歹没那么多雨,等到了冬天,不但天气更糟糕,而且阴雨绵绵,到哪儿都是湿淋淋的,那时候才叫烦呢。”
两人走在山中荒芜路上,两边山坡连绵远去,镶嵌入高耸山峰,虽已晚秋,却仍有青枝绿叶,只是地上秋草半枯半青罢了。
“站住!”前方突然传来个声音,两人下意识停住脚步,就见三丈远处,无数石头堆积累成一面四尺高石墙,挡住去路。
石墙边,一个胖胖大汉走出来,虽然是胖,却并非满脸横肉,加之长得挺高,看起来倒颇是壮硕。
这壮汉右手握一柄鬼头刀,身穿一件兽皮,却是斜斜包起来,如和尚披袈裟,露出一整个右肩膀,上面纹着一条青龙,龙头在肩,龙尾到了手腕,走过来直面两人,手中鬼头刀一扬,大声喊,“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云绿嗤笑,“此地何来树?不若改成此墙为我累。”
壮汉一听觉得有道理,左手抓了抓头发,扭头看向一侧,憨厚开口,“我觉得她说的很对啊,看来以后我们打劫要换一句念了。”
“非也非也。”石墙另一头走出来一个瘦瘦男人,身穿文士白衣广袖长袍,头戴高帽,右手摇着羽扇缓缓走出来,看向两人摇头晃脑说,“正所谓我心见则为我眼见,我心中见那石墙为树,故而那便不是石墙而是树,二位着相了。”
云绿扫了两人一眼,冲身边人说,“走了,时间紧,可别耽搁了。”
“嗯。”原白川应了声,两人迈步要走,那壮汉急忙冲过来将鬼头刀横在面前,逼停两人,“你们疯了?知道我这刀有多锋利吗?我跟你们说,这刀吹毛断发,乃是上古神兵,你们两个,乖乖把身上钱都交出来,不然今天我就杀了你们。”
旁边的军师也急忙开口,“哎呀二位,钱财乃身外之物,何必如此看重呢?天地之间,唯有生命最为重要,钱财如粪土,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二位着相了。”
军师说完,见两人毫无搭理之意,急忙双手合十,“贫道久居于此,这路是贫道一手一脚挖出来的,那石墙啊不是,那树是贫道一颗一颗栽出来的,二位从此路过,必定有损此路使用寿命,所以二位就把身上的钱都交出来吧,贫道就不怪罪你们了。”
原白川总算是扭头看他了,“道长?”
“正是贫道。”军师急忙双手合十应下。
云绿嗤笑,“我虽读书不多但也知道,双手合十乃为佛教,你既自称贫道,难道不该是抱拳作揖吗?”
军师被她一提醒才反应过来,急忙抱拳,云绿双眸中已有不耐,“是左手包右拳。”
“哦哦哦我马上换。”军师赶紧换手,云绿无语摇头就要走,面前壮汉手拿鬼头刀拦路,却是一脸崇拜看向两人,“看你们说话好像读过很多书的样子啊,我弟弟已经是这个世上读过最多书的人了,你们居然比他还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