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叹息,抬手摸了摸秋寒蝉脑袋,稀疏到可怕的头发,就像一个重病将死之人。
“别摸我头,男女授受不清。”秋寒蝉扭头看他,坚定眼神阻止了他的行动。
原白川好笑,“你一个十一二岁丫头片子还知道这些呢。”
“十一二岁?”秋寒蝉先是惊讶,随之笑了,“如果,你从小就被吃下各种稀奇古怪的药,如果,你从小就每天都要被人取走半碗血,那有一天,你也会十七岁却被认为十一二岁。”
“十七岁?”云绿质问。
秋寒蝉点头,“是,我已经十七岁了。”
原白川轻咳一声,收回手吃东西,好一会儿才问,“你爹,为什么要你的血?”
“你们不是知道吗?”秋寒蝉扭头看他,急不可耐又吃下一个包子。
她的肚子就像一个漏水的大缸,怎么也填不饱。
原白川想了想,“是寒蝉泣血吗?只是对这个东西,我了解很少,只是知道点而已。”
秋寒蝉吃下盘子中最后一个包子,“我还要一盘。”
很快,又一盘包子端上来,她狼吞虎咽吃了大半后才说,“你不觉得,我的名字很巧吗?”
她笑了起来,“寒蝉泣血,入冬的蝉,还能活多久?所谓寒蝉泣血丹,大部分药材都还算好找,只有药引子难找,那就是要一个药人,从小喂养,直到……”
秋寒蝉忽然笑了,迎着晨曦,语气却无比诡异,“死前最后一滴血,所以他为我起名寒蝉,就是要我泣出血来,可惜了,我到现在也没办法泣出血来。”说到此,她沉闷低下头吃东西。
云绿静静看她,眸光中没有一丝怜悯,“既然如此,那他为什么要取你的血?”
“我已经是成品了,只差最后一步,虽然我无法泣血,但我的血也已经是好东西了,不然,他现在能有这样高的武功吗?”
说完,秋寒蝉扬起双臂,上面已经没有正常人的皮肤了,只有无数刀疤,一条一条,如同蚯蚓爬在她手臂上,看起来可怖狰狞,“我的血是好东西,你们要吗?我可以给你们,一直给,只要,你们别打我。”
“不用。”原白川拒绝,“你已经十七岁了,有外人在时,不要把手臂露出来。”
“哦……”秋寒蝉似懂非懂垂下双手,拉了拉袖子遮盖,双手拿包子吃起来。
云绿沉沉看她,轻轻侧过身子,在他耳边小声说,“她怎么安置?”
原白川低头想了想,“不知道。”
云绿瞥了他一眼,“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你尚未想好如何安置,便将人救下来。”
他看向不满的云绿,却是轻轻笑了,“总不能不管她吧。”
“若是我,定然是不会管的。”云绿说的是真话,“也只有你这种老好人才会多管闲事。”
原白川看向如同饕鬄般的秋寒蝉,想了想说,“也不是太难,徐听赋已经去处理秋望业,她只需避一段时间,到时候便好安置。”
说完他冲秋寒蝉小声说,“你血这件事,绝对不可告诉别人,否则,那些人就会像秋望业一样对待你。”
秋寒蝉咀嚼着包子,犹豫了会儿乖乖点头,“好。”
“你还有其他亲人吗?”他问。
秋寒蝉摇头,语气漠然,“没有,我只有一个爹。”
原白川不再说话,心里在想如何安置秋寒蝉。
她唯一的亲人还不如没有,现在可谓无亲无故,又要躲避秋望业。
三人吃完早饭,但一桌大部分都进了秋寒蝉肚子,她如同吃不饱一般,难怪云绿都说,大早上吃这么油腻,真不怕吐。
也幸好如今离最近的便是少林,原白川便想着将她带离远一些再安置,不想半路上,却遇到黄家兄弟。
“哎你们要去哪儿?我们一起走啊。”黄瓜拍了拍胸口,仗义说。
原白川反而问他,“你做什么?要去哪儿?”
“背死人啊。”黄瓜笑了起来,“昨天接到个大客户,要送往河南,我跟我弟一起去,你们呢?”
云绿心里活动起来,轻声在原白川耳边说,“我们一起结伴而行,黄金丢失瞒不了多久,到时候,明面上我们要面临相王追杀,暗地里,还要面对少宫主,不如借黄家兄弟背死人的名声,这样也避免引人怀疑,纵然路上经过,对方也不过认为,我们也是背死人的。”
原白川发笑,双目明亮看过来,“想到一块去了,我们现在太过扎眼,正要藏起来。”
这样一来,一行五人便结伴南下,一路上黄瓜老怀疑秋寒蝉是原白川两人私生女,悄悄问,“你两看起来年轻啊,想不到女儿都这么大了。”
但在接触到云绿那双冷目后,还是乖乖闭嘴。
京城郊外,罗信鸥坐在一颗树干下,看向面前从地上拔草的少女,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你不是采药女吗?难道认不出方才你经过之地,脚边就是黄精?价格贵上许多,不比你背上半娄甘草值钱?”
少女穿着粗布衣裳,头发梳成两条大辫子垂在肩上,听到话急忙折返回去,将黄精刨出来仔细打量,眼中有着惊喜,“这个叫黄精啊?那我可要记住。”
罗信鸥抱着双臂,苗刀横放膝盖,闭眼叹气,抬头看向枝叶藤蔓遮挡的远方,“那里,金丝马尾兰,比你一背篓甘草值钱许多。”
袁小蝶急忙将黄精塞进背篓,快速弓着身子穿过藤蔓,最后看向地面野草,“这个我之前来的时候看到过,以为就是野草呢,原来也是药草啊。”
罗信鸥重重呼出口气,“那是兰花的一种。”
“哦哦哦。”袁小蝶似懂非懂点头,小心翼翼用双手刨开泥土,避免伤到根,直到将一整株兰花轻轻放进背篓,一面走回来一面笑了说,“今天可真要谢谢你,你是怎么认得这样多东西的?回头我把它们卖了,请你吃饭。”
罗信鸥摇头,“不必,我很快就要离开,你也勿要告知他人你曾见过我。”
袁小蝶不解,“你欠人钱被追债了?”
“差不多。”罗信鸥并不想和她过多讨论,随口接下,歇的差不多了便站起来,“记得,别说见过我。”
一辆破旧马车,由一匹早已年迈的黑马拉拽,虽然走的是要慢些,但好歹也进入河南地界。
穿过小镇,原白川掀开马车帘子往外看,见官道上已是人烟稀少,这才叫停马车,出去跟黄瓜说,“就在这儿分别吧,我们要去另一个地方。”
话音刚落,马车里的秋寒蝉突然扑出来,双手死死拽住他衣服,无神双眸湿润滚下泪珠来,轻声哀求,“别丢下我……”
“我不会丢下你的。”他轻声安慰,“现在,我们三人一起走,去少林。”
得知自己不会被抛弃的秋寒蝉松了口气,微微点头,“我知道,我爹说过,少林。”
云绿也从马车上下来,与黄豆说了些话,两方人便在官道上分开,他们另走一条大路。
“你爹还跟你说这些?”云绿便走边问,三人一横排走。
秋寒蝉点头,“他说过的,之前他想去少林偷师,可惜没能成功,他还说过很多,说过超逸绝尘山庄的庄主梅窗月。”
“哎……”秋寒蝉叹气,“他骂梅窗月是个贱人,是天下间最贱的女人,骂她骂的可难听了。”
云绿眉头轻皱,“你爹认识梅窗月?”
“不知道。”秋寒蝉摇头,“他那人一向是这样,疯疯癫癫,说的话也是颠三倒四,听听就好,别去信。”
天色黄昏,倦鸟归巢,三人已经到了少林山脚,正爬着石阶爬向少室山,风冷霜寒。
秋寒蝉一直在强撑,尽管她双腿已经酸痛重如千斤,但她却没有叫一声,依旧强撑疲惫往前走。
她不能被抛弃,所以不能拖后腿,现在纵然吃点苦头,但总比被秋望业抓回去要好无数倍。
当最后一丝光明消失的时候,三人也来到少林门前。
原白川走上前去敲门,不多会儿,一个小沙弥开门打了个佛号,“施主,夜已经深了,不知有何事?”
“在下来寻慧厄圣僧。”
小沙弥摇头,“此刻天晚,师叔祖们皆已歇息,此刻吵闹有失体统,还请施主明日再来。”
原白川犹豫了一会儿,也只能答应,“好。”
佛门重新关上,他掉头走下石阶,三人站在冷冽寒风中,“我们就在这儿等一晚吧。”
云绿看向那紧闭佛门,“如今少林方丈虽是慧字辈,但并非慧厄,缘何你不去见方丈?”
“哎。”原白川叹气,“我们这样前来,还想见方丈?没见连方丈师兄弟都见不到吗?”
云绿轻叹一声,脸上却又带着笑,“罢了,等一晚就是。”
三人离开门前,走了几里路,在一片树林中落脚,捡了些枯枝生了火,便围着火堆静坐。
秋寒蝉啃着烤兔子看两人,“你们找方丈是有什么大事吗?看你们两人愁眉苦脸,好像要被人抓去红烧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