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厄浑浊双目中骤现火光跳跃,连连点头,“罢罢罢,既如此,老衲去京城一趟便是,确定是否真有阿鼻狱王。”
“在下有一不情之请。”原白川轻叹,“在下已被少宫主盯上,性命难逃,故而还请禅师,勿要泄露消息是从在下口中而出,也请禅师当做自五年前后,再未见过在下。”
慧厄略一想便明白了,点头答应,“好。”
走出少林寺,原白川心中压抑的气息消减三四分,走进树林中,见着火堆边的云绿两人,笑着走过去,“阿绿,我们走吧,继续南下。”
见他来,云绿站起身问,“办好了?”
“哎……”原白川长长叹气,“我把徐前辈抓出来做筏子了。”
对此云绿也不算意外,“天下第一剑的风采,谁不想一睹呢?而且徐前辈心胸宽阔慈悲,纵知晓真相,应该也不会拿你怎么办。”
“我知晓,可就是因此,我心里反而有些难受。”他声音沉沉,可见心情并不算好。
云绿沉默片刻安慰,“罢了,事已至此,说这么多也于事无补。”
“嗯。”他叹着气应声,走过去踩灭火堆,看向起身的秋寒蝉,“走吧,我们下山。”
“好。”秋寒蝉乖乖点头,跟在他身后离去。
晨雾朦胧,白茫茫一片如大雪覆盖,三人从浓雾中走出来,一脸沉重。
睡了一觉后又饱饱吃了个早饭,秋寒蝉还算精神不错,况且下山路到底是要比上山轻松一些。
来到山脚村子,原白川找了一圈,最后看中一家人口并不算多的门户,“我堂妹因为有佛缘,不能居于红尘,找了一位高僧批命,说我堂妹必须要出家,只可惜少林不收女弟子,在下见大婶一脸佛像,必是慈悲之人,希望将堂妹借居在你家,让她在山脚下感受佛气,数年后在下来将堂妹带回。”
原白川很和气与对方交涉,又拿出一百两银子,一顿吹嘘对方有佛缘,最后轻易将秋寒蝉留下。
秋寒蝉很不舍他,快跑过来,气喘吁吁看向两人,“你们……一定,一定要来接我。”
她眼圈湿润,鼻头发酸,贝齿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原白川轻笑点头,“好,只要我活着,就一定会来接你。”
两人离开,穿在青黄相交树林中,时已下午,太阳西斜。
他抱着双手看向身边人,“你怎么了?总感觉情绪很低落,难道少林后山的兔子比较好吃,我们现在走了,你怕吃不上了?”
云绿静静看向他那浅笑的容颜,下意识放慢脚步,“我只是羡慕。”
他突然伸手牵住云绿手掌,“你已经好了啊,虽然我出现的是晚了两年。”
云绿笑出声来,是啊,她的确很羡慕秋寒蝉,因为,她比自己早了两年脱身,“我们南下去武当,只怕,人家也未必会信,看来,徐前辈,我们还是要拖他出来了,天下第一剑,没有人会不心动。”
原白川也知道这样不好,但若是以前,他说的话人家还信三分,可现在,他比那江洋大盗还要令人不齿,说了又有谁会信?
“我……”他犹豫着开口,忽而听到一声轻笑,“虽不知你们拖我要做什么,但我明晓,绝不是好事。”
两人急忙冲唇角含笑,如一片飘霙洁白的人作揖,“见过前辈,只是前辈怎么来此地了?”
原白川好奇问。
徐听赋轻叹一声,右手背在身后,沉默片刻才说,“我追寻秋望业而来,他如今应在方圆之地。”
云绿皱了下眉,面有不安,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就听徐听赋问,“寒蝉泣血的药引子,在附近?”
“是。”原白川便将那日京城分别后遇到的事一一说明。
徐听赋眉头紧皱,眸中缥缈,似乎想起了什么久远又重要的记忆,半晌轻叹,“秋寒蝉,应该不是秋望业的女儿。”
“嗯?”云绿好奇问,“前辈为何如此说?”
徐听赋摇头,“秋望业爱慕的是超逸绝尘山庄的梅窗月。”
“这……”云绿嘀笑皆非,“可秋寒蝉说,秋望业很讨厌梅窗月,曾经还用十分下流的话辱骂梅窗月,怎么会爱慕呢?”
“嗯?”徐听赋一声怒哼,眸光凌厉若剑,如莹白美玉上一道裂痕。
两人再不言语,片刻后,徐听赋恢复常态,“你们将秋寒蝉安置在少林脚下,难怪秋望业要来了,他以秋寒蝉作为药引,并非只有他喝秋寒蝉之血,他也会将自己的血给秋寒蝉饮下,因此寒蝉泣血丹一个药人,只能供一人,便是因药人饮下主人之血,故而,两者之间,也会有感应。”
原白川眼中一丝怒气涌上,“幸好遇上前辈,否则,我是要害了那户人家,那晚辈立即将秋寒蝉接走。”
“倒也不急。”徐听赋道:“到底是在少林山脚,秋望业不敢放肆,他如今已被我盯上,若是在少林山脚屠杀百姓,又是一桩麻烦,他还不至于这般愚笨。”
原白川沉沉问,“既然如此,那秋寒蝉如何安置?”
“交给我吧。”徐听赋语气认命,这才想起自己情绪不好,怕吓着两个晚辈,便笑了问,“真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方才你们说拖我做什么?”
云绿没想到他纠结这件事,尴尬看向原白川,他接到目光,也只好将事情老实交代。
徐听赋发笑,“看来你是走投无路了,没关系,你拖就是,左不过虚名而已,对了。”他话锋一转,“关于寒蝉泣血丹,你们知道多少?”
云绿知道的没有原白川多,但原白川说完后,徐听赋摇头,“知道的不完整,而且还有些错处,这寒蝉泣血丹便是药人体内的血,秋望业饮下后,浑身气血翻腾,所以才要靠吸食人血压制,是否饮他人之血,与寒蝉泣血丹是否成功,并没有多少关系。”
原白川微微低下头,好一会儿才沉声说,“既如此,那秋寒蝉麻烦前辈了。”
“前辈。”云绿急促开口,“既然秋望业已经来到,就让晚辈留下帮忙吧,晚辈武功虽低微,但还算勤快,或许能打个杂也不一定。”
徐听赋眼中有着浅浅笑意,“我的确不是他对手。”
“不是。”云绿摇头,“君子怎能斗得过小人?前辈能赢他,却杀不了他啊,对付这样的人,还是要晚辈上才好。”
徐听赋并未回答,心中揪紧,往事自孩童,再到二十年前,一幕幕如潮汐涌来,一会儿是秋望业叫自己吃饭,一会儿是他叫自己该睡觉了,一会儿是他缠着要自己讲故事哄他睡,一颗心碎成十几片,也不够回忆的撕裂。
从什么时候开始,形影不离的两人,走到了这样地步?
他背过身去,不敢看原白川脸,半晌闷闷说,“罢了,你们去做你们的事吧,秋望业父女交我,他虽一路逃下南,却也被我追得紧,从京城分开后,再未害人。”
云绿与原白川对看一眼,最后云绿说,“既然如此,那晚辈就不留下碍手碍脚,我们即刻南下前去武当。”
“嗯,一路顺风。”
远离少林,天色已暗,两人在怒吼大河边石子上升了个火堆,上面烤着两条肥肥鲤鱼。
“你说,徐听赋会杀了秋望业吗?”原白川不肯定的问。
云绿笑了,“若是他会杀,就不用犹豫那样久了。”
她翻烤着火上鲤鱼,夜风冷冷袭来,将火苗吹得东倒西歪。
“谁?”两人一同起身,右手握紧剑柄,看向树林中。
一个人影明明走的很慢,可他每一步似乎都能跨出数丈,明明双方相距数十丈,可他只跨了数步,人就已经站在面前两丈远。
云绿抿紧唇,坚韧不拔的眼中,却有一丝难以掩饰的不安。
“运气不错。”少宫主幽幽声音传来,如同地狱传上人间的厉鬼嘶吼。
原白川直直看向他,虽然只有一人,但他知晓,两人联手,也不是少宫主对手,“这话,真有无数个答案来解释啊,只是今日出门,少宫主怎的未带人手?”
赫连长渊双手背后,整个人挺拔如悬崖陡壁上向阳而生的孤松,“哦?杀你们两人,我一人不够?”冷冽目光扫过来,两人心中更加不安。
云绿深呼吸,平静看向对方,“我们出京十分小心,你是怎么知道我们路程的?”
赫连长渊静静看向两人,“死人,不需要知道太多,或者,去泥梨耶问。”
话音方落,他突然出手,掌风如刮骨厉风席卷而来,两人连身形都稳不住踉跄后退,而少宫主如鬼魅缥缈又快速,眨眼已到眼前,双掌齐出取命而来。
两人心中大惊,强大压迫按下,两人只能拔剑力战,霎时怒卷河边,剑光闪耀,却不敌少宫主一双肉掌。
“游戏到此为止。”少宫主无喜无怒的声音,伴随着落下双掌,一同拍在两人天灵,青丝散开,鲜血四溅。
“少宫主,何苦赶尽杀绝至此?”遥远的声音如同天外而来,身披大氅的徐听赋在树冠上飘来,右手剑指已出,万道剑气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