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窗月?”云绿一惊,下意识停住脚步,“超逸绝尘山庄?”
少女还没回答她,娇花笼罩的一侧小径中,梅窗月缓缓走来,高贵无比,傲骨雪肤,娴静端庄,宛如天上仙子,“小小贱名,云姑娘却听过,我甚是惶恐。”
云绿急忙侧身面对来人,“前辈太过谦虚,如果你也只能叫小小贱名,那世上还有几人能称名扬天下?不过也是,前辈高人们总是如此客气。”
她忍不住想起徐听赋,似乎这样的绝世高人,都这样不曾看中名扬。
梅窗月轻轻一笑,“年轻人倒是很会说话。”她递上手中一个白色瓷瓶,纯净如雪,“这是梅花丹,虽无大用,但还算能提精神,你日服三粒即可。”
云绿急忙倒出三颗药丸吃下,“多谢前辈赐药。”
“好说。”梅窗月转过身去,看向前方遥远到看不见的白雪梅花,“你问题严重,我试过为你调理但无果,仅有的办法,恐怕是要废去你那身武功了。”
云绿握瓷瓶的手用力到发白,面目沉静如死水一潭,半晌才说,“是,之前的神医也说过,唯一的办法就是废去武功。”
梅窗月点头,“既如此,缘何还不肯废去?”
“我……”她张了张嘴,无奈发笑,却是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梅窗月转过身来看她,“那日梅花林水边,我见你剑招古怪,刁钻狠毒,戾气极重,隐约猜想,你武功应是另有来历,既如此,何不废去,重新再来无舍而无得,你如今情况,谁也难说还能活多少日子,何苦。”
“前辈目光如炬,只是而今……”
“人生不止而今,还有今后,你废去武功,不但可活,武功亦可再练。不废去,再无以后,只能等死,或许,你遇到了什么危险,让你不敢废去。”
见云绿不语,梅窗月心知自己猜对,轻叹一声,只见眼前一树梨花,春风吹落花瓣落下,如那白雪一般。
她抬手接住花瓣,凉凉触感在掌心传来,一阵风,又将掌心梨花吹去,不知到了何处。
云绿看向面前人,心知她所有的话都是为自己好,无奈叹息,忽又想起什么,“请问前辈,可曾认识一个叫秋望业的人?”
“嗯——”梅窗月鼻子哼声,拉长着音,冷冷双眸如雪看过来,好半晌才问,“你怎知这个名字?”
云绿张了张嘴,并不打算说寒蝉泣血丹的事,故而掐头去尾,“前几月,晚辈在嵩山曾见到徐听赋前辈,他正在跟一个叫秋望业的人纠缠,而那个秋望业对前辈你口出狂言,污言秽语,故而晚辈有此一问。”
“徐听赋……”梅窗月的眉眼忽然变得很温柔,如盛了一泓春江水,看向百花的双眸缥缈如烟,“他……在中原?”
云绿心里古怪,若自己不知徐听赋定居关外,绝不会听出不对,“是。”
梅窗月背过身去,良久才说,“你自己决定吧,若废去武功后你无处可去,可随我回苏州超逸绝尘山庄,住多久都可以,去休息吧。”
说完梅窗月径直离去,沉重的紫衣消失在娇嫩轻快的鲜花中。
望雪看向云绿,“庄主说得对,你身体不好,还是回去休息吧。”
“好。”云绿也没拒绝,慢慢往回走,“对了望雪姑娘,我刚刚是不是说错话了?怎么庄主看起来有些不高兴的样子?”
“这个嘛……”望雪抓了抓头,“我不知道啊,应该没说错什么吧?”
云绿一时间也想不明白,总觉得梅窗月看起来,并不是生气,而且,她也没问秋望业啊?
“对了,此番望雪姑娘是陪庄主来扬州游玩吗?”
望雪想了想才回答,“不知道怎么说,反正庄主每年春日都会来扬州,去那天的那个梅花林,至于为什么,我也不知道,问她吧她也不说,哼。”
云绿轻笑回应,想不明白也无法,回到屋子,请望雪去忙,她便坐在窗边,仔细想方才的话。
超逸绝尘山庄……自己真能得到庇护?
一月两月也就罢了,自己的武功要想重新练到如今模样,岂是数月之功?无亲无友,缘何久住?
她低着头,看向面前望雪走时给自己倒得茶,看着一圈一圈涟漪,她突然在想原白川,也不知道他如今怎么样了?
暮色四合,鸟儿站在外头树枝上啼叫,忽而响起敲门声。
云绿急忙过去开门,原来是梅窗月。
“前辈?请进。”
“打扰。”梅窗月致歉走进门来,坐在椅子上,看向云绿笑了问,“抱歉,我来打扰,是想请问一事,你在嵩山,是初见徐听赋?”
云绿不曾想她不好骗,如今问起,犹豫了下回答,“其实,之前在京城外就曾见过徐前辈,当时除了秋望业在,还有另外一拨人在,我……抱歉前辈,这里面涉及一些事,请恕罪,我不能全部告知。”
“没关系。”梅窗月轻轻摇头,并不生气,“各人自有无奈,对了,你可做好决定?”
“我……”
她刚开口,梅窗月似看穿她心思,笑了笑,“你……”
“庄主。”望雪急促语气打断话,紧张跑进来,梅窗月无奈,“我在与客人说话,你真是失礼。”
云绿急忙说,“没关系,望雪姑娘很急的样子,应该是有要事。”
话音刚落,望雪点头如捣蒜,“是啊庄主,外面来了个男人,自称叫徐听赋,要见你。”
“什么?”梅窗月一惊,片刻后回过神来,看向云绿道:“既然他来,你也认得,可有精神一去?”
“有。”云绿站起身点头,跟在梅窗月身后走去前厅。
然而还未到,便见梨花园中,徐听赋与身侧的秋寒蝉说话,逗弄孩童,模样如初见,唯身上并未穿大氅。
“二十年不见,君安好?”梅窗月温柔问。
“你安好,我即安好。”徐听赋看向云绿,“你……气色真差,你们两人是轮流犯太岁吗?罢了罢了,你先带秋寒蝉下去休息。”
云绿当然知晓这是要支开人,走过去牵住秋寒蝉,“那晚辈告退。”她带着人转身离去,消失在梨花深处。
春风吹舞梨花如雨,梅窗月唇角带笑静静看他,“是二十年吧?我觉得过了很久,再见你依旧风采不减。”
“你这样说,让我可如何开口?”徐听赋语气有些为难。
梅窗月一笑,“听你这话,好像我是个多么不讲道理的人。”
“哈。”徐听赋也笑了,“你明明知道,我并无此意。”
他走过来,抬起左手。
梅窗月看着他手,抬起自己右手放上去,两人双手交握往前走进凉亭坐下,梅窗月问,“是那个小女孩吗?”
“嗯。”徐听赋点头,面色沉重,“她叫秋寒蝉,说是秋望业的女儿。”
梅窗月似有吃惊,“他?云绿跟我提过……”她声调缓缓如泉水流过,说了云绿告知的信息。
说着说着,她身子一歪,脑袋靠在徐听赋肩膀上。
徐听赋侧头看他,右手轻轻抚摸她的青丝,“她没说全,想来是害怕惹来是非,秋望业不知从何处翻找出寒蝉泣血丹的药方……”
说完这件事,徐听赋叹气,“他真是……越来越疯狂了。”
梅窗月轻轻哼声,“既如此,那将秋寒蝉留下交我吧。”
“给你带来麻烦了。”他语气带着一丝歉意。
“不必这样客气,当年若非我,秋望业也不会离家出走,哎,我亦有责。”梅窗月目光看向梨花雨,轻笑一声,“你家我打理的可好?”
徐听赋点头,“很好,比二十年前,我走那时更好。”
“哈,你这话让我很高兴。”梅窗月神色喜悦,眉眼间一片温柔。
两人静静依靠在一起坐着,似在欣赏梨花,许久,徐听赋问,“我见云绿气色古怪,呼吸混乱,脚步也极沉重,她是怎的了?”
“哎……”一声叹息,梅窗月缓缓道来,将自己遇到云绿再到方才,一一说完,“她太固执了,不肯废去武功。”
徐听赋眸光中带着无奈,“一路只有她一人?”
“嗯。”
“那看来她是求死吧,她与原白川……”徐听赋将这两人事情说完,最后只能无奈摇头,“若云绿废去武功重头再来,原白川必然是要守护她的,那面对少宫主或其他人带来的危险,原白川肩上担子太重,危险加重,哎。”
梅窗月轻笑,“我已与她说了,可去超逸绝尘山庄,但她有拒绝之色。”
“回头我与她说说吧,两孩子天赋都高,就这样死了未免可惜。”
听到徐听赋的话,梅窗月又是一笑,“孩子?哈,你这说的,真觉得你是个老人了。”
“二十年前我已过弱冠,如今可不是老人?”他轻轻笑着,放下手,握住她搭在大腿上的手,“我先去苏州超逸绝尘山庄寻你未果,猜想你在此地,果真是找到人了。”
梅窗月缥缈目光如天上云霞般灿烂,“每年正月尾二月初,我都会来此,你要找我,总在这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