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雪松和苏挽秋的眉头同时就是一皱,苏挽秋想要说些什么,但看到方雪松表情,想着对方才是此间主人,有什么事自然也该他来管,自己倒不好贸然插嘴,因就将话咽了回去。
果然,只见方雪松冲远处一招手,片刻后一个妇人疾走过来,只听这大少爷不悦道:“你去,传我的话给陈木,让他滚远些,这里是什么地方?岂容他在这里放肆。”
“是。”
妇人答应一声,转身就要离去,苏挽秋终是忍不住了,小声道:“就只让人滚远些?我刚刚好像听见有女人在哭呢,常听人说富贵人家的管事喜欢瞒上欺下,方少爷不需要仔细问问么?别再是恶奴背地欺负人,到时岂不坏了你的名声?”
方雪松哪会在意这些小事,但苏挽秋既然发话,尤其最后一句,明摆着是替自己考虑,这还哪有不遵命的,因忙笑道:“姑娘说的是。这倒是我疏忽了。”
说完扭头对妇人道:“你听见三姑娘的话了?去问问缘由,若是陈木仗势欺人,你就来回我。”
“是。”
妇人答应着去了。苏挽秋虽替那女子担心,却也知道自己不该再多过问。她心里叹了口气,暗道:我就说我看得没错,这位方家少爷眼里,何曾将下人当人?虽然沈元熙也不招人待见,但还是比这位要强许多。
过了约莫一刻钟左右,妇人回来,对方雪松说道:“回禀少爷,不是什么大事,哭得那个是府里的柱儿媳妇,因她从前服侍过二太太,所以眼界不免高了些,看不上柱儿,三天两头的生事,昨日两口子又打起来,所以今天陈管事才把她叫过来训斥。”
方雪松脸沉下来,生气道:“多大点事,就闹到这个地步,幸亏三姑娘他们不是外人,不然叫人听了,岂不说我府里没规矩?真是不像话。”
“是。”妇人忙恭敬道:“奴婢已经和陈管事说了,他也诚惶诚恐,只说回去必定好好教训柱儿媳妇……”
苏挽秋实在是听不下去,到底停了手头上活计,假装不解道:“这话让我疑惑,两口子打架,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只教训那媳妇?难道柱儿就没有一点过错了?这陈管事别不是柱儿干爹吧,这样护短。”
妇人悄悄横了苏挽秋一眼,但见少爷竟一点不以为忤,还慢慢点头似是沉思之态,不由心中一惊,忙收了鄙夷之态,恭敬道:“姑娘有所不知,这柱儿媳妇仗着美貌,又伺候过二太太,向来是不服管教的,柱儿打了她几回,她就撒泼放刁说要寻死……”
不等说完,只见苏挽秋红了眼睛,咬牙道:“天下竟还有这样没道理的事。是了,我知道了,若嬷嬷被你家男人打了左脸,必定是把右脸凑上去,让他左右开弓,这才符合三从四德,然后带着伤给全家人做饭,伺候男人洗脚,哪怕他连盆带水踹翻在你脸上,你也要笑着说踹得好,这才是女人的温柔恭顺,但凡有一点反抗,就是撒泼放刁,罪大恶极,是也不是?”
一番话说得那妇人涨红了脸无言可对。忽听方雪松笑道:“好了,三姑娘不用动这么大气,不过是奴才之间的口角,回头我就叫陈木过来,让他一碗水端平,连同柱儿和他媳妇一同教训,你说可好?”
妈的这家伙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苏挽秋心中啐了一口,板着脸道:“他们是奴才,我是村姑,谁又比谁高贵?果然方少爷说到做到,我就在这里替那柱儿媳妇多谢你了。其实这是你家的事,算我多嘴,实在是听了不由人不生气。”
“姑娘不该妄自菲薄,怎能拿自己和奴才比?今年你若能将甜菜种成,这就是利国利民的大事,将来推广开来,我必定请荣亲王为你上奏朝廷,表彰你这不世之功,到那时……到那时……你可就是……人人称颂的红粉巾帼了。”
说到后来,语气竟有几分恍惚,面上也现出点怔忡之态。因为方雪松忽然想到:横亘在他和苏挽秋之间的鸿沟,似乎也没想象中那么巨大,只要对方能证明自己,只要朝廷给她表彰,只要她能给家族和姐夫带来助力……”
被莫名的惊喜砸中,这一刻的方雪松豁然开朗,若非素日早已修炼出喜怒不形于色的定力,他说不定会跳起来。”
“方少爷怎么了?怎么忽然就笑成这样?”苏挽夏凑到苏挽秋身边:“秋,你说什么了?怎么方少爷就跟中了蛊似的?”
苏挽秋还在为那柱儿媳妇的命运揪心,听见这话,看也不看方雪松,没好气道:“我说什么你们不都听到了吗?谁知道这大少爷犯了什么病,嘶……娘你干什么?”
柳氏瞪了女儿一眼,悄声道:“你是不是忘了?咱们这会儿就在人家的地盘上,你多管闲事也就罢了,还敢说这样话,得亏方少爷没听见,听见还不得把你赶出去,到时咱们这半上午全白忙活了。”
“知道了。”苏挽秋讪讪道:的确,比起这府里发生的根本轮不到自己过问的事,还是专注自家比较好。
不知何时方雪松离开后院,苏家哥俩都是大大松了口气,旋即脱了外面长衫,将裤腿卷到大腿根,扑通扑通跳进池塘,和家里人一起挖塘泥捉鱼虾。
苏明亮直起腰,欣慰地看着一大家子,他是个爱家护短的老父亲,尤其溺爱大儿子,甚至有时候会为此犯糊涂。所以从前家里窝着几条懒虫,他也觉察不出来。
但是现在,一家人都在三丫头的带领下尽力干活,连从前完全不沾农事的两个孙子都被感染,成为家里劳动者中的一员,这份积极的改变,他还是能够感觉到的。
老六说得没错,三丫头这孩子完全就是脱胎换骨,有她在,这个家即便有点波波折折,终归还是能团结起来,我也不用担心三房之间动不动就嚷着闹分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