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骋还没有听他说完, 便径直出了屋。果然一出门看到楚瑜立在屋外走廊的拐角处,目光静静地落向了院中,而在听到了自己走过来的动静时, 他转过了身。
今日他只随意穿了一身白底黑纹的常服,腰间束玉带,脚踏白靴。肩背削瘦身材修长, 侧脸线条优美如刻,此时逆着光, 一双漆黑却沉静的眼睛朝着漫不经心望过来的时候。萧骋甚至一时难以形容这副情景,只觉得自己的魂魄都在这一刻被被这个人捉走了。
落在他的掌心,任由他来回玩弄。
“萧子川,见到朕怎么这副表情, 难道朕今日来的不是时候?”楚瑜朝着他走过来,似乎很不解他怎么这副反应。
他的声音也很好听,穿透过淡淡的日光, 有种直扣心弦的韵味。
压抑着内心汹涌鼓胀的情绪,萧骋见他居然穿得如此单薄,脸色变了变。走过去拉过了他的手,触手之下果然冰凉没有一丝的温度,他拧眉急道:“怎么穿这么少, 在外面等了多久?”
楚瑜看着他,说:“刚到。”
萧骋叹了口气,说:“那怎么站在外面等,真是……”
不让他省心。
接下来责备的话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萧骋拉着他转去了另一间屋子, 一路上也没见到过几个下人, 楚瑜心想这候府可真是够寒酸的。
他目光简单地扫视了一下萧骋的房间, 除了一张床,一张桌案一把交椅之外,其余几乎什么都没有。
萧骋似乎也从他的眼中读出了嫌弃的意思,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陛下先将就着坐一会儿,臣给陛下找一件厚实一点的衣服。”
楚瑜倒是不惊讶他这么事事亲为,毕竟候府里统共不多的下人都去楚珞那里伺候去了,萧骋也是个活的糙的,估计平时也太多需要用到下人的地方。
他点了点头,视线从萧骋挂在桌案后墙上的一把弓,再移到了旁边的箭筒。最终落在了椅子旁边的一小截箭翎上。
楚瑜弯下身将那簇带着箭矢捡起来,拿起来看了一眼,上面的麒麟图腾让他眼睛微眯,下意识地握紧在了掌心。
紧接着后背一暖,楚瑜垂下眼遮住眼中一闪而过的狠意,他将手收回袖中,任由身后的萧骋将狐裘披在了他的身上。
“陛下喜欢这把弓吗?”见他刚才从进门起就在盯着墙上看,萧骋以为他是喜欢,正要抬手去取。
却听楚瑜淡淡说道:“不了,只是忽然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往事。”
只是一瞬间的功夫,楚瑜的神色便恢复如常了,他看着萧骋道:“你这些天每日都在忙些什么,怎么进宫都进得少了。”
萧骋收回手沉默了一下,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该不该让楚瑜已经知道自己已经完全知道了两年前的真相……还是说,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从此都不再提起。
好在楚瑜看了他一眼,面对他的沉默很快就略过了这个问题。他的视线重新落在桌案笔架旁边放着的一只小木马上,木料是名贵的小叶紫檀,可木马雕刻技艺却非常粗糙,不说它是只小木马,倒也半点看出来。
他拿起来在萧骋面前晃了晃,笑了笑说:“萧子川,让朕考考你,记得这个是你几岁生辰时朕送给你的吗?”
萧骋微微一笑,语气都温柔了几分,点头道:“记得……臣十三岁那年,是陛下亲手刻的。”
楚瑜将木马塞进了他手中,又挑眉问:“那你还记得,我为什么会送你这个?”
“记得……”萧骋再次点点头,低头摩挲着小木马的身上的文理,目光中有怀念的神色:“因为当时陛下说我的名字很好,纵横驰骋,一定可以像一匹骏马一样在草原上一样自由自在……”
“萧子川。”
萧
骋应声正要抬起头,衣襟却被人骤然用力扯着拉近了。他身体被这股力道带得一侧,他稳住了可却发现楚瑜也跟着他向后倒去。萧骋心一紧,连忙一手撑住楚瑜身后的案沿,一手揽住了他的腰背。楚瑜眼睫轻抬,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正含笑看着他。
这样的姿势两个人几乎快贴在了一起,他的鼻尖瞬间被楚瑜发间淡而冷的香味和笼罩,视线从楚瑜优美挺直的鼻梁到微带笑意的薄唇……萧骋的目光渐渐幽深下去。
却听楚瑜又放低了声音问他:“萧子川,那这个呢,什么时候朕对你做的,你还……记得吗?”
萧骋闻言一愣抬起了头,可等到下一秒柔软微凉的触感落在唇角时,他一瞬间的目光中甚至染上了一丝的茫然,可等到反应过来楚瑜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时,他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涌上了头顶,不受控制。撑在案沿的手收紧,心跳明明跳得极快却又升起了一种极其焦躁的渴望,叫嚣着想要更多,情不自禁想要抱紧什么。
可这时……他却感觉到唇角陡然一痛。
楚瑜用力推开他,打量着他唇角被自己咬破皮露出的一点猩红,满意地笑了笑。
萧骋怀抱空了,可被楚瑜这样打量着,耳尖却渐渐红了。一双眼睛却愣愣跟着楚瑜,见他笑也忍不住跟着笑了笑。
楚瑜见效果不错,便急于带他去见楚珞,于是率先转身说:“该去看看皇兄了。”
萧骋愣了愣,看着门口楚瑜的背影。摸了摸自己的唇角,压下心中的失落……怎么这么快就推开了他呢,怎么不……
但是他还是忍不住笑了笑,抬脚跟了上去。
*
“滚,我不喝!都给我滚!”
楚瑜刚一踏进屋,带着药汁的一碗药便朝着他的方向砸了过来。
“怀熙!”
他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一黑,就被身后的人紧紧拉住护在了身后。
砰地一声,滚烫的药汁砸了萧骋一背,瓷碗滚落在地,碎片飞溅。
“侯爷。”旁边的下人都被这阵仗给吓了一跳,连忙围了上来:“侯爷没伤到吧!”
楚瑜躲在萧骋的身后,低头捂胸口喘息做受惊状:【终于理解为什么白月光常年登顶最恶心配角榜首了。】
系统叹了口气,说:【我一直都理解,算了都是为了积分,想开点。】
“怎么了,有没有哪里伤到?”萧骋紧张地看他,倒是没管自己才是受伤的那个,把楚瑜身上上上下下给检查了个遍。
楚瑜摇了摇头,非常不要脸地说了一句:“我没事,你呢?你受伤了是不是?”
这可真是经典文学桥段啊!他一定要尽全力演出,千万千万要接住这段戏!
萧骋拧眉看了一眼床上的楚珞,后者似乎也有些后悔,原本发火的气焰都小了很多,低声说:“子川哥哥,快让太医看看怎么样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没有想到会砸到你。”
“我只是,只是……”他想要解释,可是对着萧骋冷漠的眼神,半晌都解释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若是砸到别人呢?”萧骋丝毫不客气,眉间的冷意一览无遗。
楚瑜心中十分开心,心想砸的好砸的太好了!楚珞你应该再狠一点,往上点直接砸萧骋后脑勺上!
可他脸上还是一副担忧的模样,虽然很无耻但该拱的火还是拱的,楚瑜侧头对着一旁的下人拱火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请太医。”
然后两个人又是一顿如下:
——我没事。
——不,你有事我很担心你。
——我真的没事,你不用担心。
——不行,不看太医不擦药我不放心。
这一类无效又腻歪的对话。
楚瑜抽空看了眼床上的楚珞,眼看着人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一副脸色苍白的样子。心说这应该气得差不多了,再气恐怕得气出个什么好歹。楚瑜又美美收获了五点心碎值,今天的目的已经超额达成了。
直到萧骋被太医拖回房扒了上衣按在椅子上乖乖上药,楚瑜看了一眼,发现也不是很严重,就是烫红了一片,再加上有一小块淤青而已。
他这才满意地笑了笑,对着身边的四喜说:“时候也不早了,起驾回宫吧。”
萧骋立刻一拢衣襟站了起来,正要叫怀熙,又想到有外人在,便硬生生改了口低声说:“臣送送陛下。”
楚瑜看着他满含期待的眼神,下意识要脱口答应了。可转念又想到楚珞,得多给他们两人一点相处的机会。
于是他笑了笑说:“不用了,你背上有伤,还是不要动为好。”
萧骋心中失落,却仍然笑着轻轻点了点头。
却又对着楚瑜补充一句:“没事,只是小伤。”
又来了。
楚瑜默默叹气,其实他只是随口这么一说……他真的不想再次陷入这样的套娃对话,于是只是敷衍地点了点头,便不再多话直接转身出了门。
虽说不用送,但萧骋还是迅速地拢好了衣服送楚瑜到了门口,他本想和楚瑜告别嘱咐一番,可楚瑜却丝毫没有停留,径直上了马车。
萧骋一路上欲言又止,最终也只能站在马车旁,对着四喜吩咐道:“好好侍候陛下。”
四喜自然点头应是:“奴婢知道。“
萧骋还有很多话想说,可看着马车紧闭的帷帘,还是叹了口气说:“回去吧。”
直到马车彻底消失在道路的尽头,萧骋才尽力压下心中那陡然升起的不安和失落,低头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角,这才微微笑了笑。
他沉思片刻才折身回了府,却没有回内院,而是去马厩牵了匹马。
“侯爷,这是要去出去?”
萧骋轻轻点了点头,不知道想到什么目光凝重了几分。而马儿似乎感知到了他的心情,扬蹄嘶鸣了一声。
萧骋顺了顺马的鬃毛,不知在安慰马还是在说服自己:“我这样做,也不知是对是错。”
“只是,如果陛下想要的话,错一回应当也无妨。”
他弯唇笑了笑,可这点笑容也只是转瞬即逝。萧骋翻身上马,握紧缰绳掉转了马头。
*
内惩院位于京郊,此时冷风刺骨,四下一片荒凉。
萧骋将缰绳交给了门口的守卫,畅通无阻地进了内惩院里的地牢。
一路走过漆黑潮湿的甬道,狱卒将他带到尽头的一间牢房前。
铁链碰撞的声音响起,靠墙的宋盏面朝着墙头都没抬,闻声站起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碎草,懒洋洋地抻了个腰,打着哈欠说道:“例行公事是吧,行,走一趟。”
沉稳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宋盏转过身抬了抬眼皮,却在看到来人时眼睛骤然一亮,甚至忍不住脱口了声:“我艹,萧骋,什么风把你刮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