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3章 七共的家

整个村子似乎在顷刻间就没了野兽的声音，只剩下哗啦啦的雨声了，雨水冲刷过泥泞的地面，七共望向已成废墟的家园。

什么都没有了，一切都没有了。

“我要去找我阿爹，”七共喃喃说道，他两眼空洞无神，向前走去。

杜辰望着七共厚实的背影，再也没有了第一眼见到他时的那种巍峨之感，他本想安慰说或许大叔还活着，现在就藏在某个安全的地方。

但这种希望真的太小，而且他深知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的道理，便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拉着聂晓晓跟了上去，走在村道上，浓郁的腥臭味弥漫在空气之中很是难闻。

杜辰轻声说道：“我帮你。”

七共愣愣的点了点头，什么也没有说，杜辰拉着聂晓晓走进一户人家。

院中的磨盘上趴着一个人，身躯已残，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鲜血从磨盘上混杂着雨水像一条红色的水流落下。

没有生命的痕迹。

三人接着寻找，半个村子被找完只发现了两三个还活着的人，其中有一个杜辰见过，下山的时候那个人向七共打过招呼。

当他看到杜辰和聂晓晓时，原本充满了痛楚的眼神变得愤恨。

他手臂断了一只，双腿也受伤了，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一个问题。

“就是你，是你引来了野兽，我们都是被你害死的，你们是天外生命，你们是大魔头，”他一字一句的说，不过很多时候都模糊不清，但虚弱的声音中还是带着怨恨。

杜辰很是错愕，他一直都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是我害死了你们吗？”

直到这个村民这样说。

聂晓晓一直在寻找人的过程中一直很难过，眼泪无声的流淌过脸颊，杜辰自问从未见过这么善良的姑娘，她不应该看到这一切才对。

但当她听见这个人说出这样的话后，她的眼泪又瞬间止住了，变得生气。

这个世间本无魔，起初修行者在修行破镜过程中遇到的心中执念或者心中滋生的恶心。

三十六佛国的修行者称之位心劫，其余大多地方的修行者称之位心难。

后来明族人和冠族人入侵，明族人有一种特殊的手段，能够化作一种能量进入生灵的体内，将人在修行过程中坠入幻境，类似于心难。

人族大贤者道庄因此而提出一个理论，是为魔。

魔者乱人心性，带来灾难，视万物如草芥。

杜辰觉得真是搞笑，他没在管这个要死的人，拉着聂晓晓去寻找下一个可能活着的人。

七共从一栋坍塌房屋的废墟中找到了他的父亲，面目模糊，双臂也不知去了那里。

大雨淅淅沥沥，砸在地面上，溅起一层层的血与水。

村道上的几棵榆树被风吹过，天气本就很冷，这阵寒风很是刺骨。

杜辰望着在雨下痛哭不止的七共，他能体会到七共现在有多难过，那是一种撕心裂肺中还带着惶恐不安以致绝望，绝望之后是无尽的迷惘与痛失，身处漆黑的深渊而看不到一丝光亮。

痛恨命运的不公而无可奈何，无尽的悲伤痛汇聚于心头，浑身无力甚至感到窒息，似乎也要死去。

最后就会产生两种念头，一者死一者生。

绝望而死，复仇而生。

杜辰不知道七共会如何选择，村中也不至他一个人的哭泣。

他们找到了四五个活下来的人，但能否活下来尚未可知。

那些人看见杜辰和聂晓晓就会说他们是魔头，给村子带来了灾祸，害得他们家破人亡。

所以杜辰即便想救这些人，这些人也不愿意接受他的救助，他从来都不是一个热脸贴冷屁股的人，莫名其妙的骂我是磨头，那我更没必要去救你。

杜辰亲眼看见了下山跟在他们后面问七共有没打到兔子的男孩，也死在了野兽的嘴中。

他的娘亲死死的抱住了男孩幼小的身躯，杜辰不得不承认，听着这些无助绝望的哭泣声，他还是会很难受。

这或许是作为一个人而本能产生的一种悲痛，因为雨水中传来的血腥味实在浓烈，仿佛血流成河。

伸手抱住旁边的聂晓晓，她早已哭成了一个泪人，止不住的抽泣。

“我们可以为他们悲伤，因为我们是人，但不能永远为他们悲伤，因为我们还有自己的生活，不是三圣人也不是五贤者，而且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人死去，”杜辰抱着聂晓晓的脑袋轻声说着。

在巫都城因为冠毒的原因，他每天都能看到死人，而且每天死去的人都超过了这个村庄。

聂晓晓抽泣的频率越来越低，杜辰说道：“走吧，离开这个令人不愉快的地方，那些人的话聂晓晓也不必在意，看在他们这么惨的份上，我们当一次魔又何妨，再说魔活的很自在啊。”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变得非常的散漫随意，一点也不在乎。

聂晓晓的脑袋抵在他的胸口，忽然抬头望向杜辰道：“不行，阿胥千万不能当魔的。”

望着她那双还闪着泪光的眸子，水灵灵的透着期许。

杜辰道：“行，咱不当。”

聂晓晓又道：“我就是在意他们说的话，这些人胡乱说话，死了也活该，我是看到大叔死了才哭的。”

她闪亮的眸子因此而坚定，少了几许悲伤之感。

杜辰非常错愕，他没想到聂晓晓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虽然他也挺讨要这群人不分青红皂白，为了给自己找一个理由，于是胡乱将锅甩在别人身上，在他看来，这种行为是非常可耻的。

但他还是觉得聂晓晓做一个善良单纯的女孩子就好，有的恶事还是自己来担，于是说道：“聂晓晓就当可怜可怜他们，他们就是想借此来缓解自己心中的伤痛而已。”

聂晓晓却哼了一声，很是认真的说道：“阿胥，不是我们做的事情我们一定不能承认，既然我们不是魔，那为什么要为了他们缓解内心的疼痛来做我们不愿做的事情。”

说这话的时候，她小脸很严肃，很认真，就像一个小大人一样给杜辰讲道理。

杜辰听到这话，微微发怔，而后内心不由舒畅了许多。

这似乎是聂晓晓说的最认真的一句话了，没有失望，他很满意。

七共的手臂很长很有力，他的手掌也出奇的大。

杜辰第一次见到七共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

七共长长的手臂上抱着他的爹娘，雨水冲去了他脸上的泪痕，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就像一桩木头。

但他的眸子中，蕴含着坚定而深厚的仇意。

杜辰和聂晓晓望着朝他们缓缓走过来的七共，聂晓晓上前道：“阿共，我帮你吧。”

“不，我可以的，”七共的语气里没有一点色彩，没有因为长时间的悲伤有半点嘶哑，还是浑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