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夜晚,整栋二中都被夜色所覆盖,只有教学楼和大礼堂还冒着灯光。
明天就是正式演出,今晚是最后一次彩排,按照艺术指导的要求,所有要参加节目的同学都换上了各自的演出服,这个季节里连空气中都透着丝丝凉意,虞阮明智地在小礼服外套了件厚厚的外套,还没轮到他们班时,她就缩在椅子上,戴着耳机播放里面下载好的英语文章。
彩排的流程走下来要比她想象中还要慢很多,姜以柠是个坐不住的,早就溜到隔壁跟她高一认识的朋友聊天去了,四周暗沉沉的,只有下方的舞台上打着灯光,周围熙熙攘攘的说话声一点点淡了下去,虞阮拔掉了耳机,靠在椅背上调整了个舒服的坐姿,轻轻闭上了眼睛。
她不知道她睡了多久,等到再睁眼时,旁边就已经多坐了一个人。
沈时钦靠在她旁边的椅子上,他穿了件黑外套,垂眸看了她一眼,女孩才刚睡醒,意识都没还来得及回笼,眸光中带点小迷糊地望着他。
看上去有些呆。
沈时钦忽然想笑,他调亮了手机屏幕,不露痕迹地活动了一下脖颈,抬手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醒了?”
突如其来的响声让她纤长的睫毛飞速颤了颤,少女扶着脑袋晃了晃,终于彻底清醒了过来。
“现在排到第几个节目了?”她声音软软地问他。
“还有两个到我们班。”沈时钦说着,把手边那个纸袋子提上来,放到女孩膝盖上,“喜哥拿来的慰问品,让大家喝了暖暖身。”
虞阮哦了一声,她打开纸袋一看,里面放着两杯热腾腾的奶茶。
她歪头问他:“你想要喝哪杯,我都可以的。”
“你选你喜欢的就好。”
虞阮拿出两杯奶茶看了看,把其中一杯朝沈时钦递了过去:“这个给你。”
少女拿着自己那杯吸了一大口,香醇的热可可淌进胃里,让她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虞阮满足地晃荡着小腿,催促着沈时钦赶紧喝一口:“你这杯是乌龙奶盖,还好这家店打包时有把奶盖和茶分开来装,你这样喝就不会太甜啦。”
沈时钦拿着奶茶的手缩紧了一下。
他抬眼看她,目光落在她姣好的侧颜上,说话声音很低:“怎么发现的。”
“什么?”虞阮疑惑地看他。
沈时钦看着她的眼睛:“怎么发现,我不爱吃甜的。”
“你说这个呀,”虞阮轻松地弯起唇角,她掰着手指,有点小得意地道,“一点都不难猜啊,上次请你喝奶茶,你半天都没喝上几口,还有芋圆店那次,到我们走的时候,你那碗都差不多是满的,一直在喝柠檬水……”
稍微留心注意一下,就能发现了。
沈时钦没有说话。
他想起那个名义上是他父亲的男人。
多可笑,一个屋檐下相处了十几年的人,连他的口味都分不清楚,可她短短几次机会,就已经记住了。
虞阮没有看到他眼里一片晦涩,她终于发现了他跟他们不一样的地方,女孩不解地问:“你怎么没有穿定好的演出服。”
老师一早就在群里通知了,今天是需要穿正式表演的服装来的。
她记得今天下课时,李进喜还专门把他叫出去,拿衣服给他了。
沈时钦掩去了眸中的深色,他喝了口手里的乌龙茶,简短地答她:“太丑了,不想穿。”
“我演的是男爵,”沈时钦有点嫌弃,“不是杂技演员。”
“这样啊……”
虞阮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
她忍不住笑,虽然……那件衣服的确不怎么好看,但他说的未免也太直接了吧。
她都可以想象到李进喜听见他这么说时那副心碎的表情了。
沈时钦转头,他眯了眯眼:“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有点失望?”
“怎么会,”虞阮一脸正直地看向他,努力让自己的目光看上去能显得更真诚一点,“我只是觉得,像你那么英俊,就算是那种衣服,也一定能穿的很好看的!”
“是吗?”沈时钦勾唇笑笑,他看似认真地提议,“那要不给你买件差不多的款,我们一起穿?”
虞阮:“???”
这位同学,你是魔鬼吗???
有这种“好事”你自己独享就好,就不用非要拉上她了吧!
“时哥,虞阮,快到我们班彩排了,老师让我叫大家下去后台等着。”有同学从舞台那边跑过来通知他们。
“知道了。”虞阮清脆地应了一声,从座位上站起来。
为了配合舞台剧里的角色定位,她穿的是一件酒红色丝绒礼服,柔软的长裙盖到了小腿的位置,她轻快地踏下台阶,裙摆也随着她的动作晃动,露出一小截白皙细腻的脚踝。
沈时钦跟在她身后,步伐有些僵硬。
他看见她因为等下上台要看服装效果的缘故,把穿在外面的外套脱下来,交给边上坐着的同学帮忙拿。
剪裁得体的小礼服包裹着少女玲珑的身段,礼物前襟是小方领的设计,恰好露出她精致的锁骨,漆黑的长发垂在她肩头,女孩站在靠近灯光的位置仰头看他,她眼里光华流转,即使没有化妆,一张脸也通透得近乎发光。
红裙勾勒出少女纤细的腰肢,仿佛他只要上前伸手,就能把她紧紧地握住。
他第一次看见她穿这样的裙子。
在他记忆里,他母亲宋媛也穿过类似的长裙,可她永远举止优雅,搂着他苍白了一张脸站在角落里,连呼吸带着冰冷的味道。
但她不一样。
即使她站在离他一丈远的地方,他都能清楚地感受到。
她是暖的。
沈时钦听见耳边传来砰砰的声音,那声音响亮剧烈,一声比一声连得更紧。
他无比清楚地知道。
那是他自己的心跳声。
“沈时钦?”虞阮走到台下,她没听见背后有脚步声跟上来,不由回头看看,见他还站在原地,就朝他招招手,“你快下来呀。”
沈时钦凝视着她的小脸,他都没听清他胡乱答应了一句什么,就抬腿跨了下去。
她抬眸看他时,他恍惚踩在云端里。
……
“你小心一点啊!”
台下的虞阮焦急又担心地朝他喊。
在女孩的注视下,二中出了名能打的扛把子沈时钦,差点一脚踩空,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台阶上滚下去。
*********
最后这次彩排一直忙到很晚,直到第二节晚自习的下课铃响起,彩排都还没有结束,李进喜找到几个走读生,让他们可以先回家去,众人纷纷应声,只有沈时钦一反常态,主动提出要留下帮忙。
虞阮憋着笑不敢看他那张大黑脸,怕她看他一眼,就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么大个人了,走楼梯还会差点摔到,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拿她运动废的事情来笑话她。
虞阮去教室收拾了书包,又悄悄溜回大礼堂,她顺利地找到沈时钦的位置,从他背后戳戳他的肩膀,笑盈盈地问他:“真的不要一起走吗?”
她摇头晃脑地朝他眨着眼,故意小声道:“我保证路上不提你差点……咳咳的事哦。”
“虞阮。”
沈时钦语气平静地喊了句她的名字。
他面无表情地抬手,捏住了她的脸颊。
少年故作凶狠地威胁她:“再敢多说半个字,你今晚就跟我一起在这里等着,不用回去了。”
虞阮笑弯了一双眼,鼓着脸有恃无恐地看他。
她才不怕呢。
语气装得那么凶,其实根本就一点都不用力啊。
—
第二天就是正式的校庆日。
虞阮从早晨走进教室开始,就感受到了今天别样的氛围,从早自习开始,同学们已经议论起了下午的周年庆典,连老师都看在只此一天的份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过了这帮兴奋的学生。
“阮阮,你快拿着这个!”姜以柠在课间拿着书包鬼鬼祟祟地溜到她桌边,打开书包拉链,示意她往里面看。
“这是?”虞阮好奇地低头,从书包里拿出一张东西。
她摊开一看,是张写了牧凛名字的应援灯牌。
牧凛是KLD男团的一员,负责团内的rapper部分,从出道以来就一直很受人欢迎,虞阮不止一次从姜以柠嘴里听到过这个名字,当然知道她有多喜欢这位大本命。
只是……
虞阮担忧地对姜以柠道:“你要在他们表演的时候举这个,万一被老师抓到——”
别的不说,一顿批评教育是肯定免不了的了。
姜以柠不在意地摆摆手,她语气坚定:“为了我男神,挨骂算什么。”
“我准备的可不只这个,”姜以柠在书包里掏阿掏,又摸出另一块比它更长的灯牌,她将两块灯牌拼在一起,按下开关后,两块灯牌发出了耀眼的红光。
姜以柠兴奋地道:“你看,把这上面的字念出来听听。”
虞阮眯着眼睛,伸手在眼前挡光,她勉强看了眼灯牌,在姜以柠的催促下艰难地念道:“……哥哥,我永远喜欢你。”
“加在一起呢?”
——牧凛哥哥,我永远喜欢你。
这下好了,虞阮心想,万一被教导主任抓到,她一定会把姜以柠抓到办公室去严肃拷问。
“这是什么?”
虞阮闻声一愣,她来不及阻止,少年将书包丢到后面的椅子上,修长的手拿起桌上的应援牌,他只草草扫了一眼,面上的温度就倏地降了下去,少年眸色沉沉,眼底神色难辨。
牧凛?
沈时钦无声念了遍这个名字,心里冷哼一声。
这小子谁,哪儿冒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