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弄完尤利安,将他暂时安置在另一间房间之后,季行回到了屋内。
安琦手中的卡也无需担心,他刚才已经将钱全部转走了。光拿着卡可没用,就是不知道安琦什么时候才会发现。
他的房间布置得很简单,但空间极大。打开房门,正对着一张桌子,上面放着几只蜡烛、一只笔和三本摞在一起的书,在书下面压着一沓手稿;桌子旁边则是一张双人床,床头也有可以放东西的空间,他平时会把笔记本放在这里,便于在醒来后记下昨晚的梦;床的对面是一架书柜,上面放着些他这些年在里世界搜集到东西。
从床铺和书柜中间走过,季行走到了地台上,地台的大小大概能容纳三人平躺,它的上方则是一扇几乎落地的窗户。
将窗帘拉上,外界的灯光和月光彻底被阻隔在外面,他再次走回书架前,一一检查过上面放置的微型布谷鸟座钟、古铜色星象仪和捕梦网。
没有任何异样,于是他走向床边。
随着他向床上倒去的动作,顶灯也熄灭了,房间内彻底沉入了黑暗。
几乎是在合上眼睛的瞬间,他就沉入了梦境。
再次睁开眼,他看见了熟悉的景象。
“居然是教课时间吗……好吧。”他站在穿衣镜前,打量着自己的穿着——简单朴素的黑色法师袍,胸前别着犹如星河般的银色“奥秘之环”标志,揭示着他的身份,一位“正统出身”的学院派法师,现在正在他的母校中任教。
镜中清晰地映出了他现在的容貌,不笑时有些矜傲冷漠,与他本身的容貌一般无二,神态甚至更加青涩。
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很好,距离他该开始教学的时间还有很久,也行他能够先去一趟图书馆。
推开房门,短暂的传送过后,他出现在了图书馆内。
“普及、研究记录、历史、禁术……”通过了图书馆之门的检查后,他被放了进来,沿着一排排书架走过,寻找自己想要了解的内容,终于,他停下了脚步。
“外域。”
他注视着书架上的文字,仔细地看过架子上的书脊。
但上面只摆着三本书。
神之所在,地狱,以及无尽星间。
他的手向《星间》伸去,它如同在呼吸一般,给人以有生命的错觉。它封皮是一种明亮的蓝紫色,这色彩在扭曲、流淌,似乎还要将外界也染成和它一样的色彩。
季行看见自己的指尖也染上了蓝紫色,很快,这颜色爬满了他的整条手臂,像是捕获住了猎物的网。
《星间》悬浮了起来,书页飞快地翻动,发出哗哗的声音,而生命与力量似乎都要顺着这些蓝色被汲取走。
突然,书页的翻动停止了,色彩不再流淌,而那条手臂连同季行的身影在空气中渐渐淡化,最终消失不见。
“真是不好意思,再一次欺骗了你。”季行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正翻动着写有“神之所在”字样的书籍,手指白皙,上面没有一丁点的蓝紫色彩。
《星间》突然失去生命般摔了下来,掉在地面上,发出沉重的响声。
刚才拿起它的“季行”不过是一个被构建出来的幻象。
季行没有挪步,没有伸手把它捡起来、放回架上,而是继续低头翻着手中的书本。
等了一会儿,见骗不到它,《星间》突兀地消失了。
他终于将《神之所在》翻到了末尾。这本书的前半部分极尽详细地记录了这个名为埃伯辛的世界中诸神的信息,光凭这一点,它就足以被列为禁书,更别提后半部分记满了作者狂妄、亵渎的计划。
作者渴望成为神明,与祂们共升于神庭,脱离蝼蚁般人群的行列,并为此做出了一套完善的计划。
听起来似乎是项伟大的事情。
可惜季行只在其中看出了绝望。
——作者鄙夷埃伯辛大陆之上的诸神,却又不得不与之为伍。
他变出一支笔,在最后一页写上了一句话:
“如果能够以自己原本的身份踏上旅途,又为何要挤进不适合自己的枷锁?”
流畅的异界文字被写在了书页上,仔细观察,竟与上面癫狂的字体有四五分相似。
他将这本书放回书架,看向却《地狱》绘有大门纹样的精致的浮雕封皮,却迟迟没有打开它。
《星间》是他第一次在梦境里进入图书馆时就见过的书,那时它就摆在第一排书架的外侧,散发出极大的吸引力想让他拿起它来。
季行必不可能上当。
这种一看就很有问题的东西他看都不敢多看,当时赶紧就头也不回地跑到别处去了。
后来,随着梦境时间的延长、可活动范围的扩大,随着他在现实中也使用出越来越多的法术,他的意志力也在逐渐上升,再次直面这本书时,不至于那么被动。
到了现在,他甚至能和它开个玩笑。
后来,季行逐渐了解到,“星间”是人们对于“世界外”的称呼,这里的世界指的并非是星球之类的地方,而是位面。
在无尽星间,能量更加复杂,出没的存在也更加难以想象。
据此,季行推测,也许这本书本身也是星间凶险的体现,是一种提醒而非威胁。不过没有更确切的证据,他暂时还不打算碰它。
而《神之所在》则从始至终就乖乖地待在“外域”区书架上,不过以前这片区域没有对他开放,直到最近,他才能进来。
他在书上的写画不会造成任何影响,这里只是梦境,无法留下任何痕迹。
这两本都是图书馆里的土著居民,至于《地狱》……
他进图书馆之前就有点想打听尤利安,结果一进来就看到了,真的会有这么巧吗?
他是不太想碰这本书。
恰好,钟声在此刻传来,这也意味着他该去上课了。
他至今还能想起来自己第一次梦见教课时的惨状。
当时,梦一开始他就站在讲台上了,底下是黑压压一片魔法学校的学生,而自己脑袋里空空如也,什么也不知道。
好在,作为一个位天天上课的学生,他深谙摸鱼与水课之道,临时将那节课改成了实践讨论课,让学生们自己练习咒语,小组讨论交流。
这种情况下,他只需要走到表现良好的学生旁边,夸他们一句“你做得很好”就可以了。
水是水了亿点,但至少让他不再那么尴尬了。
最为幸运的是,名为指导实为观察了几个学生施法以后,他的脑海里居然出现了对应的知识。
简单来说,他也学会,或者说回想起来了。
这回,他再次来到教室门前,推开门,很好,里面果然坐满了学生。
他所梦见的这所异界魔法学校不愧为顶尖学府,大部分学生们都充满了对知识的渴望,每次他来上课,学生都必然比他到得更早。无论再看多少次,都让他倍感压力。
“今天该讲什么了?”他询问道。
“攻击型法术—仿龙语魔法·湮灭之息。”他听见有学生回答说。
“不要闹。”季行感到头疼,“这是禁咒,教不了。”
虽然这只不过是梦境,按理说在梦里做什么都可以,但他在梦境中的身份是一个备受提防的异界魔法师。
有那么几次,他准备在梦里自由一把,结果刚用完禁咒就被人盯上了,甚至什么都没干就被盯上了,立刻无缝转场被全大陆追杀的邪恶黑魔法师,还经常和神明派遣的神使对打。
那种命悬一线的感觉他真是不想再体验了。
当然,这种感觉再糟糕,也比他现在在现实中过的每天提防剧情的生活好一万倍。
他宁可在梦境里被神使追杀几个月,也不愿意出门面对安琦半分钟。
不过,也是托了被追杀的福,他飞速学会了各类法术,从此再梦见给学生讲课就不用发愁了。
“今天改成实践课吧,练习上节课学习的咒语,自由讨论,自由交流。有什么问题就来问我。”他宣布。
不发愁是不发愁,能摸鱼当然更好。
反正梦境里的学生又不会挂科,挂科也和他没有关系。
“老师?”有学生走了过来,问他,“我能向你请教几个问题吗?”
“可以……”他抬起了头,看见了熟悉的脸,熟悉的黑发金眼,以及熟悉的不怀好意的笑容,到嘴边的话就变了,“不行。”
“为什么不行?”尤利安疑惑,他扯了扯自己身上与其他学生一致的制式学生黑袍,“我不也是你的学生吗?”
“……”季行感觉尤利安真是专治低血压,他都要被气笑了,“你入侵我的梦境?”
“怎么会?”尤利安回答,“分明是你邀请我的。”
“何况你已经见过我的了,我还没见过你的,这不公平。”他叹气。
季行不想去深究尤利安口中的“邀请”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恶魔嘴里的话和恶魔的契约一样不能相信。
是他先入侵的尤利安的梦境,这倒是事实……虽然他觉得自己完全是无意的,但做过就是做过。
“算了。”他是拿尤利安没什么办法,“先出去再说吧。”
以单独指导的名义将尤利安带离了教室,他们向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