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季行出门后，过了一个多小时，安琦醒过来了。

“你要去哪里？”他从房间出来，刚准备上楼，就看见管家周叔从楼梯上下来了。

即使是在家中，老者似乎也总是习惯于将自己身上的衣服打理得严整。他手上拿着一本黑色封皮的精装书，封面上有一个手绘般的、血色的怪异图案。

“碰、碰。”

在安琦身后，又传来了那种熟悉的声音，让他不由得浑身一抖。

——昨晚过后，他已经很熟悉了，清楚这是皮球落在地上又弹起后的声音。

他感觉浑身发毛，就连眼前的管家似乎都从慈眉善目变得可怕了起来。

这样想着，他觉得自己突然注意到了一些以往没注意过的地方：

周叔的皮肤似乎有些过于苍白了。同时，作为老人，他似乎太过精神瞿烁，看起来又过于年轻了些。

以前看过的那些关于血族的传说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而且那些特质似乎和周叔一一对应了起来。

在安琦身后，皮球弹跳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近，但他却不敢回头看，生怕在回头的一瞬间，周叔也会从人变成怪物，和那个诡异的皮球一起朝他扑来。

“你有没有，听到一些声音？”

安琦声音很弱地，颤抖着开口问道。

“什么声音？”周叔瞟了一眼安琦身后，见皮球没有消停，反而跳得更剧烈了，就知道这是季行允许的，便装作不知道，“我什么都没有听见。”

“可能是年纪大了吧，耳朵不好使。”

你说谎！

安琦恨不得扯着他的领子大喊。他分明看见周叔朝他身后看了一眼！

在周叔眼神暗示之后，皮球还跳得更使劲了！

他现在算是知道了，这屋子里没一个好东西，都在合起伙来故意吓他。

他都有点怜爱季行了，他有些得意的想，不知道季行知不知道，自己家里都是些什么怪物？

“对了，老公他去哪里了？”既然周叔只敢伙同这些东西吓他，不敢伤害他，安琦就不害怕了。

周叔明显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安琦嘴里的人指的是季行。

好像从安琦出现的第一天开始，他就执着于这么称呼了。不过直到现在，除了他以外，也没人适应这个称呼。

周叔回答说：“老爷他早就起床出门了，五点左右就去锻炼了。”

昨天季行是这么和他商量的，季行认定安琦没这个毅力和精神早起，但周叔真把这原因说出来了，还是觉得有点好笑。

多么标准的退休老大爷生活。

感觉这样一说，季行就一下子和他变成了同龄人。

安琦明显也傻眼了，像是无法接受一样：“锻炼？锻什么炼？”

“跑步登山骑自行车。”周叔一口气报出三项运动项目，“有时候还会去健身房。”

季行跑得确实不慢，也经常去清渺峰山脚下，虽然不是靠腿爬上去的，但总体来说没毛病。

“你有需要的话，可以跟老爷提，他应该很乐意帮你请个专业的健身教练，天天督促你锻炼的。”周叔很好心地建议道，满意地看见安琦退缩了。

“不必了……不用麻烦。”安琦一边拒绝一边往后退，不再堵在楼梯正中央，给周叔闪出来了下楼的空间。

他放周叔过去，瘫坐在客厅沙发上等着周叔给自己做好早饭，心里还在吐槽季行的老大爷作息。

——当初带他过来的那东西果然没说错，季行不光豪门，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老男人。

啧，无聊。

要不是有那东西的承诺吊着，他想想要和这样的人过一辈子就觉得痛苦。

而被嫌弃无聊的季行也正在干一件无聊的事情。

“尤利安，可以远离我吗？”季行试图将自己的左臂从尤利安的怀抱中解放出来，却只是让对方抱得更紧了。

如果尤利安再不放开的话，自己马上就能收获到一条断成两截的胳膊。季行心想。

“你非要表现得这么……心灵脆弱吗？”季行挑了半天，才挑出来了一个相对合适的形容词。

“不要告诉我，进这种鬼屋就能把你吓个半死。”

“它们只是让我回想起了我悲惨的学院生活而已。”尤利安抱着他的左臂，身体也缩在他的身后——从他们两人身高的角度来看，也许称之为“靠”更加合适。

“你是没有亲身体验过，他们亡灵系的简直不是人。”

“你们本来就不是人。”季行不客气地挑刺道，“而且在吃饭的时候你还吹嘘过，说你们变形和幻术系的才是学院中真正的王者。”

没过多久，他们就顺利的从鬼屋里走了出来。

重新站在太阳底下的那一瞬间，季行确信自己刚才是真的撞邪了，否则怎么会答应和尤利安一起去鬼屋。

这个鬼屋对普通人来说确实够恐怖，在本省甚至全国都排的上号。不过对季行来说，哪个转角会有工作人员、会出现什么东西他都能感知得到，可以说毫无体验感。

“好像也没那么恐怖啊？”

“对啊，好奇怪啊，我之前去过的那个还没这里刺激，但我在这儿怎么感受不到特别吓人的感觉啊？”

“我觉得我可以再来几次。”

“你今天胆子居然这么大，刷新了我的认知啊！”

几名游客从他们身边走过，季行听见了他们的交谈。

“原来这就是‘害怕’的感觉吗？”

尤利安站在他旁边，以一种中二到让他头皮发麻的语调感叹道。

“往这边走走，”季行忍不住拉着他再走远了些。

其实他们本就站在路边，远离门口，妨碍不到什么人。但季行还是被尬到了，生怕被尤利安连累，导致他也被周围的人投以奇怪的目光。

“导师所说的果然没错，情绪真是一种复杂的东西……很难模仿啊。”在尤利安的指尖冒出一连串音符，在风中歪歪扭扭地飘动着。

“要先窃取，先体验，再重现。”

他的指尖触碰到这行音符，在上面滑过，弹奏出一道凄厉尖叫般的声音。

“毕竟机械的公式难以应对多变的状况。”

随着他的动作，音符们开始变换位置，本身也逐渐变形，变化成新的符文。再弹奏时，尖叫变成了压抑的乐曲，听起来却更让人心生恐惧。

季行没有再打扰他，他看出来了，尤利安大概是领悟了什么新的东西。

尤利安自然不可能真被鬼屋吓到，刚才他窃取又复制了其他所有进入鬼屋的人所产生的恐惧情绪，自己体验了一遍。

就是可惜鬼屋了。

今天之后，就会出现几个完美达成鬼屋挑战、一点都不觉得这里恐怖的人了。

毕竟恐惧全跑尤利安这来了。

但要说这些情绪就足以把尤利安吓得瑟瑟发抖、需要缩在他身后……反正季行是不相信。

没过多久，尤利安便从这种状态中脱离出来，对季行露出了笑意。

“为了感谢你陪我进鬼屋，”尤利安示意他的目光转向这座游乐园的顶点，跳楼机，“我陪你去坐那个吧？”

“再过几天你就要去清渺峰了，今天不打算玩个够吗？”

季行：“……”

他是造了什么孽。

真的很想拒绝。

十分钟后，跳楼机上，尤利安坐在神情严峻的季行旁边，笑得开心极了。

“你要是害怕可以拉着我。”尤利安非常“好心”地伸出了手，被季行冷漠地无视了。

被无视了，尤利安也不觉得受伤，他开始研究这台游乐设施：“真是有意思的发明……从天际坠落的感觉……”

季行觉得他今天废话真是格外多。

他的双手死死抓着两边的握杆，嘴唇紧抿。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开始思考尤利安所透露出的信息。

目前看来，尤利安所来自的地方——地狱，还算是一个存在着一定规则的区域。在地狱，有学校被建立，而且应该还区分出了不少类别。

据尤利安所说，地狱里正规学院出身的法师如果主修的并非咒语系，则都会选择另一系法术重点学习，一主一辅，以弥补单系法术造成的手段单一和强限制性。

尤利安的主要法术是变形系，辅助为幻术，被他自己吐槽过说是“年少无知，不小心选了两个控制型的”。

除此以外，尤利安提及过的“导师”也让季行格外注意。

看得出来，他对自己的“导师”还是很尊重的。

要是能据此挖出来尤利安来他们这个世界的原因就好了，季行心想。

下一秒，跳楼机上的座位拔地而起，季行攥紧了两边的握把，他的思路断线了。

这东西还是太刺激了，转移注意力失败。

另一边的尤利安显然适应良好，甚至还嫌不过瘾。

理智告诉季行，没有办法，毕竟尤利安也是长着翅膀的种族；但从感情上出发，他是真的觉得尤利安很欠揍。

……

邻省，清渺峰景区内。

“清芷啊，邀请函都发出去了吧？”百草园的看门大爷问白衣女修道，“肯定都会来吧？”

“都来都来，没一个落下的。”

“那就好，”大爷捻着胡须笑道，“他们可必须来看我们培育出来的大萝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