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季行将奶牛猫平摊在自己的腿上,将脸部埋进毛茸茸的柔软猫肚皮里,“是他自己活该。”
白尖城摊上这么一位不明事理的恋爱脑首席,算他们倒霉。
而季行早就发现,自己所梦见的记忆就像破碎的残片,并不连贯,前后并不分明,往往是先梦见了后续的经历,才能够知道前因。
新回忆起的记忆就像一把关键的钥匙,让他能够将这些碎片串联起来,简单排序,虽然中间还有不少遗失的,但也足以让他梳理清楚究竟发生过什么。
在梦境也不涉及的、从来没有清晰出现的、只是作为某种背景的记忆中,他应该是个出生于混乱中的弃儿。
捡到他的人是在两个常年交战的国家的接壤处发现他的,后来,那人把他带往了法师之都、悬浮在空中的城市——白尖城。
在此之后,是大段平淡的时光。他待在白尖城内的机构里,和其他捡来的孩子一起被养大,一起被送入学校。展露出惊人的魔法天赋后,终于拥有了专门为他引路的导师。
他醉心于魔法,可以成年累月地把自己和导师一起关在法师塔里进行研究、阅读古老的法术书或是试验新的法术。
而他那位可怜的导师性格比较外向,并不是特别喜欢宅在法师塔里,却完全抗拒不了他求知的目光,因此被迫和他一起锁在法师塔里,最长时足有整整三年。
“三年,这可是整整三年啊!”他的导师忍不住了,揪着他的领子,声泪俱下地控诉,“大可不必这么好学啊!想学也行,你可以尽情宅在这里,可我想出去玩啊!”
季行……季行感到了愧疚。
不过很快,他的学识与能力就超过了他的那位导师,开始了自己进行研究、自己在整个大陆上漫游的经历。
两百年后,他成功晋升入“奥秘之环”的席位中,并很快从末尾爬到了第二席的高位。
棕发的年轻首席曾与他有过不少交集,毕竟他们年龄相近,成长的轨迹也类似。不过他们一直算不上多熟,也只有在成为首席和副席之后多了些合作。
升职、变强、拥有更多权利,这本该是一件好事,可惜,在这之后不久,他的平静生活就突然被他捡到的人打破了。
万恶之源就在于他手欠救人,没有见死不救。
对于这位首席,季行倒也没什么特别的观感。
除了亲眼见证一个还算思维正常、头脑清醒的强者逐渐沦落,最后自甘堕落,对着少年俯首称臣所带来的惊悚感以外,就只剩下对于漠视生命的叛徒的厌恶了。
“至于白尖城的焚毁……也算是一种必然。即使我早有察觉,仅凭一个人的力量,又该如何阻止?”
在记忆里,被他救下来的少年活像是成了精的人形魅惑药剂,或者是随时都在让周围人受到精神污染的邪神。
普通如无混血的人类、奇异至产生自我神智的绳索,上到诸神、下到囚犯,任何出现在他身边的雄性生物都会对他产生欲望,变成只用下半身思考的生物。
如果不是季行当时早就秘密开启了被他称作“塔”的实验,将自身的一部分精神存放在了“塔”中,估计他也抵抗不住那种诡谲的力量。
而且,哪怕是最凶残的、只懂得掠夺与占有的兽类,也很快就会违背天性,对他产生呵护之情。
他曾不幸撞破过伊莱讨好少年的场面,这让当时脑子里只有知识没有感情的他大受震撼:
“苏苏,”伊莱富有侵略性的目光紧紧着少年水光潋滟的圆眼睛,把少年盯得羞怯起来,软白的脸颊泛起红晕,“你不是说喜欢密理塔顶端的水晶花吗?我这就给你带来了。”
伊莱伸出手,他的手心捧着一只小小的盒子。他抓住少年细白的手指、引导着他扯开盒子上缠绕的深蓝色缎面绸带,打开精美的盒子,露出了里面晶莹剔透的水晶花朵。
“哇,好漂亮的花,谢谢伊莱!”少年捧起花朵,脸上露出了纯洁美好的笑容,这种笑容足以感染任何看见他的人,让他们的心情也愉悦起来。
“要叫我伊莱哥哥!”首席故意板起严肃的脸吓唬少年。
路过的季行:“等等?!”
你们在干什么!?
这是可以给出去的东西吗?
伊莱和嗓音软糯的少年口中的“水晶花”有个更正式的名字——“库瓦拉的泪滴”,是存放白尖城核心建筑、议会“奥秘之环”的议事厅所在地密理之塔最顶层的藏品,据说实质上是一块破碎的神格。
即使它本质上并非如此,那也是密理塔创始人之一给所有白尖城居民留下来的东西啊?
换句话说,这是公共物品。
那边,伊莱被少年软糯的声音撩得心思浮动,已经快和他抱在了一起。
而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季行只觉得他们气人:“伊莱,你难道真把自己当成密理之塔的主人了吗?”
流动的银芒从他身侧像箭雨一般射去,转瞬就缠绕在伊莱身边,将他与少年分隔开来,形成一个星光闪烁的囚笼。
“?!”伊莱的好事被破坏了,愤怒地叫出了他的名字,“你来这里干什么!”
“您最近好像有些疏于防范。”季行不留情面地揭露了他技不如人的事实,指尖上还有银色星芒在转动,威慑力拉满。
伊莱的脸色涨得通红,被本该是自己副手的人比了下去已经够让他难堪了,这个副手还是他(自认为)的情敌、他喜欢的少年还在不远处围观,这更令他无法忍受。
但他也清楚季行这家伙的法术效果有多强,他现在想强行突破倒也可行,但注定会伤到旁边柔弱的苏伊。
考虑到季行这种毫无感情、冰冷得像雕像一样的家伙肯定不会保护无辜的苏伊,说不定还会因为自己而迁怒他,伊莱就更不敢激怒他了,只好屈辱地缩在季行划定的囚笼内。
“到底怎么回事?”
季行反倒因为他这种不愿反抗的行为而更加生气,于是他便直接无视了伊莱,一把夺走了少年手中的水晶花。
“呜呜,我是做错了什么事所以招人讨厌了吗?”大颗大颗的泪水断线珍珠一般从少年的眼中掉了出来,他眼眶发红,用软软的声音小声呜咽着。
季行拿到水晶花后早就扭头离开了。
见状,伊莱冲了上去,心疼地抱住了他,舔着他脸上的泪珠。
季行因为好奇而回头看了一眼,他顿时感觉自己迟早会被好奇心害死,现在恨不得自插双目。
真是扭曲。
他在心底嘲笑着首席。
自从在伊莱口中听过那番毫无逻辑的开脱之言以后,季行对他再没有半分好印象,只觉得他脑子差不多快坏了。
一方面主动卑躬屈膝,在少年面前表现出了狂信徒似的前程,哪怕下跪哪怕献出生命也愿意;一方面又想在他身上找回来自尊,滥用自己的权势,借整个白尖城的花送人。
——如果再让他抓住伊莱的把柄,发现首席还有类似的行为,他就要联合其他十一席,共同惩罚他或是直接剥夺他的职位。
……
现在对比起来,那个被叫做“苏苏”的少年给人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就好像安琦和沈林的混合体,有极大可能也是一个攻略者。
季行很确定,自己所经受的折磨并非巧合,而是因为他早就被盯上了。
这种难以摆脱的感觉还真是令人感到不悦,就像是被什么黏腻的污泥缠上了一样。
回忆的冲击力可比简单的叙述要来得更猛烈进行,季行原本只是想梳理一下事情经过,最后却发现自己又回想起了被救少年的言行举止,再次产生了生理的不适。
“哎?季行,怎么了,难道是中毒了吗?”
尤利安时刻注意着季行的神情,突然发现他脸色铁青,立刻出声。他的尾巴一下一下地打在季行的手臂上,毛茸茸的触感让季行感到了痒意,伸手将乱动的尾巴摁在了掌心下。
露在外面的尾巴尖仍在上下甩动,季行用另一只手,将它摁实在了:
“不,大概没有什么事,只是感觉自己好像遭到了精神污染罢了。”
“嗯……”尤利安将差点发出来的猫叫咽回肚子里,心虚地问道,“你想起来什么了?都想起来多少了?”
季行挠了挠尤利安的下巴,让这具猫的身体舒服得的眼睛眯了起来,耳朵也向后压去。
感谢尤利安,最近季行的撸猫手法也得到了大幅提升。
“目前刚想到的就是救下人时的情景和他受到白尖城大部分居民迷恋,其中伊莱最狂热?”
“还有他的谎言和欺骗,对我自称是失忆,不久之后却在白尖城宣传他的王子身份。”
“我明白了,你应该听过首席那套逻辑混乱的发言,并且确认他精神不正常了吧?”
“没错。”
看见尤利安的猫脸露出狂笑不止的表情,季行干脆地攥住了他的嘴部,让尤利安伸出了爪子:
“能告诉我,被我救下来的人到底叫什么吗?”
尤利安被控制住了嘴部也依然能够出声,他报复性地在季行耳边播放尖锐高亢的猫叫声,同时给出了答案:
“苏伊,不过这名字没有任何意义,而且少提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