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五章 诚实

    一滴水从屋檐上落下来需要四秒半。

    如果刚好有风吹过，在这么冷的天气里，差不多就要五秒了。

    昨夜下了一场雨，清晨的时候刚好雨停。

    汪川裹着大衣缩在椅子里，双手抄了起来，怔怔的看着旁边屋顶残留的雨水一滴滴落下，在心里无聊的数着。

    《乘风破浪》在浙省下边的一个乡镇取景, 这里一般来说冬天并不会很冷，零度以下的情况很少发生，最高气温也有10度左右，穿一件单衣拍摄也只是会感觉有些凉。

    但是这两天冷空气来袭，又刚下了雨，今天的最高气温只有3度, 即便汪川早就经受住了京城冬天刺骨天气的考验，骤然的气温变化也让汪川时不时想打个冷颤哆嗦一下。

    不过问题不大, 只是让人感觉冷, 而不是冻，拍摄就能正常进行。

    灰蒙蒙的天气和被雨水洗刷过的墙壁，也让拍摄现场更有潮湿的怀旧感，让这座江南小镇看起来更加漂亮。

    就是这导演方健也没调整拍摄计划，让替身演员继续往河里跳，还连续跳了三次，让汪川难得又感慨了一次生活不易。

    主战场在大荧幕的万里影业的整个制作团队，确实是拍了几场戏下来的汪川感觉最强的，摄影师、灯光师、造型师、美术指导等这些专业岗位都是国内最顶尖的，人均多个有分量的奖项傍身，剧组的其他工作人员也都是老手，任何事情都处理得妥妥当当。

    电影的背景是九十年代，时代的细节和质感被完美体现，走进片场, 就感觉走在九十年代的街头。

    开机快一个星期了，还没有任何状况出现。

    汪川只需要调整好自己的状态专心拍戏就好了。

    ……问题是没调整好。

    《乘风破浪》这部电影的主题在明面上是父子之间的和解，更深层次是小镇青年的梦想与世界之间的和解。

    影片的男主虽然是儿子徐太浪，但灵魂人物实际上是父亲徐正太, 徐太浪不过是回到过去当個工具人罢了。

    中二青年，重义气，毫无格局，我行我素，单纯得想煞笔一样，就像大家记忆中过去的那个时代和那时的自己。

    汪川自我体会觉得这种角色应该是不难演的，但方健说汪川演得太闷了，看上去就心事重，笑起来给人的感觉像是在谋划什么的老银币，而不是只想守着自己的生活，守着那间KTV，没有多余杂念的徐正太。

    大概是梅长苏后遗症吧……

    三天的调整时间还是太短了。

    即便知道应该演出什么样的角色，表演起来还是力有未逮。

    拍《琅琊榜》的时候，汪川就发现自己是体验派，本身就对表演方法掌握不足，到了《乘风破浪》又入不了戏，想表演好就很难。

    汪川反思之后, 觉得一直入不了戏的根本原因，是自己在心里就不太能看得上徐正太这个人物，能演好梅长苏也只是因为喜欢那个比力全开的人设。

    不过解决的方法也很简单。

    直接代入原版表演就好了。

    然后汪川就发现，自己曾经认为电影里原版演得不怎么样是有些认识不足了。

    于晏其实演得很不错。

    除了普通话不标准外，他对人物特点在表演方法上是掌握得很到位的。

    而之所以汪川会有他演得不怎么样的观感，在看过监视器里拍好的画面后，汪川终于找出了原因！

    应该是于晏不如自己长得帅。

    徐太浪这种人设，如果不是一个帅得让观众觉得心悦诚服的演员来演，就会感觉

他这人不太行。

    汪川还是服自己的。

    所以，问题解决。

    场记一打板，汪川直接代入进去演就行了。

    表演效果又好，汪川自己又轻松。

    方健方导也连连夸奖汪川。

    ——不愧是自己写的剧本，对人物有理解，调整得真快，果然有表演天赋，比他预想还好，就是徐正太本太，把电影的核心稳住了。

    方导这一连串高帽带下来，应该是想给汪川加buff，让汪川稳住状态继续努力，希望能发挥得更好。

    可惜汪川能给他的水平也就到这里了。

    稳定没问题，更好不可能。

    然后对比起来在演《琅琊榜》时的全心全力，休息的时候随便摸鱼发呆的汪川，在这种落差下，很难不去反思，非要那么辛苦去自己表演图什么。

    有简单模式可以选择，偏给自己上难度。

    真要想拿表演奖刷成就，直接挑选一个最喜欢最贴近自己特点的剧本就好了。

    接着汪川就开始努力思考自己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大概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吧。

    如果没有这些所谓的才华加持，汪川肯定是烂人一个，而不是现在这样烂起来都有美化光环——

    汪川正想着，小羊把手机送了过来。

    “誉同终于松口了。”

    甄晨的微信。

    他担心影响汪川拍戏，就没打电话。

    不过汪川叮嘱了小羊，他那边有了消息就来通知自己。

    消息来了。

    事情如预期发展。

    简铭文化汪川肯定是要收购的。

    汪川原本觉得收购会很难，原本计划的是要和杨雪稚长期作战，过两年再想办法把她签到山海。

    但开始研究收购之后，看完分析报告的汪川却发现这件事真的很简单。

    在眼里都是青川和企鹅的时候，山海确实看起来太弱了。

    可比起简铭，山海就强太多了。

    山海娱乐现在的整体估值在百亿左右，等明年n+1上市后还会进一步提升，而简铭最虚高的估值也就刚过2亿。

    简铭几乎完全等于杨雪稚，简铭的估值就等于杨雪稚合约的价值，誉同传媒那里60%的股份，也就等于拥有杨雪稚60%的合约。

    杨雪稚当初意外爆红，让简铭在娱乐圈有了名字，但也仅仅是名字。

    以杨雪稚出道到现在的表现，她的发展实际上依然处于只能短期变现流量的程度。

    和其他流量偶像一样，杨雪稚没有代表作，尽管她在粉丝眼中有多么的特殊，但在资本那里，她也只是有一个比较有特点的人设而已。

    把综艺感综合起来评价她的业务素质也只能说是一般，虽然在流量偶像中看起来还行，但也不足以让她从中突围。

    往后看杨雪稚的进一步发展潜力，最重要的是颜值比较能打，综合流量和颜值暂时显得比较突出。

    但也只是暂时。

    她已经出道五年了。

    五年的时间证明了简铭文化无法把杨雪稚捧得更红，也证明了单靠杨雪稚无法带简铭文化起飞。

    这个出道时间就让杨雪稚现在的处境十分尴尬。

    上了那么多综艺，但除了出道的那档选秀，杨雪稚也没有真正出圈大火的综艺，往演员方面的转型也太慢了。

    出道之后的前两年，杨雪稚跟着那个限定女团活动，能够从企鹅那里得到一定的资源。


    但限定团解散之后，杨雪稚的资源就只能靠自己拼搏了。

    简铭文化的资源约等于没有。

    简铭把60%股份卖给誉同，其实就是想从誉同那里给杨雪稚拿到演艺资源，但誉同本身的实力就很一般，不仅给不了杨雪稚企鹅S+级别制作的女主资源，流量们最喜欢的稍微好一点儿的IP类古偶也给不了。

    她在大制作中只能贴边演女配。

    杨雪稚的演技也只能说是有一定潜力，所以即便她主演过两三部小成本电视剧，但剧本都相对一般，也没有意外爆火的可能。

    ——研究这些年国内低成本爆火网剧的特点，首先剧本很关键，其次女主演技就没有拉胯的，男主只需要司马脸帅就行，但女主的演技必须好。

    所以，在杨雪稚和简铭的这份合约虽然还剩下两三年，但已经可以提前说给不了杨雪稚进一步发展的潜力了。

    除非出现意外之喜。

    意外之喜也确实出现了。

    一个杨雪稚勉强喊一句师弟的人，突然逆天爆火，真紫微星降世，人气才华资源全都拉满，杨雪稚竟然还跟他关系经营得很好，一出手就是十几亿票房的电影资源。

    虽然是女二。

    但这种女二誉同也给不了啊。

    这部电影让出道五年后的杨雪稚直接扭转了流量缓慢下滑的颓势，更好的综艺邀约，更高的代言报价，更多能去争取的剧本……

    虚拟偶像雪雪子的成功也让杨雪稚在娱乐圈里更有特点了，又给她挣了不少二次元粉。

    如果能继续依靠这个意外之喜发展，再混一个他暂时还没有扑街过的剧本的女主，基本就要迎来杨雪稚艺人生涯发展的新阶段了。

    这件事并不难，毕竟杨雪稚都成为他的女友。

    然而就在这时，意外之喜突然提出要收购公司，把杨雪稚买走……

    简铭本能的就要抵触。

    但他们也很快就发现真的抵触不动。

    几乎等同于曝光的恋情，让杨雪稚取消了十二月的所有行程，包括一台跨年晚会，广告代言商躁动不安追着要说法，将要谈好的合作全都被搁置，明年要上的综艺导演也表示了担忧说招商压力大……

    其实就算是杨雪稚和汪川正式官宣了恋情，情况也不会比现在更差多少了。

    在最初的愤怒之后，冷静下来的彤姐，心中更是对汪川恨到了极点。

    她开始认为汪川彻彻底底的利用了杨雪稚。

    她无比确信那个帖子是汪川运作曝光的。

    在杨雪稚早早被汪川忽悠完拒绝安心语的帮忙之后，恋情一曝光，最有利于杨雪稚的选择就只有和汪川正式官宣恋情了。

    汪川把杨雪稚逼到了死角。

    但汪川又同时借机提出收购简铭，让彤姐和简铭本能的拒绝，第一时间被愤怒的情绪左右，无意间做了帮汪川控制杨雪稚的帮凶。

    汪川刚从云海离开，反应过来的彤姐就苦口婆心的劝说杨雪稚去要求汪川官宣恋情。

    可无论怎么说，已经被洗脑的杨雪稚都不愿意。

    汪川还摆出一副自己完全尊重杨雪稚选择的模样惺惺作态。

    更是差点儿把彤姐气死。

    不过最先倒向山海的也是彤姐。

    因为杨雪稚现在的发展无疑只能依靠汪川了。

    唐若静给彤姐展示了汪川准备喂给杨雪稚的两块大饼，一个是山海明年的重磅剧作《365：命运逆转的一年》的女主，一个是《悠闲的生活》下一季的常驻嘉宾。

    两个现在的杨雪稚最最需要的资源。

    即便彤姐再恨汪川，她也相信汪川有能力把杨雪稚捧起来。

    杨雪稚将来绝对会比现在更红。

    现在杨雪稚的问题，会在山海收购简铭后全部自然解决。

    简铭被山海收购，就是现在对杨雪稚最好的选择。

    然后是简铭的老板薛简。

    薛简认为自己还能在娱乐圈挣扎挣扎，不愿意就这么直接走人，于是做了山海和誉同之间的说客，努力帮山海去收购誉同60%的股份。

    然后现在终于谈妥了。

    甄晨在微信上告诉汪川，誉同当初花了9600万购买的股份，现在他们不希望低于当初的价格出售，不过他有信心在8000万左右的价位谈妥。

    毕竟杨雪稚现在的艺人价值受到了影响，她也坚决拒绝和简铭提前续约。

    最快元旦之前正式完成收购，因为这会让誉同今年的财报看起来更好看。

    ……

    汪川可以再次用自己的每一厘米发誓，那个帖子不是他发的，也不是他送到热搜上的。

    安心语虽然心虚跑路，但安航打来电话表示了道歉，说是以后不会再让安心语给汪川找麻烦。

    不过汪川其实是可以坚持和杨雪稚官宣的。

    杨雪稚嘴上拒绝得很坚定，但她心里绝对是希望和汪川官宣的。

    如果汪川坚持，她肯定不会拒绝到底。

    但是汪川没有。

    而且汪川还在关注着阮秋水什么时候点头同意加入山海。

    汪川觉得现在的自己只剩下了一个优点，诚实。

    对自己诚实。

    ……

    “你在想什么，我怎么感觉你的表情越来越变态了？”

    走过来的周茜吐槽道。

    “好好想先该怎么表演吧你。”

    汪川没好气道。

    “……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周茜无语，“秋水昨天跟我打听你来着。”

    “信你个鬼。”

    汪川还是没客气。

    “好吧，是我昨天找她聊你了，想不想知道我们谈了什么？”

    “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