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对岸的梧都,城墙以青砖砌之,由于这次的战乱,倒是看不清墙砖是何颜色,肉眼可见的血渍残留于此,陈瑾之带人去的时候,正巧赶上城门暂开,索性让一部分士兵,脱了战甲从城门进去,另小半从城墙缺陷部攀爬而上。
只因靠江缘故,入眼的房屋错落有致,沿途中能看到各屋各府都有几人看守,看样子这就是李宁风所说边族的士兵,这么一看约莫百余人。
“将军,先入城的士兵仔细探过,戍守梧都的敌军一共一百十八。”随陈瑾之攀爬入城的士兵说道。
陈瑾之:“仅百余人?”
得到肯定答复,陈瑾之进了驿站,要了盏茶,坐下轻抿片刻的功夫,已有人来报,“将军,城内敌军已悉数消灭。”
“开城门。”
李宁风回府就换了一身秽物,着了件素衣前往恭迎,“王爷。”这次梧都沦陷,不管怎么说也是王师前来平叛,他作为一城之首做了错事,怎么也要当着全城百姓作揖道谢。
“平安锁?摘了?”陈瑾之看了眼跟在身侧颤颤巍巍的人,很平常的上下巡视,一眼就看到了某人佩戴身上的平安锁没了。
俗话说,杀人诛心,将军府有张北漠君臣和新上任、卸任的名联图。
见到李宁风那刻,身上的平安锁和惶恐不安的眼神出卖了他。
李宁风:“王爷,犬子染病卧床,前些年有位道士师傅告知下官,需直系血亲将吾儿平安锁带足五年,病秽就可消除,边族贼人将吾儿做要挟,梧都守兵被数万贼人打得军心溃散,下官实在没了办法,只得暂缓顺从,等着王爷带兵一救。”
陈瑾之:“数万?”
李宁风:“是,王爷传信来的时候,边族就渐渐后撤,等大军到时,数万边士竟砍半渡河,往南去了。”
突然的军奏打断了陈瑾之的疑虑。
“报,丁将军带大军渡河,行至河中被边族伏击,现下两军交战,混乱不堪。”
陈瑾之上马往城墙去,厮杀的声音由轻到响,从城墙看下去,血流漂杵,王师军旗还在缓缓飘动,有少数王师已经渡河,现正在搭弓射之,“让将旗手传本将军令,两岸王师成洛水阵。”
“是。”身边士兵领谕去了。
五十万王师如何连战连捷,皆是靠陈瑾之自研的几套阵型,主由将旗手传达意见,军旗手下放施令,每每如此,皆胜无败。
洛水阵:三军成两字排开,平铺直至,主由剑盾兵士打前,□□手其后搭弓射箭,骑兵、步兵皆往大军左右去,后方便是主将所在,这种阵法,除了后方薄弱,并无太多害处。
这一战打了一夜,天蒙蒙亮时,靠岸边族才撤了去,此战用了一天时间,才算出战陨了万余将士。
是夜,丁敖正在给陈瑾之汇报阵亡将士的明细,昨夜的战况让余下的八万王师疲惫不堪,殊不知,撤离的边族又借着雾气渡河而至,接连两战,在陈瑾之亲自领兵中,胜了,唯一不明的,边族人夜暮攻打,战到一半,全数撤退。
末战,陈瑾之效仿骺城一战,只身从后方绕去,飞身砍断敌军军旗,联合前行步兵,一举歼灭。
丁敖带兵赶到时,陈瑾之正缓步渡河,看见他们,低暗的眸色顿住不动,靠着慌忙下马的丁将军扶着才勉强站稳,大军还在渡河,天色暗着,也没人能看到这边的场面,只知道将军还在,将军还活着,这便是王师最大的万幸。
军医是被丁敖低声唤来的,因为这事的严重性,王营仅他俩人知晓,若是传出去,不说边族是否被歼灭,就说连续五天五夜的连战,大家早已疲惫至极,如何再告知他们将军昏迷不醒。
“是毒箭。”军医沉吟片刻,轻声道。
“军医可有良方,将军可不能有事。”丁敖慌乱出声,攥紧的手指搭上军医的肩膀,骨节发白。
“丁将军莫要着急,将军与下官共识多年,下官定会全力救治,”军医拍了拍丁敖的肩膀,示意他别太过忧虑。
毕竟这王师离黎城相隔甚远,若回程途中出了何事,无人能下达命令,“这箭矢穿过手臂,毒性可比一般擦伤还要严重,但下官瞧着这毒与我多年前所遇毒草的毒性相差无二,幸能解毒。”
“那还愣着干什么,快解啊。”丁敖参军这几年颇受将军照顾,那年初入王师,因为想家窝在被子里哭,被伍长发觉,训斥了一顿,是将军负手进来,将这几日新进军营的士兵一一叫到王帐,假意说道,实意疏导。
“需得以毒攻毒,下官怕顶不住,毕竟这种办法无人试过,但医术上实有记载。”
“不行,我不同意,你都说怕顶不住,那就是没把握”丁敖决了心拦身挡住。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床榻上有声音渐起:“按军医说的来。”
将军之命违逆不从者,理因当斩。
以前随将军出征,总是看不到天上的星星,这次守在帐外,漫天皆是,倒不觉得此景甚美,内心杂乱无章,久久不能平歇。
三日后的辰时,陈瑾之才缓缓睁眼,这可让守在一旁的两人放了心,只不过,才醒来,将军的脸色和精神都不是很好,病态尽显。
“将军,日后别再以身犯险,你若有事,王师和北漠该怎么办。”丁敖苦着一张脸,端着药汤正想喂。
“我不去,谁去?”陈瑾之制止了丁敖喂药的举动,“不用,我还没到生活不能自理,我自己来。”
这一战陈瑾之比任何人都知道他必须赢,为鼓舞军心、为稳住梧都、亦是为保北漠边境一带,边族出兵的同时,南萧必定和这边相差无二,可南边传来的密笺否决了他的想法,边族从一开始就是冲北漠来的。
“卑职去。”
陈瑾之拧着眉,闻言,抬眸。
“真的,卑职的父母丧命于乱箭之下,桑梓也被流寇一把火烧尽,现下果真成了独身,倒是不怕死后何归,在王师一天必保民一天,将军何此,丁敖亦何此,在战场上堂堂正正的丧命,总比解甲归田毫无用处的好。”
“想好了?”床榻上的人仰头将药喝尽,思量片刻道。
“为家国而亡,甘之如始,王师的士兵都不是孬种。”
正当陈瑾之点头同意的时候,帐外战马长鸣,丁敖快步出帐查看,不一会儿,开口道:“斥候回来了。”
听这动静,陈瑾之轻阖片刻,起身着甲,“将军,你的伤。”
“无妨。”殊不知,起身那刻,细布下的伤口崩裂开来,血渐溢出,这就是为何第一时间穿甲。
“将军!后方传来急报,边族大军昨夜越过我军,去了漠河!”
陈瑾之这才明白,为何三次交手,皆是薄暮时分,为何李宁风被胁迫,梧都仅百余敌军戍守,为何夜阑下,营啸如此低缓。
原来,这一切,只是为了绕后袭围漠河一带。
“传本将军口谕,因漠河兵变事端,唯恐生灵涂炭,着十万戍黎王师,由常将军领兵增援,速去。”
“是。”什人斥候领命而去。
殊不知,隐在暗处的边族将士将这一切收之耳中,亦是回帐复命去了。
他似乎想起什么,冷静出声:“丁敖,骑马去追斥候什长,告诉他,让傅将派人护送南熹回将军府。”
“卑职领命。”
“传本将,军令,大军即日开拔回黎。”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