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风微起,廊下缓行,独守萧都,再不见人,等我再次醒来,手上只留一件外袍,黑色双鹤锦袍,末端还染着血渍,其实不仔细看也是很难看出,可我如何不知,他常着黑衣的用心,不过是受伤后不难看出罢了。
既然能离开,定是无碍,更何况,身后的数万王师本就为他而来,若不能保他,如何全身而退。
“娘娘,娘娘,公主醒了,”还未提眼,身边急来的步伐停顿几分,才高声惊呼,“公主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头晕不晕,手疼不疼?可把奴婢吓坏了。”
棉落在北漠的日子里也不全是无长进的,知到主子睡了几日,现下醒来,定是饿坏了,回头的片刻已经将桌上换了无数次的白粥和辅食拿过,吹凉了些,就往嘴里送。
待我配合着吃了大半碗,站在一旁的母后再也等不及,挥退了众人,便落了泪,“瘦了”
“母后,女儿让您担心了。”我忙不迭起身,想下跪宽慰几分,还没起身,就被拦在半途,站在床前的母后红着眼,讲起自我晕倒的后事。
从受了重伤至今未醒的三皇姐到被杀的四位堂兄堂姐,听到最后,我终于明白母后的意思,她担心我不假,可足以让她和我说起的,是那夜我当着丞相府家臣和父皇的面上,紧攥的手还有嘴里唤的那句“师父”
本都是忠仆,没人会透出去这等事,可恰恰算漏了,逃窜的常远军将此事宣扬,这下,摆摊的农户、开铺子的商户还有延城部族都不问缘由围在宫门前,一波接一波。
兄长带人镇|压后,情况扭转了不少,最后还是随意挑了个世家小姐当众处以绞刑,对外宣称去往北漠的只是一个妄想栽赃皇室的望女,那时的南萧民众全然受他人挑拨,见锦北王好歹救了国,也并未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也都噤了声。
可民众好糊弄,其他部落的任何可不似百姓,他们与南萧只是合作,并不是靠它而活。
只是再过后的事情,没人与我说起,就连那枉死的少女也无从说起。
“南萧与北漠本就对立,国仇家恨摆在面前,你同谁都可以,甚至可以是你父皇提起的北漠世子,可独独他不行,为何不行,你比母后清楚。”赵端燕垂眸道,唐唐锦北王是何名声,他所沾上的血都是南萧民众所惧怕的,南熹与他成为师徒已是孽缘,又何辜其生死,难道真要她的女儿嫁入北漠,受万民唾弃。
她已经得不到爱,南熹不行,终吾性命,也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我低眸淡笑,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母后所疑皆可消去,南熹自入将军府,从未有过非分之想、逾越之处,有的只是从一开始就起的执念,才会不顾大家,只身入黎。”
“王师兵卒数万,每一人都为国为民,从未伤过南萧国兵半分,难道只许与我国结盟的部族欺辱他们,而不让他们还手?”
“世人从不吝啬对英雄的赞美,对他们身边的人也爱屋及乌,可是母后,南萧与北漠何来国仇家恨,你明明知道,从一开始,北漠便是被踩在幽州各部族脚下,如今,它站起来,从未提及以前的事,你们,反而怕了”
刚想接着开口,站在身侧的母后猛然抱了过来,尖锐的声音下语调忍不住的轻颤,“南熹,南熹,别让你父皇听到,他是你师父,是南萧部族的眼中钉,赵家的儿女不得以情为大,母后信你,都信你,逆贼徐兴已经跑了,常妃被幽禁,她的两个儿子现下关押在天牢,才被放出来,母后怕你的事情再次转变,他会迁怒于你。”
“常妃犯了这般大事,却只得了个幽禁,母后”我喃喃开口,直到最后,安慰母后的话也没能说出口,这十年,我亦是帮凶,被父皇接走照顾,却不曾回头看看她。
真遗憾,母后还是母后,可父皇已不再是曾经的那个父皇,其实,我都能看出来,他好像没那么喜欢母后。
我并未仰头,冷静的说完这番话后,又觉得有些过了,这可是我的母后,丞相府的嫡女,萧皇的发妻,从没有受过半点委屈,却在我的面前宁愿红了眼,低声劝告也不愿我受一点伤害,可母后不知,妄念如何能消,即使消尽,又如何能忘,环环相扣,不得善终,这场奇遇,从一开始,就是个死局。
待我被允许出门,不知是运气过于好了,竟顺手在父皇手里救下了两位皇兄的性命,这番举动,令刚从北漠回来的六皇姐深受感动,而我亦不知,师父曾教导的不可动恻隐之心,却被我略去,惹得后来的万人血海。
六皇姐虽有了个犯错的母妃,但骨子里流的还是父皇的血,更何况当时去唤外祖父的是她,所以并未有何惩罚,阴雨绵绵,我与她走在御园,她突然出声,“他眼里有你。”
近来的种种原因令我多了几分忧思,脑袋也不如以往转得快,以至,她说出口的时候,我愣了很久。
“陈仟行,南熹心悦于他是吗?”不等我答话,她堵住了我所有的去路,顺带同我说了在北漠的那几日的经过,很平静但太过于平静。
“皇姐误会了,南熹”她说起陈仟行时眼里的光,骗不了我,可没待我说完,她无意间的一句话,让我无话再驳。
“先前,皇姐曾听到,父皇同皇后商议要将你许给北漠世子,只因他那夜入宫替你解围,带你离开,都说他有意,你无意,可南熹,你骗不了皇姐,你也喜欢他是吗?”
“你说过,那首曲,你只弹给一人听。”
话音渐消,我顾不得眼前的人,往父皇寝殿去,眼泪顷刻落下,原来,父皇从来不曾晓得陈瑾之的存在,在他眼里,从未将他纳入考虑范围,一国之君,想的都是如何一统幽州,将他除掉,只不过,阴差阳错,被我搅和。
北漠的雪永远落不到南萧,正如我妄图拯救你,殊不知,你我早已入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