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珠脸上的表情十分的冷,葱白的纤纤玉指用力攥紧掌心里的玉佩,觉得自己像个可怜的笑话,她那点高贵的自尊心被怀驰渊按在泥土里踩得发烂。
她扯了扯嘴角,脸上明明笑着却感受不到她的愉悦,她紧盯着林渺渺头上的发簪:“真的,很好看。”
林渺渺本来性格就纯真善良,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爱美也属实正常。
她脸上的羞红之色更深了几分,“谢谢师姐。”
韶珠听见林渺渺口中的师姐二字,忍不住稍有恍惚,这些年在宗派里肯叫她一声师姐的人,委实不算多。
他们都不喜欢她,觉得她总是仗势凌人。
做派嚣张,咄咄逼人。
林渺渺倒是回回都叫她师姐,哪怕韶珠从来都不信她这声师姐是真情实感。
韶珠回过神来,冷着精致的脸庞,微抬起眉眼,如此场面还要做出盛气凌人的姿态,她伸出手:“把簪子拿过来给我看看。”
林渺渺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她自己还未说些什么,身旁的师兄弟们已经有些按捺不住,眉眼间隐隐泛起怒气。
有年轻气盛的师弟气不过站出来为她出头:“二小姐怎么连别人的东西都要抢?又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
韶珠懒懒朝那人投去一眼。
是个很年轻的师弟。
他冲动出头,原本内心是一点都不惧,可是当二小姐冷冷淡淡朝他瞥了眼,他就浑身都不自在。
无疑,二小姐的样貌明艳的让人不好意思多看。
偏偏就是这么个长得漂亮的姑娘,有着世间最恶毒的蛇蝎心肠。
仿佛永远都见不得别人好。
韶珠收回视线,慵懒的目光落在林渺渺的身上,漫不经心语气说出蛮不讲理的话:“簪子给我。”
林渺渺沉默半晌,乖乖将发间的发簪摘了下来,递给了她。
她小心翼翼的出声:“师姐如果喜欢,我可以去帮你买一根。”
韶珠将簪子放在掌心,借着廊下的灯,仔细端详。
漂亮确实是漂亮。
她当着林渺渺的面将簪子折成两半,随手扔给了她,顺便摘下腰间的荷包,将整袋的银子都扔给了她。
“我不喜欢。”
旁观者都觉得二小姐做得太过分了。
她既然不喜欢,凭什么毁掉了别人的礼物?!
韶珠仿佛看出他们心中所想,嘴角微翘,漫起淡淡的笑意,“我忽然又觉得不好看了,这种不值钱的玩意,也配不上我们青山派的子弟。”
“这袋银子你拿回去能买十根。”
其他人还要同她理论。
却被林渺渺拦了下来,她垂眸,盯着手中断成两截的簪子,忍着眼底的难过,饶是此刻说话都还轻声细语:“师姐不要生气,为此动气不值当。”
韶珠淡淡嗯了声。
她转身扬长而去。
韶珠独自一人回到落宿的客栈,脚底有些发麻。
掌柜见这位脾气的姑娘回来,都战战兢兢。
那日她一来,就和楼上的修士起了冲突。
当场打了起来,毁坏了不少物件。
掌柜几经打听才知晓这位就是青山派的掌中明珠,威名远扬的二小姐。
韶珠径直上了二楼。
怀驰渊住的厢房里空无一人。
他还没有回来。
韶珠将她买的玉佩随手扔在床上,随后叫小二备水,她要沐浴。
她肆无忌惮在怀驰渊的屋子里造作,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过后,方才的坏心情好上了一些。
少女犹如出水芙蓉,她在他的地盘向来穿着随意。
随便穿了件贴身小衣,长发铺在雪白的后背,懒洋洋靠着软塌。
怀驰渊和师弟一同回到客栈。
韶珠强行霸占了他原先的客房,他索性便搬来和师弟同住。
师弟先推开了房门,待看清楚里面活色生香的人儿,直愣愣惊在原地,面色充斥着通红,回过神来之后立马转过了身。
怀驰渊也看清了靠着软塌的少女。
肤色雪白细腻,腰肢柔软纤瘦。
他的目光变得极冷,握紧手中的剑柄,冷冷叫他的师弟出去。
师弟听见这道极冷的声音,又是一怔。
这还是他第一回看见师兄如此冷漠的神情,凛着森森的杀气。
他甚至荒谬的觉得这道杀气是冲着他来的。
师弟傻傻点头,也不想留在这个是非之地。
不过……
不过二小姐刚才的样子,真是好漂亮。
怀驰渊关上了房门,黑瞳里依旧是一片静色。
韶珠盯着他的眼睛,嗤笑了声,这声浅笑更像是一种挑衅,“你对你的小师弟发什么脾气?”
怀驰渊默不作声。
韶珠慢悠悠走到他跟前,胡说八道了起来:“莫不是他看见我,你吃醋了?”
怀驰渊的眼睛与旁人有些不同,天生就冷。
他说:“二小姐若是想让人瞧个够,大可以如此走出去。”
男人说完甚至帮她打开了房门。
韶珠又气又怒,她恶狠狠将房门重新关了起来。
果然这个狼心狗肺的小变态一点都不喜欢她。
她毫不怀疑,如果可以的话,怀驰渊一定将她当成累赘,扔给别人。
韶珠懒得和他鬼扯这些无伤大雅的细节,她还有正事要质问他,“你给他们都送了东西,我的呢?”
怀驰渊盯着她殷红湿润的唇瓣,喉结无声滑动两圈,“都是些地摊上的小玩意,怕是入不了二小姐的眼。”
韶珠觉得他这人,好像什么软肋都没有。
冷冰冰的,就像快千年寒铁。
她说:“我就要。”
怀驰渊淡淡看着少女眼中的怒色。
韶珠凶巴巴道:“你若是不肯送我,我就将你送他们的东西全都给毁了。”
她得不到的东西。
凭什么其他人能有。
韶珠忍不住在他面前耀武扬威了起来:“ 林渺渺那根簪子已经让我毁掉了。”
怀驰渊嗯了声,听不出是不是嘲讽:“这倒是二小姐经常做的事情。”
她气的咬牙切齿,又不肯表现出半分不悦,“你生气了?”
男人沉默,并不作答。
韶珠其实被他幽沉的眼神盯得头皮发麻,恨不得转身就走,但临走之前,她还要摆个架子:“往后不许你送林渺渺东西!”
怀驰渊充耳不闻。
韶珠得寸进尺:“你也不许再看她。”
男人依然沉默。
韶珠踢开房门,气呼呼的离开。
怀驰渊看着她的背影,垂下眼睫,略作沉思。
她对他,从来都是一时兴起。
将他当成个玩具。
下贱的宠物。
想如何就如何。
想摆什么脸色就摆什么脸色。
怀驰渊有时也会思考,那样漂亮的皮囊怎么就生了如此惹人厌恶的性格。她总是那么不安分。
她对谁都是一样的态度。
对他也不过当成众多能够呼来喝去的一条狗之一。
怀驰渊哪怕是当狗,也是会狠狠咬下主人一块肉的狗。
他要她痛。
感情虚无缥缈。
喜欢也不过是心血来潮时短暂的临时起意。
只有极大的痛苦产生的畏惧,才会让人牢牢记住一辈子。
怀驰渊垂眸,敛去眼底阴冷的锐色。
—
韶珠气的半宿没睡着,不争气的从床上爬起来,将藏在包袱里的另一块玉佩拿了出来。
这半块和她刚才偷偷扔在怀驰渊的床上的那半块,恰好能凑成一对。
戏水的双鱼,雕刻精美细致。
韶珠正要将玉佩放回去,窗外起了一阵诡异的冷风。
她穿好衣裳,拿上枕边的佩剑,刚一出门。
迎面而来一阵强劲的掌风。
杀气凛凛,功底深厚。
对方来头不小,且直冲她的门面,招招都是能让人残废的狠招。
韶珠拔剑迎敌,锋利的刀光剑影划破了窗门。
飞身落在院子里,借着外面的月光,韶珠才看清楚对方的样貌,头发胡子都已经花白的修士。
韶珠不是他的对手,提起胸腔里的真气也只能勉强和他过上几招。
对方一掌打中她的胸前,柔软的身躯重重砸在柱子上,痛得好像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置。
这名修士似乎很喜欢折磨别人。
一脚踩中她的手指头,用力在她的骨节上碾压,直到听见骨头粉碎的声音,脸色才好看了些。
韶珠痛得说不出话,咬紧齿关不肯泄出半分求饶的声响。
她半死不活趴在地上,眼睛直勾勾朝着二楼的窗户看了过去。
修士又是一脚,踢飞她的身体,又看着她重重落下。
修士提起她的后颈,在她昏迷之前将她带走了。
—
韶珠是被一阵低低的哭声吵醒。她的手腕被捆了起来,五脏六腑还是阵阵的痛。
她缓缓睁开眼皮,视线逐渐清明。
林渺渺也被绑了过来,手腕被麻绳蹭破了皮,脖子上添了新伤,差点就划破她娇嫩的小脸。
她红着眼睛,想要压着喉咙里的泣声。
可是闻着山洞里的血腥气,再瞥见洞中四肢不全的狰狞尸首,害怕的要紧。
山洞光线昏暗。
岩壁上挂满了横死的尸体,都是貌美如花的少女。
耳鼻不全,被人活活刮去。
鲜血淋漓,死相惨烈。
韶珠倒吸了口冷气,半晌过后,耳边的聒噪哭声似乎有愈演愈烈之势,她冷眼朝林渺渺看了过去,语气不善:
“你别哭了,吵死了!”
“哭哭哭,哭有什么用?!”
“把嘴给我闭上,不然回去我就杀了你。”
林渺渺极力想绷住哭声,但是她真的忍不住。
她的脚底就有一副刚被挖出金丹的尸体。
她委屈巴巴哽咽道:
“师姐,我忍不住。”
打了个嗝,林渺渺小心翼翼看了眼师姐,不知道是在安慰谁:
“师姐,驰渊师兄会来救你的。”
韶珠听了直发笑,冷呵了声:
“救我?”
“他巴不得我现在就死。”
韶珠可没有忘记,昨晚她被修士踩在脚底的时候,怀驰渊就站在窗边,冷眼旁观。
没有任何要出手相助的打算。
安静的、沉默的看着接近昏迷的她像块破布被人带走。
不过韶珠倒是很奇怪。
他竟然没发现他的小青梅林渺渺也被劫持绑架了吗?
韶珠看着林渺渺的目光顿时变得微妙了起来,“你是什么时候被抓的?”
林渺渺结结巴巴的回话:“亥…亥时。”
韶珠挑眉,亥时——
怀驰渊已经回了客栈,动静又不小,他不至于半点风声都听不见,除非他将林渺渺也视为诱饵。
韶珠觉得。
怀驰渊对她见死不救,静静看着她被人弄死,是在情理之中的。
可是他怎么会舍得看林渺渺当诱饵?
是她想得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