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后殿。刘瑾蹬在床边,一手点着刘玳的小布虎,一边生动地讲:“两个彪形大汉,一个宽顶俩我小舅,可你猜怎么着?我小舅一个回旋踢,剑都没出鞘,就把那俩撂下了!”
幽朔:“……”
“太帅了!”刘瑾绘声绘色地说,刘玳也听得聚精会神,不时咯咯笑。
幽朔无奈:“知道了,知道你小舅厉害。”
“那可不?!那契丹猛士,胳膊有你大腿那么粗……玳儿,你猜怎么着?我小舅一个回旋踢,剑都没出鞘……”
“行了行了,说好几遍了!二殿下肯定也听腻了。”幽朔提醒。
刘瑾激动地抱住幽朔:“啊啊!朔哥,其实你也厉害,但比我小舅还差点……毕竟他就一个回旋踢,剑都没——”
“够了够了!”幽朔怒,还有完没完?!不就是武功好吗,再过三年五载,他也可以!
刘瑾大笑,幽朔去捂他嘴,两个人打打闹闹。
忽然一声巨响,殿门口的大瓷瓶倒了。
幽朔停下手,警惕地回头。后殿只有他俩,玳儿,还有一个嬷嬷。
沉重的呼吸声从柱子后传来……
刘瑾看到那里一团白影,瞬时屏住呼吸——是其中一头白虎!
白虎怎么会跑出来?
幽朔无暇细想,闪身挡在刘瑾身前,反手摸向后背……
白虎像是嗅到了肉的气息,凌厉目光锁住了幽朔。
刘瑾缓缓用被子将刘玳盖住,示意嬷嬷看好弟弟,随后紧张地看着白虎。叫人吗?来不及,还会刺激老虎……
一瞬间,白虎猛地朝他们扑来!
刘瑾不再迟疑,大叫道:“抓刺客!”
幽朔反手抽出闪着烈烈寒光的剑,迎面与白虎交锋!
白虎一口咬在了剑上,前爪扫在幽朔身前,扫了个空。
幽朔错身,剑却卡在老虎齿间!
眼看白虎又一爪落下,刘瑾却不假思索举起花瓶上前阻挡。
白虎的爪子锋利,拍碎花瓶,利刃直接抓向刘瑾的肩膀。刘瑾承受不住老虎的重量,瞬间被扑倒在地。
“瑾儿!”幽朔怒急,趁机抽出佩剑,反手回刺——
鲜血迸发,老虎的混着刘瑾的。
奈何老虎皮厚,肌肉又硬,幽朔刺了两次才取其性命。
嬷嬷已经吓傻了。
幽朔归剑入鞘,扑通跪在地上。他双手颤抖,将死老虎从刘瑾身上移开,恐惧道:“御医,叫御医!”
然而就在这时,嬷嬷却发出一声惨叫。
只闻一声野兽低嚎,殿内出现了那头更大的白虎!
合两人之力才堪堪弄死小的,这头大的他一人如何应付?!
幽朔挡住昏迷的刘瑾,双手死死握住背后的剑柄,双目一眨不眨盯着那猛兽,做出同归于尽的准备。
猛虎露出獠牙,一声长啸戛然而止——
刹那间,巨大的虎头滚落在地,老虎身躯轰然倒下,显出后面逆光的颀长人影。
关山月剑上滴下老虎血,谢晚意犹如一尊煞神,森冷地开口:“你没护好他。”
幽朔毫不反驳,他双目暗涌,死死盯着昏迷的刘瑾,不发一语。
谢晚意来到刘瑾身前,点住了止血的穴道,反手一掌抽在幽朔脸上,冷冷道:“拼命,不是光说说。你须得有那般武艺,还要有那般信念,地狱之火烧在你背上,你也要让他好好的!”
幽朔蓦然浑身一震。
皇后宫内,刘瑾躺在榻上,他肩头被抓了一下,失血很多,但伤口不深,没伤及骨头。
御医给刘瑾上了药,确认无性命之忧。
皇后担心地守在床边,拉着皇子的手。幽朔则站在皇后身后,一眨不眨地盯着刘瑾。
谢晚意默然转身,追上了正要离宫的契丹使臣队伍。
使臣们多少喝了酒,带着醉意用外语聊天。
第一个毙命的是那比武的契丹猛士,紧接着是随行,一颗颗头颅被关山月劈下来。
使臣的队伍前段终于发现不对,后面的人已经被杀光……
只余下契丹公主耶律贞和一侍女,反应过来后,大叫:“两国来访,不杀使节!你疯了?!”
谢晚意满脸都是别人的血,犹如索命的鬼,冷冷看向耶律贞。
跟上来的瑞国文臣朝耶律贞解释了发生何事,耶律贞怒道:“不是我们!我们怎么会用自己进贡的老虎去刺杀皇子?!”
“你们没看好那畜生。”谢晚意目光森然,看得耶律贞阵阵发毛。
“侯爷,沉住气啊……”这时瑞国的臣子也开始劝解,虽惹不得这谢家煞神,却总不能看着邦交毁在大瑞的王宫里。
“比武已结束,侯爷请解下佩剑。”一个沉稳的声音道。
众臣松了口气,还好百里峰来了。
“我们带着善意而来,你们怎可不明是非?!真的与我无关!”耶律贞简直要疯了。
片刻后,谢晚意收了剑,漠然说:“我知道。不然,你也要死。”
那一刻,耶律贞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自己差点就死了。
回到客栈后,耶律贞仍心有余悸:“必须除掉他!”
阴影中,有一人走出来,用蹩脚的外语说:“我们大瑞与契丹一直是友邦,我愿意帮助你。”
耶律贞叹了口气,无奈道:“鲜卑一族与我们本属同源,谢晚意杀我十二部落,不除他,我们将落得和慕容氏一样的下场!”
刘瑾醒来时,已是后半夜,就看到幽朔满脸疲倦,头发蓬乱,衣服皱着,显然是从事发后一直守在床边,不曾收拾。
皇后也一直守着,此刻便叫宫女端来吃食。
谢芦:“一直不肯吃,可算醒了。”
刘瑾知道母亲是在说幽朔,便忍着肩膀剧痛,推推幽朔的手:“去,你先去吃饭。”
幽朔根本吃不下,只喝了点水,然后就跪在刘瑾窗前,依旧一语不发。
谢芦喂刘瑾吃了些粥,便道:“好了,先休息,没事了就好。”
谢芦见刘瑾吃下了东西,便放了心。她心里还惦记着傍晚谢晚意在宫内喋血之事,怕皇上发难,便要先做打算。
傍晚已找人送信给了杨之昂,请他明日帮忙求情。还有弟弟那边,也要去个口信,不能让他再冲动!
皇后走了,幽朔依然跪在床边。
刘瑾:“起来,你这是干什么?”
“……对不起。”幽朔喃喃道。
“为什么?”刘瑾知道幽朔自责没保护好他,想了想,他拉起幽朔的手,“
我也没事啊,御医怕被杀头,最容易夸大病症说了。”
没有人知道,但幽朔深知——如果不是刘瑾冲出来,老虎那一爪子,就结结实实拍在了自己的脸上。
他很懊恼,他还不能融会贯通开天剑诀,不然瑾儿就不会受伤了。
“快去洗洗吧,你头发好乱。”刘瑾笑着拍拍床上一侧,“洗完了等你睡觉。”
幽朔想起下午谢晚意一剑斩杀老虎的画面,此刻看着小皇子苍白的脸色,还有毫无血色的唇,突然道:“我会好好练武,我会打赢侯爷,我来保护你。”
刘瑾只是笑笑,并没觉着有什么变化。在他心里,他们本来就是要互相守着的。
次日,冠军侯因行事冲动,触怒龙颜,将其贬为都指挥使,罚俸三年,期间不得进京,滚去江陵闭门思过。
两日后,金国使者进宫来探病。
那个金国小孩也跟着使臣来了,他望着刘瑾,说了一串外语。
“他在说什么?”刘瑾听不懂。
金国的使者道:“他谢谢殿下,救了他养的狼。”
狼?刘瑾这才反应过来,那天在大庆殿外看到的不是狗,而是狼。
“慕古。”金国小孩再开口,这一句说得很清楚。
“叫慕古吗?它的伤怎么样了?”刘瑾问。却觉得这金国小孩身份不低,恐怕不是使臣的孩子。
翻译道:“狼没有大碍了,王……使臣说,狼神的后裔,有恩必报。”
金国在大漠铁骑凶悍,是以自比是狼。刘瑾笑了,朝旁边幽朔道:“那小舅得是猛虎神的后裔了……”
幽朔心说,那是你没看见你小舅屠神……
金国小孩再开口,却是蹩脚的汉语:“镇国公、侯爷,都是恶鬼,在战场上连小孩儿都杀。”
这话说得刘瑾一愣,他只知战场无情,多半也是书里读来的,却不知那些实实在在的杀戮细节。
说着,金国小孩又看了眼刘瑾的伤口:“恕我直言,你们谢家,都是疯子。”
幽朔冷不防开口:“再放肆,就杀了你。”在幽朔的心里,刘瑾是天子,是那道救世的光,但幽朔同时也矛盾着,那些兵荒马乱、生灵涂炭,那些揭开血粼粼的伤疤,他舍不得让小皇子去背。
瑞九十六年。
刘瑾七岁。
外族再次入侵,梁王叛国,与外族里应外合,大开燕壁关!外族长驱直入,连拔三城,烧杀抢掠,百姓四散而逃,到处都是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