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瑾被谢玖牵着进入屋内,就听有人用外族语言和谢晚意对骂,说是对骂,因为双方语气激烈……
“发生了什么?”刘瑾问。
谢玖显然也听不懂,只能描述着眼前的画面:“金人的王爷被捆了,主子爷靴子踩在他脸上……嗯,现在松绑了,和主子爷摔跤呢,被撂下了……白将军在劝架……”
一屋子叮了咣当的声响。
刘瑾:“……”
刘瑾扶额,只觉这场景极其玄幻。
过了一会儿,谢晚意语气平缓地开了口,完颜晃似乎也冷静下来了,紧接着不知道谢晚意说了什么,完颜晃一声怒喝。
刘瑾皱眉:“他们在说什么?”
一个少年倒抽口气,用并不十分流利的汉语说:“你小舅让士兵在河道上投了圆木,一旦将木堆撤开,雨水连着河水冲下来,就把我们三万大军全淹死了。”
刘瑾:“!!!”堆积圆木,阻断河流,模拟水库,制造泄洪!
刘瑾看不到其他的人表情,但想必都是震撼的。
“既然有此战术,为何要告诉敌人?”谢玖纳闷。
少年正在等谢晚意用金人语言解释,刘瑾却已开口道:“我们的敌人不是金,是契丹。但如果金不与我们合作,就会是这样的下场。”
谢晚意朝完颜晃冷冷一笑:“所以,你要不要合作?”
完颜晃思考了片刻,问:“你要我做什么?”
少年同步翻译谢晚意的话:“明日,业城百姓会撤离城中,佯装战败。金人假装占领业城,引诱契丹大军来攻,然后直接弃城……”
刘瑾:“到时拉开圆木,洪水会将契丹军队冲走。”谢晚意这招狠绝了,契丹十万兵马将直接葬在业城下。
谢玖问:“但这些业城军自己也能做,就这些?”
“他……他要朝我爹借兵去帮你们打燕壁关!”
刘瑾一怔。果然,谢晚意的目的是夺回幽州,杀回燕壁关。
等等……
“你是金国小王子?”刘瑾惊道。
少年说:“我在京城见过你,你都不记得了。”
刘瑾隐约想起来了:“慕古……”
“那是我的狼。”少年沉声,“我叫完颜慕。”
“完颜慕。”刘瑾重复了一遍。
“刘瑾,你的眼睛怎么了?是瑞国皇宫里有人害你吗?”少年问。
“承蒙王子殿下挂怀,并不是。”刘瑾失笑。
完颜晃答应了协议,白安松一口气,立刻派信使将情况递给朝廷。不出意外,接下来金将与瑞共同抗契丹。
从这里去京城,一来一回最快也要七天。
白安却不能一直将完颜晃关在业城,一方面是担心金兵再来攻打,另一方面完颜晃也要回去整军,为诱敌做准备。
于是,完颜慕便成为了“质子”留在业城。
坐马车回戏楼的路上,刘瑾感觉谢晚意有意拉开与自己的距离。他几次要去拉谢晚意的手,都被轻轻闪开。
回到了戏楼,谢晚意把一身带血的衣服脱下,洗了三遍澡,才去抱刘瑾。
谢玖为他们关了门,径自去换衣梳洗。
谢晚意只披了件外袍,敞着胸膛,一把将刘瑾横抱起来,开心道:“我外甥真聪明!这事儿我与白安说了三遍,他才明白。”
刘瑾知道他在说自己猜中借兵一事,只没想到当时谢晚意和金国王爷谈判,竟然也注意到了自己,心下一暖,
谢晚意话锋一转,突然道:“原本只想带你离开,一生闲云野鹤。当然,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喜欢弹琴?那就弹琴。但今天……”
刘瑾鼻尖是淡淡的皂角香,他忽然意识到,谢晚意或许根本没想要为自己平反。他只想带着刘瑾远离尔虞我诈,快乐一生。
这也让年少的刘瑾在懵懂中抓住了什么,那是父皇刘彦没有给过他的。
“你会是个好皇帝。”谢晚意认真了片刻,又开始担心,“好在没有流箭射进来,我本让……”
刘瑾生怕谢晚意去责怪谢玖擅离职守,主动牵起话题:“赵祥他们明天也随百姓撤离吗?”
“他们多留两日,帮百姓撤走后就离开。”谢晚意道。
刘瑾点点头:“那明天你们去,我在家等着。”
“不去,明天咱们也跟百姓一起走了。”谢晚意淡淡道。
刘瑾:“!!!”
半晌,刘瑾才意识到谢晚意不是开玩笑:“不是还要打契丹?去幽州?”
谢晚意笑了笑,把暖炉放到刘瑾脚边:“他们打他们的,关我何事?”
刘瑾:“可是……”
谢晚意撩开他的头发:“没什么可是,法子都教给他们了,照着做还能输了,整一个儿大傻子。”
刘瑾深吸口气:“可是大瑞……”
“差点忘了。”谢晚意刮了下刘瑾的鼻梁,叹一口气,不无怅然,“我已是大瑞叛将,可你还是大瑞的皇子。若你忧心百姓,挂念江山,便只需开口。”
刘瑾浑身一震。
谢晚意漫不经心道:“你一句话,小舅就把这条命拼了去,也要为你踏平契丹。”
刘瑾抱着谢晚意,再也说不出话。
“要不要?”谢晚意执着地等一个答案。
刘瑾摇摇头,鼻头酸涩:“你带我走吧,回江陵,去塞外……在哪都好。”
直至多年后,大辽可汗称帝,刘瑾还时常想起谢晚意那句,我会为你踏平契丹。不知为何,刘瑾总坚信着,谢晚意真能做到。
“耽搁了这些天。”谢晚意倏然正色,手指拂过刘瑾的眉毛,“该带你去看眼睛了。”
刘瑾已经不对眼睛抱有什么希望,却不想说出来让谢晚意难过。
“瑾儿这眼真漂亮,像姐姐,怪不得引人觊觎。”谢晚意似乎有些醋意。
刘瑾好奇:“很多人喜欢我娘?”
“嗯。当年在江陵,士族公子给她写诗,从咱家门口排队排到卖臭豆腐的。你娘学问好,一个都瞧不上眼,谁知最后看上个……罢了。”谢晚意见刘瑾被逗得笑个不停,又说,“你也是个小万人迷吧?”
刘瑾收敛笑容:“那还真没有。”
谢晚意从刘瑾腰上摸出个木刀,眯眼道:“哪来的?”
“……谢玖送的。”
“行,免去他擅离职守之罪。”谢晚意把木刀放回刘瑾身上,又酸溜溜道,“宫里头那小子,打小就粘着你。”
刘瑾觉得好笑:“他待我像亲兄弟一样。”
“禁卫的那个木头脸。”谢晚意不依不饶地说,“总盯着你,一准儿也是有问题的。”
刘瑾想了半天,才意识这是在说百里峰,忙道:“人家是禁卫军,当然要看着我了!”
“禁卫军不看着皇帝,看你干嘛?”谢晚意又故意道,“还有今儿个那小王子,也是盯着你看。”
刘瑾解释:“当初国宴,我曾间接救了他的狼,兴许他还记得这事。”
“哦,为了一头畜生,悬赏万金在找你。”谢晚意啧啧道。
刘瑾:“!!!”有这事?!
“不许想他!”谢晚意抱着刘瑾把他压在榻上,忽听咯吱一声。
刘瑾这才想起来,摸了摸后背,取出个镜子:“喏,这谁送的?”
这半个月来,烽烟四起,护心镜是刘瑾特意戴上的,以防万一。好不容易与谢晚意团聚,他可不能成为拖累。
谢晚意认出来,却故意揶揄:“还说没人喜欢?护心镜都给你了。”
刘瑾笑着不说话。
谢晚意亲了亲他的额头:“来日你长大,有了家庭,要离开小舅,小舅当真会舍不得……”
刘瑾骤然感受到一种如山如海的爱意,他紧紧回抱着谢晚意,轻声承诺:“不会的,我不会离开你的。”